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你請我,我就得去嗎
莊華離開後,花園裏的女子都開始嘰嘰喳喳地討論了起來。
一名粉色宮裝的女子看著棋盤道:“大姐,那人是不是太蠢了,隻要這些米。”
一旁綠色宮裝的女子接道:“也許他初來乍到,真的以為肇國米比金貴!”
“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女子一哄而笑,隻有柏玉公主看著棋盤眉頭微蹙,良久,輕吸了一口涼氣,語氣凝重道:“不如眾位妹妹按照他給的算法算一算,如把整個棋盤的米都付清,需要多少?”
原來,這些宮裝女子都是肇國的公主,全都喬裝出現,就是因為好奇“新鄰居”。反正無人說,誰知道她們是公主,更何況柏玉對這些妹妹一向縱容。
幾個女子聽了柏玉的話開始計算,剛開始還好,幾個人都還算的順利,隻是越往後,那翻著倍增長的數目像一頭巨獸把這些公主們都嚇住了。
這些肇國最尊貴的女子們看著三百多格的棋盤,臉色不由得泛白。
終於,一位紫色宮裝的公主瑟瑟道:“恐怕傾盡天下米糧,也賞不起他啊。”
賞?柏玉無奈地笑了,恐怕有生以來第一次,她要食言了。不過,同時心裏卻對這位無發少年提起了興趣。
次日中午,玉公主府的管事便帶著十名美姬和十個托盤三百個金餅來到了莊華家門口,命人叫門。
開門的是煥,煥一拱手,道:“不知管事大人來此何事?”
煥並沒有像上次一樣直接請人進去,而是就在開了一條隻夠一人進出的門縫前跟管事說話,讓管事心中不悅,但麵上依舊平和道:“公主賞賜,還請小哥請你家主人出來接賞。”
煥恍然大悟,並沒有移動腳步,而是回頭喊了一聲:“栓兒!過來。”
一名葛衣小廝從煥身後跑過來,恭敬道:“煥管家有何吩咐小的?”
煥把喚作栓兒的小廝叫出門來,轉身對公主府管事道:“不知管事身上可有刀錢?”
公主府管事滿心疑惑,但還是答道:“有。”
“請給一枚。”煥說。
公主府管事耐著性子從荷包裏拿出一枚刀錢遞給煥,他想知道這少年究竟要搞什麽鬼。
煥把刀錢給了栓兒,吩咐道:“去最近的糧棧買一刀的米。”
“喏!”栓兒拿了錢,一溜煙地跑開了,不到一刻又回來了,手裏還多了一小包米。說是一小包,還真小,恐怕裝米的袋子都比米重。
煥從栓兒手裏拿過米包,打開,從裏麵拿了一粒米,再把米包直接放在裝金餅的托盤上,然後拱手對公主府管事深鞠一躬,口呼:“小的代山庭先生謝玉公主今日賞賜!”
喊完,煥直起身子又一副嘻笑模樣對公主府管事說:“管事大人,不是小的不迎你進去,實是新家搬遷,正在打掃布置,亂的很,我家先生也在指揮忙碌,抽不出身來見管事大人。我家先生說了,之後賞賜,直接賞米就好,太貴重的東西恐怕招來賊偷。家裏花園挨著西牆的假山也都拆了,難看得緊,先生正在想辦法填補花園的布局。”說到這,一拍額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您瞧,我這跟您瞎嘟囔什麽,讓您見笑了,慚愧慚愧。要是管事大人沒別的吩咐,小的就回了。慢走,不送。”說完,一把揪著栓兒扯進門裏,然後“嘭”地一聲關上了大門。
公主府的管事直到麵前大門關上,也沒再多說出一句話,隻看著眼前緊閉的門庭,管事麵皮一陣亂蹦。
這個山庭竟然預料到玉公主的賞賜會到還明擺著拒絕,玉公主這麽明顯的服軟,不知道是真蠢,還是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呢?
