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頭發君的悄然生長
莊華回應了一聲“無事”,好一會之後總算等那股能逼出人眼淚的痛意過去,才抬起頭來看著麵前蹲著的人,抿了抿唇,疑問道:“有事?”
“無事。”他臉上表情有些複雜,最後都化作了若有似無的苦笑。
莊華聽了放鬆了心神,他要是真的有事,她覺得以自己現在的智商是應付不來的。
頭發沉,眼皮不住的想合上,莊華還保持著清醒,想著得自己走回去,不然讓人抬回去那臉可就真丟到家裏了。
撐著腿平穩而緩慢的地站起來,莊華跟麵前和她一起站起來的人打了聲招呼,“戚公子若是無事,我就回去休息了,再會。”便邁開步子走了。
戚縉看著走的四平八穩隻是速度讓人不敢恭維的莊華,兩步跟上去一把扶住莊華的手臂,不待莊華掙脫,說道:“先生勿要逞強了,明明已經醉了不是嗎?”
莊華半垂著眼扭頭看向身邊挨得極近的戚縉,被他輔助的手臂也不再掙動,問了句:“我記得,你喝的沒比我少多少,怎麽不醉?”
戚縉見莊華不再拒絕自己的攙扶,扶著莊華慢慢的往前走,解釋道:“我常年習武,自然不易醉,先生如此文弱,卻有此好酒量,縉著實佩服。”
莊華不以為然,轉臉迎向風吹來的方向,緩解臉上的熱度,“此等小事,佩服什麽,好像你以前不知道似的。”
戚縉一笑,莊華在太子府和柏璜喝酒,把柏璜喝倒了的事情他當然記憶猶新。莊華肆無忌憚的跟他開玩笑,是不是說明,莊華已經在重新接受他進入“他”的世界了?
席間他見莊華和不拘小節的君雅、放蕩不羈的徐和還有那個話不多卻言語精妙的畢昶開著玩笑,談笑風生,他在嫉妒,那團火不明顯,卻讓他難受。
他的對麵就是柏緹,他真正要博弈的對手,他不會失了氣度,也不會自降身份去和柏緹的屬下計較。他的從容直到這頓飯結束,也真的冷靜了下來,想著莊華肯在柏緹一群人上門的當口接待他,沒有傷了他的臉麵就是還有緩和的餘地,所以他去而複返,卻沒想到看到了莊華抱著雁容的一幕。
這一刻戚縉真的有些慌亂了。
一直以來,莊華不親近任何男女美色,所以那個最根本的問題一直被他選擇忽視,就是,莊華是個男子,“他”本就該喜歡女子,而他是個男子。
戚縉有些淒涼的想到就算他肯雌伏,“他”恐怕也不會領情,甚至厭惡,感到惡心。戚縉卻不甘心,他一直都不甘心,所以他堵在莊華回自己住處的路上,他想知道莊華到底是怎麽想的,如果莊華真的喜歡女子,他……也不會放棄。
很多時候,波折與阻礙會讓“想得到”變成執念。看開了,風輕雲淡,會發現所執著的事物對於自己其實沒多麽重要。看不開,一念引為魔障,便再也放不下。
戚縉扶著莊華,回到了莊華的院落門口,卻沒有進去。
今天這場意外的飲宴讓他明白了一件事,擺對自己的位置,如果他一直是“易”,那麽,莊華永遠也看不到“戚縉”。
“先生。”戚縉叫住了正要進院子裏的莊華。
“嗯?”莊華回頭,“何事?”
戚縉語氣淡淡的隨意問道:“先生,喜歡雁容?”
莊華腦子遲鈍,一時沒轉過來彎,想著,誰會把討厭的人放在身邊天天見呢,於是答道:“嗯。”
戚縉微微垂頭,再揚起臉時已經戴上了淺淺的笑容,說道:“以後,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
莊華想也沒想的點頭,“好。”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嘴角微不可查的向上翹起,又迅速抹平,要不是迄今一隻關注著莊華,根本不會發現。戚縉好奇道:“莊華笑什麽?”
