166逼婚進行時
三月二十六,宜婚配嫁娶。
華府大門外的帶著程氏家徽的馬車已經停了兩個時辰了,可是華府的大門依舊緊閉,也沒有人出來問話,而程府的家宰程圍站在華府門前,一動不動,仿佛要站成一尊石像。
忽然,從門縫裏傳來一聲低聲的勸告;“程家宰,您就走吧,公子是不會讓你們進門的。”
程圍站的筆直,向門裏的人道謝:“多謝,不過在下是為家主前來提親,尚未得到答複在下是不會離開的。”
門裏的人歎息一聲,聲音漸遠卻依舊能聽到感歎,“都是什麽事呦……”
程圍目光一黯,卻還是沒有移動半步,一定要等到莊華出來給個答複,而且最好是同意的答案。
門外冷清,門內的世界卻比門外還要冷。
被女方提親提到家門口來,那個有頭有臉的男人能受得了?別看自家主人一向寬容,不如管家和小姐管的多,但是要是問府裏下人們最敬畏誰,誰的命令被執行得最利落,一定是主人“華莊”,雖然莊華目前為止還沒下過什麽重要事情直接指使過下人,別問府裏的下人為什麽這麽選,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和她是這個府邸的主人有關,也可能和她平常裏太少在下人麵前路麵,人們總是敬畏神秘的事物。
下人們噤若寒蟬,青繁這個府裏唯二的主人可不怕觸怒莊華,而且明顯是一件莊華不占理的事,她必須得仗義出言。
奈何莊華在書房裏已經窩了一個上午了,從她找過來開始,莊華的小書房的門就關得緊緊的,任她又喊又叫裏麵的人就是不開門,一開始莊華還偶爾回兩句話讓青繁別插手這事,但到了後來連聲也不吱了,要不是青繁一直守在門口,還以為莊華已經不在書房裏了。
於是,程圍在華府大門站著,青繁就在莊華書房的外麵站著,管家在大門和書房之間傳遞消息,十分忙碌。
這一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而莊華想是鐵了心憋死在書房裏一樣,沒有任何動靜。
其實莊華也是十分的火大外加鬱悶,把她堵在書房裏一上午,她也很鬱悶好嗎,這個青繁啊,胳膊肘往外拐,三天前和程雋那臭小子湊在一起去珍蘭坊向她興師問罪的帳還沒算呢,今天又把她堵在書房裏,今天這事完了非得好好教訓她一頓不可。
要是莊華麵前有一麵鏡子就會看見自己及其猙獰的麵癱臉。
“哥,天可陰下來了,一會可能會下雨。你真的不出來嗎?程大哥平日裏跟你可是好友,你就忍心他在外麵挨澆受凍?”青繁不厭其煩的跟莊華報告著外麵的風吹草動和天氣變化,希望能以此軟化莊華的鐵石心腸。
莊華不屑的微微撇下嘴角,大門口的門簷可寬了,麵向大門豎著排隊站七八個人是絕對沒問題的。
“程大哥可是一上午水米未進了。”青繁又開始打苦情牌。
莊華翻了個白眼,小爺我也一上午水米未進了好嗎?而且早飯都來不及吃就被堵進來了,我找誰去。女生外向啊,還麽嫁過去呢就開始為他們家管家說話了,嘖嘖嘖……莊華為自己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老淚。
突然青繁驚叫了一聲,“呀!真下雨了!快給我拿把雨傘來!”
青繁這句話還沒說完,莊華就聽見外麵的雨徒然大了起來,從無聲無息到大雨瓢潑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
“哥……你……真的這麽……嗎?!”青繁在門外大吼,聲音被雨聲幹擾讓莊華聽得不真切、
莊華從書桌後起身,來到門前,手裏的竹簡也忘了放下,透過門縫,看到青繁打著油傘,站在門前的大雨裏,裙角和鞋子都被雨水賤濕了,但她依然堅持的對莊華勸說:“既然你一開始就不打算娶程姐姐,為什麽還要對她那麽好?讓人誤會你們是一對!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就算入贅又有什麽關係,你不是說不要太在意世人的眼光,這難道放在你身上就不作數了嗎!”這傻丫頭說著說著哭腔都出來了,“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是個騙子,誰都騙,連我都騙!”
莊華揉了揉抽痛的額頭,拉開了門。
青繁看著開啟的門和手執竹簡站在門口的莊華,一時愣住了,她沒想到這回這麽快莊華就開了門,或者她根本就沒想到莊華會開門,這是算得上驚喜了。
連忙快步擠進書房,生怕莊華又把她關在書房外麵,莊華被青繁身上的涼氣衝的喉嚨一樣,掩口悶悶的咳嗽了兩聲,然後關上了門,格擋住了門外的涼意。
“你受寒了?”青繁連忙把傘戳在一邊,抓起莊華的手腕就為她把起了脈,然後才想起來,她根本就看不懂莊華的脈象。
莊華把青繁那副恍然之後失落自責的表情收入眼底,抽回手從衣架子上取了一件領子鑲著火紅狐皮的大氅,披在青繁身上,“下雨了,外麵寒氣重,女孩子受涼對身體不好,以後可不能這麽任性了。”
青繁一下子就紅了眼圈,雙手攏著大氅,可憐巴巴的看著莊華,懦懦的問:“你不怪我讓你在下人麵前難堪?”