管事冷著臉,帶著原封不動的賞賜回公主府去了。
其實,莊華也沒騙人,她確實很忙。
花園裏花團錦簇,偶爾看一看還好,要是天天這樣生活在花香複雜而濃鬱的地方,莊華擔心府裏的人會不會得鼻炎或者哮喘什麽的。
一大早,昨天雁容買回來的仆役就都指使出去買花盆了。雁容昨天看府邸裏有花園還特意挑選了兩個精通園藝的園丁,莊華讓兩個園丁帶人把所有的花都盡量完好的挖出來,移植到花盆裏。
光這一項工作就二十幾個仆役忙活了整整一個上午,整個花園被挖得麵目全非,再加上西牆邊那座被拆開的假山石頭都散亂地擺了一地,煥說的“亂的很”還是留了情麵的說法。
莊華現在池塘上的亭子裏,看著仿佛遭遇強拆的花園,很佩服自己,快趕上拆遷對的工頭了。
易從前院過來,來到莊華麵前道:“先生,那些花怎麽辦?”他說的是被裝盆擺在前院院子裏的花。
“去車馬行雇幾輛牛車,把這些花都送到玉公主府,就說是我的回禮。”莊華手上的紫檀手釧撚動,“不要送到正門。”
“喏。”易拱手退下,去處理那些花兒了。
不一會兒,雁容過來了,一福身,道:“先生,府裏的園丁到去城郊看過了,找到了十幾株合適移植到花園裏的柳樹,已經在挖。”
“嗯,你不必再去看著了,讓侍女好好在府裏清掃,所有被使用過的東西全都清理掉。那些用不到的院子暫時鎖上,鑰匙由你保管,每半個月開一次進行清掃,庫房裏能用的東西搬出來洗刷一下,不能用的先放在馬廄那邊,庫房鑰匙給煥保管。不夠的東西盡快添置,不要少了那些仆役的衣食,還有按時給他們月錢,多少你定,別苛待了他們,賣身契你都收好。等家裏都收拾好了,我要跟他們說說話。”莊華暫時想不到更多,就隻說了這些。
雁容應了一聲“喏”,便退下了。
莊華這邊忙的熱火朝天,殊不知外麵的流言四起。
雖然這片地區因為貴人聚居而不像其他地方那樣車馬喧囂人來人往,但也總有人路過不是。
任何世界都不缺少富有八卦精神的人們,於是,中午玉公主府送到莊華府上的賞賜被原封不動地退回去的事情像旋風一樣,經過目擊者的傳揚,聽聞者的誇大,短短三天,幾乎引起了全城熱議,莊華的身份也成了熱議的重點。
等這件事再傳到莊華耳朵裏的時候,是這樣的版本:鬢月巷某府邸的神秘主人拒絕了玉公主的示愛,而玉公主連這位神秘人士的府門都沒進去,據知情人士透露,這位府邸主人乃是一位大隱士的弟子,此次下山入世乃是為了匡扶天下正道,雲遊各國挑選有誌明君,第一站就是肇國。
莊華無限佩服這個世界群眾的八卦力量,除了隱士弟子是她故意漏出去的其他的內容都是被群眾“推測”出來的。
趁這幾天的工夫莊華也讓下人出去打探了一下韶廣的近況,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各國使節已經陸續帶著賀禮進了韶廣了。肇王壽宴,應該會很熱鬧。
莊華吩咐了下去,府中人盡量不要隨意外出走動了,熱鬧,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混亂。特別是雁容、易、煥三人,相貌均不俗,卻身份低微,要真出了啥事,她也兜不住啊,其他後買來的仆役大部分都是平民籍自願賣身的,隻有七八個幹粗活的是賤籍。
這邊莊華在花園裏看新種進來的十幾棵大柳樹和草皮,聽著煥為她匯報各個版本的各路消息,好不愜意,那邊,玉公主府裏迎來了一位貴客。
柏玉正在書房裏整理七月份的賬簿,就聽門口的宮侍通報:“太子駕到——”
柏玉從一大堆竹簡裏抬頭,看見太子柏璜,也不起身相迎,隻說了一句:“太子來了,坐吧。”然後又埋頭到一堆帳裏了。
柏璜並不在意柏玉的怠慢,自尋了一處坐榻坐下,然後說道:“聽說姐姐又看中了一位青年才俊?”
柏玉隻好停下查看賬簿,“太子不會就為這等閑事來的吧?”
“自然不是。”柏璜與柏玉有三分相似的英俊麵龐上露出一笑,如一汪春水,暖意融融,“孤自不會為這等閑事叨擾姐姐你,隻是連父王都聽說了,孤不得不來關心一下。”明明如此溫暖的笑顏,卻吐出如此冷漠的話語。
柏玉卻一點也不意外,隻是有些皺眉的把事情大致說了一番,然後道:“本宮看那少年並非嘩眾取寵,這幾天觀察來看,他幾乎沒有外出,亦無訪客,除了拆假山還有把小丫頭們種的花送過來,與本宮亦再無交集。”柏玉櫻紅的菱唇翹起一個嫵媚的弧度,“他行之種種,倒像賭氣一般。”
柏璜星目中劃過一絲興味,道:“不如,孤幫姐姐了結這番事。”
柏玉睨了柏璜一眼,“隨你,不過我看那少年頗為聰慧,也許可以收到麾下為你所用。”
“孤曉得。”柏璜笑意漸濃,深棕色的眸子裏暗華流轉。
“……”莊華看著手裏精美的名剌,眼裏滿是猜疑。
太子柏璜請她玉公主府赴宴?這是弟弟為姐姐找場子嗎?莊華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拿了一卷小號竹簡,簌簌落筆,寫完以後,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確定無誤之後卷起係好,讓煥回給送名剌的侍衛。
易在一旁看得仔細,疑惑道:“牛尾到底衝哪邊?”
莊華寫的正是那個關於牛在轉了幾圈以後尾巴衝哪邊的腦筋急轉彎。
“你猜。”莊華隻說了這麽一句,然後又看書去了。
易不得其解,鎖著眉頭立在一旁思考著。
不知過了多久,莊華抬頭一看,易竟然還站在那,想,有些好笑的說道:“易,難道你未發覺猜牛尾巴衝著何處,十分……無聊嗎?”