莊華這兩個字從戚縉的嘴裏說出來,莊華和愣了一下,顯然並不適應這樣的改變,而戚縉說的流利自如,仿佛從很久以前就這樣稱呼莊華,毫無生澀。
“在這裏,我與你的年紀,稱作叔侄也差不多了。”莊華比戚縉大十歲,就是放到原來的世界裏,六七十年代那會也是很常見的,莊華笑的就是這個,莫名的喜感有沒有。
戚縉一愣,才想起這個容貌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的人其實比他大了這麽多,對於“他”來說,可能他隻是個小孩子,“我會很快就會成熟起來,和莊華一樣。”戚縉說道。
“嗯。”莊華麵無表情的應道,然後轉身走進了院子。
戚縉隻看著莊華的身影隱進了屋裏,才轉身離開。
莊華撲進屋裏,一頭栽倒在軟軟的床上,鞋和外衣也不脫,抱著被子就自顧著睡覺了。
“嗬。”
莊華好像聽到了誰笑了一聲,但是倦意襲上頭頂,再加上舒適的環境,莊華過了一會沒聽到第二聲就睡著了。自己家裏護衛重重,今天還來了這麽多大人物,不會有賊這麽大膽跑進來吧。莊華這樣想著,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愈發昏昏欲睡。
斜倚在窗邊的柏緹看著莊華縮成一團並不雅觀的睡姿,冷峻的麵容上帶著些許柔和的笑意。
他本來在這等莊華回來,有事要和“他”談,不過,看如今的情形,是沒法談了。
柏緹走上前去,幫莊華脫了鞋,細心地拉上被子蓋在莊華身上,坐在床邊看著莊華麵向裏的腦袋隻有一個後腦勺留給他,“今天放過你。”柏緹也不隻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莊華聽,聲音很低,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魅惑之意。
柏緹坐了一會才離開,良久,莊華一頭冷汗的從床上坐了起來,還探頭探腦的往外看去,確定真的沒人在了,才舒了一口氣。
柏緹過來給脫她的鞋的時候,莊華已經清醒了,卻愣是一動不動的在那裝睡,硬挺到柏緹離開。還要感謝以前對抗唐啟“叫起床服務”的經曆,才讓她沒在柏緹麵前漏了陷。
也幸好柏緹沒多呆,不然她就要破功了!
一身的冷汗出來,莊華的酒也醒了大半,比醒酒的湯藥管用多了。柏緹來找她肯定有事(廢話……),隻是那句“今天放過你”太容易讓人想歪了好嗎,莊華現在想起來還汗毛倒豎呢。
晃掉腦子裏離譜的猜測,莊華認真的思考起了柏緹來找她究竟有什麽事。最近彥澤緊要的是無非兩件,城池擴建和各路士人之間的糾紛問題,第一件事進行得好好的,而且事關機密,不需要她個外人來參與,那麽,就大概差不多可能……是第二件事了。
莊華臉色不怎麽好看的,難道是徐和君雅一回不成,他親自上陣來第二回了?這跟強逼有什麽區別,她這是有了想法不難應付,若是以後有什麽事又找到她,可是她確實無能為力,一回二回幾回都不成他還會怎麽辦?
莊華心下沉重,想要離開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強烈……
第二天一早,眾人在莊華家用過了一頓豐富的早餐之後紛紛告辭,帶著目的來的柏緹也滿意離去,因為在他找上莊華,開口才說了一句“莊華對近日來城中士人爭執不休,甚至動武之事有何看法?”莊華就立刻請他去了書房將一摞厚厚的被墨跡填滿的紙交給了他,“在下微知薄見盡在於此,不知能否幫得上忙。”
柏緹看都沒看就收起來了,他對莊華在這一方麵絕對的信任。
莊華送走了這些祖宗,下令道:“今日關門謝客,如有來客便說我宿醉未醒,不便待客。”
雁容看出了莊華的心情不好,也沒問為什麽直接吩咐下去了。
莊華一個人呆在書房裏,關緊了門,坐在書桌後正襟危坐,釋放著低氣壓。
她本來是不想給柏緹她這些天整理的東西的,至少不能給的這麽容易,可是昨天的井下讓莊華改變了主意。她要離開這裏,時刻可能會壓死她的重壓讓她一點,一點點也不想留在彥澤了,這比在韶廣的時候還要壓抑,至少那時候她有支援,有退路,可是沒想到韶廣的事情一結束,原來可以交付後背的戰友變成了時刻圈在脖子上的繩索,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勒緊。
最壞不過一死,但是那種受人脅迫的感覺就是讓人很不爽!!!
至於跟柏緹談談,經過今早柏緹跟她要“看法”的事,莊華已經放棄了,無論她做了多少事,恐怕隻會讓柏緹把她看得越來越緊,自由是什麽,那是她與山庭分別、去到韶廣之前的事。
其實那時候因為身份的問題、語言的問題也不是很自由,得跟著山庭,可是那時候她如果說想要走,自己單飛不跟山庭一起走了,山庭絕不會阻攔她,甚至會送她一些盤纏。
之後她被良心困住,現在又被曾經的“戰友”囚困……莊華煩躁的埋頭枕在疊在桌上的手臂上,胡亂的撓了撓頭發。
嗯?手感不對……
莊華從頭上拔了一根頭發下來。
纖細烏黑的發絲在從窗口透進來的陽光中時隱時現的看不真切,良久,莊華確定了一件事情,她的頭發,長長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