“把他們處理掉就好了,誰還知道難堪不難堪。”莊華淡淡說,然後又回了書桌後繼續看手裏未看完的竹簡。
仿佛無論什麽時候,遇到什麽事,和什麽人在一起,莊華都是這幅模樣,淡然自若,雲淡風輕,既能安撫人心也讓人害怕,讓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人?有沒有喜怒哀樂?有沒有心?
“你說的是真的嗎?”青繁淚盈於睫,聲音有些顫抖。
“你在意?”莊華反問。
“我在意。我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在開玩笑什麽時候是認真的,所以我很在意,我也根本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生氣,什麽時候會難過什麽時候是開心的,因為就算你怎麽麽樣了如果不故意做出來給我看,我也不會知道。”青繁的眼淚秫秫的掉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就是很想哭,明明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哭,可是就是控製不住,眼睛裏仿佛放了一眼泉,兩隻手亂翻上陣也抹不完不停湧出來的眼淚,真是太丟人了。
莊華很震驚,她從來不知道身邊這個每天都好像很快樂的小姑娘竟然藏著這麽多的心事和害怕,而這些都隻因為她引起的,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麽?莊華手足無措,什麽話也說不出,隻能看著青繁站在麵前哭的像個淚人。
良久,青繁總算止住哭泣,但是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因為哭得太狠而一直在打嗝,連個鼻音都發不完整、
莊華把自己的汗巾倒上水又擰幹遞給了青繁擦臉,青繁覺得丟人背過一張不知是因為哭的還是因為羞的而通紅的小臉,奪過莊華遞過來的帕子,跑到角落裏去了。
“我隻是嚇你,想讓你知道人一定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任,不要因為一時的魯莽而闖下大禍。”莊華說。
青繁還在打嗝,說不出話來,心想那不是因為知道是你麽。
莊華仿佛看穿了青繁的心思一般,說道:“習慣成自然,你習慣了魯莽行事,在外人麵前難免會犯錯誤。就像一個人做慣了壞事,若有一天他改邪歸正了,可是大家還是會習慣的用以前的眼光來看他,並非人們都是不辨是非黑白的蠢人,而是習慣了。”
這是,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公子,程家大小姐就在府門外頭,您快去看看吧!哎呦,好好的女嬌娃站在雨裏都給淋壞了……”
青繁轉身著急的看著莊華,卻又在莊華看過來的時候怯怯的避開視線,還在為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羞愧著呢。
莊華對門外說了一聲:“我知道了,你且下去不必在盯著門口了。”
青繁一下子著急了。這是不要管了嗎?程葳蕤身子嬌弱,這樣在外麵淋雨一定會淋壞的,難道“他”真的鐵石心腸嗎?!
“你、你……不不不、不去看……看看?”青繁麵前從打嗝的間隙擠出這麽一句磕磕絆絆的話。
“這件事你和程雋都不能管知道嗎?”莊華耐心的解釋道,“這是我和程小姐的私事,何況我還是你的兄長,你聽說過誰家的弟弟或妹妹過問自家兄長的私事了?”
話畢,青繁臉色倏然變白,沒了言語。
這是個局,然而莊華卻不能對青繁說,別人更是,就連程圍和程雋都不知道。青繁不是個能藏事的,莊華相信她能守口如瓶,但是她不說,從她的神態和日常行事就能看出來她的異常之處,所以每個人對於這件事情的態度,還是順其自然吧。這不是她一個人決定的,而是和合作夥伴程葳蕤一起決定的。
而現在就需要她去參演這最煽情的一幕了。
大概有過了一刻鍾。雖然莊華已經吩咐了管家不要再去看但是管家還是很熱心的一趟一趟跑來跑去報告門口的情況,而現在,程葳蕤還在她家門口淋雨。
莊華穿了一件厚厚的玄色紋金的大氅,在青繁期盼的目光下,走出了書房,往大門走去。
門外,往日裏時刻保持著端莊優雅的美麗女子已然形象不再,屢次推開為她打傘遮雨的程圍,程葳蕤站在大雨中,一身華服美裳已經被雨淋透了,冷冷的貼在身上,發髻也幾乎被雨打的看不出模樣,重重的垂在腦後,但她依然傲然地站在雨中仿佛不是在等待一扇開啟的門,而是準備被迎接的公主。
莊華就是在她最淒慘的模樣的時候,推開了緊閉的朱門。
“他”打著傘,不緊不慢的走進雨裏,仿佛穿越了千山萬水來到她的麵前,為她遮住風雨,一雙沉靜的眼眸淡淡的將眼前形容狼狽的女子映進去。
“值得嗎?”“他”問。
“值得。”她答。
“不後悔?”
“絕不。”
莊華餘光瞥了一眼陪著程葳蕤一起淋雨的程圍,“有許多的事物在等著你去珍惜。”
“我隻想和你在一起。”程葳蕤的語氣淡淡的回答,堅定不移。
一旁,程圍微微合上雙眼,隔絕了視線連意識也隨著陷入一片昏暗。再睜開眼睛,他還是那個萬是萬能的程家宰。
莊華心中一樂,小樣,讓你逼婚,後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