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李若鏈奏時弊
方正化挺好找,他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崇禎十五年的時候還曾被皇帝派到保定督軍。
此前被派出去督軍的太監不少,但多是落得個兵敗降逃的局面,往往同各地將帥面和心不和,最嚴重那次就是坑死盧象升的高起潛,成功加快了明朝滅亡的腳步。
可方正化不僅沒有失敗,反而與保定的朝廷兵將裡外都和和氣氣的,據那邊的兵士說,這位監軍絲毫沒有天子內侍的架子,非常好說話。
現在的崇禎皇帝聽到這個事迹的時候也十分驚訝,這幾天來來回回研究了不少,最後才確定下來人選。
方正化好找,但李若鏈可就不一樣了。
這傢伙雖然在崇禎元年是武進士,但在錦衣衛幹了十多年,現在卻還只是南鎮撫司的堂上指揮,這個堂上指揮聽起來很牛掰,但其實是個芝麻綠豆一樣小的官。
南、北鎮撫司下設五個衛所,統領官稱千戶、百戶、總旗、小旗,一般軍士稱為校尉、力士,雅稱就是「緹騎」。
一般來說,堂上指揮這個職銜根本不算入流,就算勉強給分個等級,也就是在百戶之下,總旗之上。
儘管幹了十幾年還是個不入流的小官,但李若鏈卻非常踏實肯干,經常為百姓請命,錦衣衛那可是令人聞之色變的存在,但李若鏈卻深受百姓和下屬愛戴,屬實不太一樣。
說起來,李若鏈這個人崇禎皇帝印象深刻,他是甲申之變中唯一一個有記載戰死城頭的錦衣衛官員,忠於自己定然是沒問題。
據說當時李若鏈抽籤分守崇文門,那是被人下了套子,安排到戰事吃緊的一帶,沒多久曹化淳打開崇文門投降,大部分的京營兵將都跟著出迎,只有李若鏈和副將董琦奮力死戰。
他們兩個,一人帶著少數京營兵士,另一個帶著少量錦衣衛,用自己的血肉做大明朝最後的捍衛者。
對於這樣的人,自然是要提拔重用起來。
最初一頭亂麻的慌亂過去之後,崇禎皇帝就在慢慢梳理頭緒。
現在什麼事都不如保住自己的小命重要,辦什麼事能有用那就要放手去做,我是皇帝我怕誰啊!
別看那幫東林文官滿口的仁義道德,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只怕都在殷殷期盼著在西安起兵的李自成,用屁股想都知道這幫書生壓根就不可靠。
現在的崇禎皇帝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的確是太監更加可靠。
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要把京城給抓在手裡,沒有一個高效運作的首都,其它任何計劃都是空口說白話,無稽之談。
按崇禎皇帝的打算,就是準備把成祖爺爺搞的東廠再建起來,王承恩肯定是最好的人選,沒有之一。
除此之外,洪武爺爺弄的那個錦衣衛也要為自己所用,祖輩留下來給自己的當然要利用上,畢竟對付東林黨有奇效啊。
下一步就是要在大內找一些可靠機靈敢辦事的小太監,讓他們到處替自己打點事務、跑堂傳話,當然了,這些人一定要絕對忠心。
王承恩雖然忠心,甚至忠心到可以陪自己去死。
但他已經是大內總管太監,不久的將來還要他掌管東廠,皇宮裡的老油條,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他都知道,辦事就像泥鰍一樣滑,事無巨細的還真不一定能讓崇禎皇帝滿意。
就現在看來,那叫李春的小太監委實不錯,可以多讓他出去跑腿歷練歷練。
「奴婢方正化(臣李若鏈),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兩人喊完半天卻沒聽到一點動靜,方正化抬起頭看倒不是說膽子有多大,只是他常常出入內宮,對皇帝和妃嬪都熟悉的很,並不懼生。
相比之下,第一次走進皇宮的李若鏈就顯得有些畏畏縮縮,趴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對眼前這位皇帝是又敬又怕。
「啪~!」
忽然間,一道清脆的聲響傳出來,兩人下意識抬起頭去看,卻發現崇禎皇帝手裡拿著一顆白子在斟酌,另一手招了招,說道:
「方正化,你來看看,朕這盤棋下一步該怎麼走?」
皇帝有旨,不得不從,方正化小心翼翼的向前挪了幾步,大老遠伸著脖子看了一眼,叩頭說道:
「皇上,奴婢不懂下棋,實在是看不明白。」
坐在上首的崇禎皇帝點點頭,並沒有多說,又招招手示意李若鏈近前來,面無表情的說道:
「李若鏈,你來看看,朕這下一步到底怎麼走才好?」
起初李若鏈可能是有點害怕,並沒有立即回答,感受到方正化在拉扯自己,這才是趕緊上前走到旁邊仔細瞧了幾眼。
方正化看這傢伙居然真在仔細觀察,其實比李若鏈都急,心道這是哪找來的二愣子,皇帝讓你看棋你就看棋?
要是搞得天威震怒,自己免不得跟這二愣子一起陪葬,想到這裡,方正化眼睛轉了轉,嘿嘿一笑,上前說道:
「論下棋,皇上可是高手下,至於下一步該如何走,奴婢們只聽旨便是。」
這個時候,一支悶聲不吭的李若鏈卻忽然抱拳半跪在地上,說道:
「皇上,小的不懂下棋,實在是看不懂!」
聽到這個話,方正化總算是鬆了口氣,心道這姓李的錦衣衛還不算傻的徹底,可崇禎皇帝手指朝下一按,「啪」的一聲忽然落子,又道:
「李若鏈,南鎮撫司負責衛所的軍紀、軍糾,你來給朕說說看,大明的衛所到處都有,為何起不到應有的作用?」
方正化這次識相的沒有插嘴,心道反正皇帝問的是你李若鏈,方才已經幫過一次,再不懂事答錯了可就不關咱家的事兒了,於情於理,咱家自己的小命也得先保住再說。
李若鏈面色時陰時晴,拳頭緊緊攥住,不多時,方道:
「回皇上,大明衛所遍布兩京十三省,但時至今日,卻早已名存實亡,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究其原因,無非是賦稅二字。」
崇禎皇帝面色一動,頗有興趣的道:
「你繼續說。」
李若鏈道聲是,說道:
「卑職曾去過京師外的泥瓦村,那裡每戶農戶每畝產量值三兩左右的,每年需要繳納的各項稅額卻高達八兩,皇上,就連京師腳下都是這般,其它地方可想而知已經是個什麼局面。」
說到這裡,李若鏈半跪在地上,懇切道:
「皇上,真正富得流油的都是那些商賈、大戶和縉紳,甚至朝中的東林諸公大臣們,哪一個不是家財殷富,這些人都不會繳納任何賦稅,收取的就只是勞苦百姓。」
「他們就連一口活命的糧食都沒有了,就是殺了剝皮,也斷然摳不出一個銅板啊!」
說到最後,李若鏈身上已經看不見最初進宮的那種畏懼之情,只是滿腔的憤懣無處發泄,還有眼睜睜看著世道變壞,百姓流離失所卻毫無辦法的無力感。
方正化前面聽得很舒服,心道這傢伙雖然是個不入流的小官,但所說卻句句在理,看來錦衣衛對東林黨的文官們也頗有怨恨。
但接下來卻越聽越不對勁,這二愣子怎麼什麼話都敢說,出於好心,方正化開始在後面扯李若鏈的衣袖,低聲提醒道:
「還不快閉嘴,你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