易募地扭頭看著莊華,一臉不可置信,“可先生給太子的回箋卻……”
“我就是要告訴他,舊事重提,就像猜牛尾巴這件事一樣無聊。”另外,你請我,我就得去嗎?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當我什麽人?你是太子,你是公主,我還是山庭呢!
當然,後邊這些話莊華沒說出來,但她心裏確實是這麽想的。
易欲言又止,莊華知道他怎麽想,說道:“我既沒犯錯,亦沒有犯罪。”
但是最不能站錯隊。
無論其中水分有多大,她現在算是名噪韶廣了。這是她故意為自己造的勢,如果這個時候她應太子的約又去公主府了,她自然不可能去跟公主起衝突,那麽雙方一派和氣的開完party,消息向外一傳,不必添油加醋,她之前樹立起的外界對她的印象就全部崩塌,而且無論太子有沒有招徠她,她都被打上太子標簽了。
她自己的斤兩她掂量的清楚,遠看還像那麽回事,近看就空殼子一個了,距離產生美麽。
再一個,山庭是名士,需要矜持。
公主府等待的太子收到莊華的回箋,先是皺了皺眉,而後竟然“噗嗤”一聲笑了,白皙修長的手指撫著小小一卷竹簡竟有些愛不釋手的意味。
當真是個妙人。
之後的時間,在平靜中一晃而過。
九月初八,肇王壽辰。
夜,華燈初上。
來請莊華的侍衛易認得,就是上次送太子名剌的侍衛。
“太子有請山庭先生王宮赴宴。”
易憂心忡忡地來請莊華:“先生,太子請你到王宮赴宴。”
赴宴,今夜王宮的宴隻有肇王壽宴。
莊華立即意識到她的機會來了,她前麵的兩次鋪墊起了作用。
“太子有請,怎敢不從。”莊華起身理了理衣衫,抬步走出了書房,到了前廳。
終於見到莊華廬山真麵目的侍衛先是驚異於莊華的光潔無發的頭和她的年輕外表,然後又驚異於莊華那獨特的氣質,不過,時間緊急,侍衛沒有時間沉浸於驚異之中,雙手一抱拳,道:“山庭先生,馬車就在貴府門外,請!”
“嗯。”什麽時候矜持什麽時候大方莊華分的清楚,答應一聲就隨侍衛出門了。
雁容滿臉擔憂,問一旁鎖眉不語的易:“先生此去,不會有危險吧?”
易涼涼地開口:“伴君如伴虎。然,某相信先生必會平安歸來。”
“對對對,易大哥說的沒錯,我也相信先生一定會平安歸來的。”煥急急的說。
“可是……”伴君如伴虎啊。雁容走到山庭門口,看著緊閉的大門。
馬車行駛的很快,本來鬢月巷離王宮也不遠,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宮門口。
接來莊華的侍衛跳下馬背,一撩車簾,“先生請!”
莊華不墨跡,右手扶著侍衛伸過來攙扶的手,一下躍下了馬車,侍衛沒想到莊華會如此下車。
看著依舊一派從容的莊華,侍衛愣了一下,然後一笑,走在莊華前麵帶路。
侍衛腳步很快,帶著莊華穿過重重宮門崗哨,不一會兒,就見遠處一座宮殿外燈火通明,隱隱有人聲鼎沸傳了出來,仿佛在爭吵什麽。
一個早就等在殿外的宮侍看到侍衛帶著莊華來了,連忙小跑過來急道:“我說薑侍衛,你可算回來了!宴會那邊都要吵翻天了!”
侍衛點頭,側身將莊華的身影讓了出來,道:“這位就是山庭先生。”
這位者宮侍看到莊華也同薑侍衛初見到莊華時一樣,愣了愣,然後馬上反應過來,對莊華拱手道:“山庭先生,請隨咱家來。”
莊華拱手回禮,“勞煩這位宮侍。”
者宮侍領著莊華向那一片喧囂處走去,每走一步,莊華的心髒就增快一分,等到站在那氣勢磅礴的宮殿外時,莊華反而平靜了下來。
她想,不成功,則成仁。
者宮侍從殿門一側進入殿中,尋找太子柏璜的身影,看到遠遠殿首王座旁的太子詢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者宮侍躬身點點頭,扭頭往殿門口看了一下複又點頭。
本來從殿中爭論開始未發一言的太子殿下,忽然從坐榻上起身,七八步走到殿中央,躬身拱手向肇王道:“兒臣願推薦一位士人,可答靖國使節的難題。”
殿中嘈雜的爭論聲戛然而止,全都把目光集中到太子柏璜身上。
肇王正為靖國使節的刁難而臉色陰沉,見太子挺身而出十分欣慰,道:“此人現在何處,還不快請。”
柏璜輕輕一笑,道:“此人正候在殿外。”
“宣!”肇王大手一揮,命令道。
柏璜向殿門口的者宮侍點點頭,者宮侍兩步站到殿門口正中央,高呼:“宣,山庭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