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79.愛崽不疼爸
歐陽念誌的父親還是走了。
定好了第三天手術,頭一天晚上,父親就用一根繩子結束了自己痛苦的生命。
人這輩子,沒錢就一定不能有病。忍受身體和精神雙重折磨,聽到孩子打電話到處借錢,老人的心裏實在無法接受。人生實苦,何須受罪?他爸就奔潰了,趁著歐陽念誌睡覺,反鎖在衛生間裏,走了。
母親說,你爸心疼你,舍不得用你的錢。歐陽念誌的心稀裏嘩啦的碎了。
辦完父親後事,歐陽念誌心灰意冷回到司亨醫院。何冼德找他談話,希望他能承認曠工的事實。
歐陽念誌鬱悶難受,何冼德這個時候來攪亂心智,讓他看穿了楊也彬的鬼把戲。
歐陽念誌說:“我不跟你計較,不管楊也彬怎麽授意你,也不管你怎麽羞辱我,我都不會承認曠工。”
“歐陽念誌,你是否承認曠工都不重要,7天時間沒上班,按照醫院規章是要開除的。”
“何冼德,你別逼我,”歐陽念誌心境還在父親去世的悲傷裏,“逼急了,狗都會跳牆。”
“歐陽念誌,難道你想跟單位對抗?曆來對抗單位的,都沒有好下場。”何冼德威脅道,“集團公司每年都要通報處分一批人,其中就有跟單位對著幹的。”
“何冼德,你不要威脅我,如果你們逼急了,我會去集團公司反應情況。你家沒父母?你家不死人?沒人性的東西!”
何冼德愣住了。自己來之前也琢磨過,這個時間節點上,歐陽念誌心情不好,自己去找他說這些,會碰一鼻子灰。可是,楊也彬逼他來,他不得不來,也不敢不來。
“何冼德,你父親去年去世,你不但休了假,還收了大家的人情,當時我也隨了禮。”歐陽念誌繼續說,“別以為你是醫務科科長,就可以為所欲為,我是醫師連正常的假期都沒有。”
這句話讓何冼德的臉頓時陰沉下來,說:“我又沒讓你隨禮。”
“我知道你沒讓我隨禮,可是,全院的醫師都隨禮了,我能不去?我不去,你不給我穿小鞋?”歐陽念誌反問道,“何冼德科長,你跟楊也彬是一路貨色!”
“歐陽念誌,請你學會尊重別人!”
“哼!你這種人不配別人尊重,人家隨禮,連感謝的話都沒一句,更別說回禮了,”歐陽念誌數落道,“你就是借父親的後事斂財,還裝得自己很清白的樣子,其實是隻進不出的老扣兒,掉進錢眼裏的小氣鬼、吝嗇鬼!”
被歐陽念誌一頓數落,何冼德毫無還擊之力。自己有些事確實做得過分,他心裏有數。就說父親去世這件事,全院醫師和同事都隨禮了,他卻隻請了幾個院領導和科主任吃了餐飯,其餘的都沒表示,為這事,已經有幾個同事當麵奚落了他。當然,奚落他的,是高年資的醫師,他隻能聽著,不敢反駁。
被歐陽念誌揭穿了老底,何冼德臉色煞白,指著歐陽念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沒想到,歐陽念誌敢這麽說話,簡直在挑戰他的權威。可是,他又不能把歐陽念誌怎麽樣,人家休喪假,合情合理合法,所有人性化管理的單位,都不會在這件事上糾纏。
楊也彬聽何冼德匯報情況,一掌砸在桌子上:“豈有此理!膽子太大了!”
楊也彬真想找茬。可是,他對歐陽念誌又束手無策。上次調崗的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又是記者曝光,又是集團公司副總前來調查,讓楊也彬很沒麵兒了。現在這種情形,歐陽念誌占著理,聽說他要考研,以他的水平,考研應該沒問題。對於要走的人,自己再去霸蠻,可能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歐陽念誌這個人真不好對付,算是吃了個暗虧。
何冼德前腳剛走,歐陽念誌意識到自己在司亨醫院待不下去了。在考研這個節骨眼上,他不能失去這份工作,沒有收入,怎麽能安心複習?他曾經衝動地在電話裏對何冼德說要辭職,但轉回頭想想,自己離不開司亨醫院,就算是過度,是跳板,也要等考上了再說。
自己這段時間也確實有點高調,平時難得去心內科,即便是去了,也不管事,不看病人,同事有意見,這是正常的。換了他,也會有意見。如果楊也彬和何冼德不管不顧,拿他上班時間在公寓複習,執意給他一個處分,也不過分。
背上處分的後果很可能不被錄取。即使上線了,還要刷一批人,刷誰?不就是有汙點的嗎?
意識到這一點,歐陽念誌打了一個寒顫。羽翼未豐,家庭貧寒,人家捏著他的飯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歐陽念誌馬上打電話給安如見,告訴父親的事,感謝安如見出手相助,表示要把剩下的八萬塊錢還給他。當然,重點是說自己的擔心。
“如果沒有工作,如果背上處分,我知道什麽後果,”歐陽念誌激動地說,“但是我不甘心被他們這幫小人排擠。”
“歐陽念誌,我理解你的處境,”安如見內心想讓他有點反抗精神,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允許歐陽念誌任性,“你自己也分析了,這個時候隻能在司亨醫院待著。”
“以我脾氣,我是要走的,”歐陽念誌說,“不過話說回來,有了上次調崗事件的教訓,楊也彬可能暫時不敢對我動手。”
“我也是這麽分析的,楊也彬盡管在司亨醫院想一手遮天,但他還是有所顧忌,特別是上次的事,讓他收斂了一些,”安如見說,“我勸你,這段時間低調一點,該上班還是要去,該看病還是要看,太出格了他就有理由整你了。”
“好吧,安如見,我希望三年後能去竣肅醫院,助你一臂之力,”歐陽念誌笑著說,“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
“到時候,你讀了碩士,讀了博士,不一定看得起竣肅醫院了。”安如見問,“你會讀博士嗎?”
“這個問題還沒考慮過,我看不了這麽遠,隻想著能順利通過年底的碩士入學考試。”
“很現實的問題擺在你麵前,碩士研究生的學費不低,到時候你拿什麽交?”安如見擔心地問。
“這個你別擔心,我盡量考公費的,多拿獎學金,如果導師好,還有外快。”
對於讀研的政策,歐陽念誌已經研究很多。他想考的是著名心內科教授的研究生,據說這名導師不但水平高,人脈也廣,他帶的研究生就沒有交不起學費的。
“我知道你說的外快,是指醫院發給你的一點小錢,我想,那些不靠譜的東西你還是別碰,最好多拿獎學金。”
“我有分寸。雖然沒錢,但是好歹還要一點臉皮。”
“餘下的八萬元你先別急著還,留著讀研究生用。”安如見說,“三年時間,差不多要這麽多錢。”
“不用不用,背那麽多債務,我心裏難受,”歐陽念誌不同意安如見的提議,說,“我等下就去銀行,把錢轉到你銀行卡上。餘下的兩萬元,可能要慢點還了。”
說完錢,說完工作,說完學習,兩個同學又聊了很多生活上的事,無非是感情方麵的。年輕人,總是對愛情念念不忘,覺得愛情是美好的、神聖的、不容褻瀆的。其實,生活已經告訴大家,美好和神聖是愛情的標簽,但不是唯一,愛情中,還有痛苦、門當戶對、經濟實力、社會地位等等標簽。愛情與社會同在,誰都不能生活在真空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