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

  車行到半路,文景卻接到醫院的電話。


  “請問是文東來的家屬嗎?這裏是和仁醫院……”


  文景臉色一白,連忙握住一邊宮尋墨的手。


  “阿墨,去和仁醫院,爸爸暈倒了!”


  原本文景是按照宮尋墨的意見,給文東來請了一個私人醫生。


  但文東來堅持說自己身體沒問題,把私人醫生給辭退了。


  文景無法,隻能請了個保姆,在工作日的時候,能夠幫忙照看文東來。


  想到文東來原本就虛弱的身體,如今竟然又暈倒了。


  宮尋墨調轉車頭,一手握住文景慌亂的手。


  “別胡思亂想。”


  文景感覺到他手心的溫暖,努力平息自己內心的慌亂。


  “對,可能隻是我想多了,父親不會有事的……”


  兩人趕到醫院,找護士問清文東來病房號進去的時候,文東來還在昏睡。


  宮尋墨攔住剛從病房出來的醫生,“病人情況怎麽樣?”


  醫生原本是想訓斥幾句,看到宮尋墨眉宇間的冷厲,微微緩和了語氣。


  “幸虧病人自己及時叫了救護車,送醫及時,目前隻是昏睡過去……”


  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多說了幾句,“病人的身體原本就虛弱,心髒病已經到了中後期,必須動手術,你們做子女的,應該將病人盡快送醫才對,怎麽還能讓老人獨自在外麵溜達?!”


  現在的這些年輕人,一個個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樣、社會精英的模樣,卻連送老人去醫院的錢都舍不得花。


  真是世風日下!


  宮尋墨耐心的聽著醫生的話,沒有解釋。


  聽完醫生叮囑的注意事項,送走醫生。


  想了想,又打了電話吩咐司機去幼兒園接糖糖。


  安排好一切,宮尋墨才進了病房,在文景身旁坐下。


  文景感覺到身邊的人,將目光從文東來臉上挪開。


  視線定格在對麵架子的吊瓶上,無色透明的液體順著細細的管子滑下,然後滴落。


  眼神微顫,有些空洞,聲音很輕。


  “阿墨,如果爸爸真的出什麽事,我該怎麽辦?”


  宮尋墨伸手摟住文景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柔聲安慰,“不會的,醫生說了,伯父隻是暫時昏睡過去,很快就會醒的。”


  文景收回視線,半垂下眸子。


  纖長的睫毛半遮住眼瞼,掩下萬千思緒。


  “阿墨,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累?”


  膽小、自卑、麻煩事一件接一件,總是需要他去遷就自己。


  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不想放手。


  宮尋墨聞言,微微坐直身子,握著她的肩膀,讓她看著自己。


  “那你呢?我強勢霸道脾氣不好,家裏的問題比你的複雜的多,你跟著我,要麵對的流言蜚語和困境隻多不少,你覺得累嗎?”


  文景怔怔的看著他,眼眶微微泛紅。


  累嗎?


  雖然有過害怕緊張忐忑,但隻要想到是和他一起,便從來不會覺得累。


  看到文景搖頭,宮尋墨幽深的黑眸似閃著光。


  薄唇微挑,伸手將文景摟進懷裏。


  “所以不要覺得一切是你的問題,從一開始,便是我強行要將你納入我的生活,該解決問題的,也該是我。”


  ……


  雖然宮尋墨告訴文景,文東來隻是暫時昏迷。


  但文景還是覺得不放心,讓宮尋墨在病房內守著,自己去了醫生辦公室,仔細問了一遍文東來的身體情況。


  而從醫生口中,文景也得知,文東來的情況實在是算不上好。


  心髒病已經到中後期,加上文東來在牢裏待了這麽多年,身體原本就虛弱。


  這幾次病發之後,就算是動手術成功率也極低。


  選擇保守治療的話,還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一段時間。


  文景出了醫生的辦公室,靠在醫院長廊冰涼的牆壁上,卻不覺得冷。


  “小簡叫你聲姐姐,你還當真了,瞧你這長相就是天生帶煞的,誰跟你親近誰倒黴,以後別靠近我們小簡!”


  “看啊,那個就是文朵兒,聽說她媽媽生下她就不要她,跟有錢人跑了,我奶奶說,長得好看的女人都不安分,文朵兒跟她媽媽一樣!”


  “你就是個喪門星!你媽生下你就跟人跑了,你爸也因為你躺在醫院!”


  文景閉了閉眼,微晃了晃腦袋,努力將那些,突然湧進腦海裏的不堪記憶拋到腦後。


  站直身子,調整好情緒,正要回病房。


  “滋——”


  放在外套口袋的手機突然震動。


  文景拿出手機,看到上麵的備注,下顎微微繃緊。


  抿著唇猶豫片刻,還是接了。


  “阿姨……”


  “你現在在哪?我有話要和你說!”方美玲說話的內容是詢問,語氣卻是命令,甚至帶了幾分急迫。


  文景握著電話的手微微收緊。


  深知方美玲此時打電話過來,十有八九是為了她和宮尋墨之間的事。


  “抱歉,我現在有點事,不能在電話裏說嗎?”


  “不能,這件事無論是對你我,還是阿墨甚至是你父親,都很重要,我必須保證不能出任何紕漏!你若是不方便過來,告訴我地點,我親自去找你!”


  方美玲的語氣嚴肅,甚至帶了幾分決絕。


  關係到他們四個人的事,到底是什麽?

  文景內心疑惑,又焦灼忐忑。


  她猜不到方美玲要說的是什麽,內心卻彌漫開一抹不安。


  “那……就在和仁醫院旁邊的茶餐廳,我們見麵。”


  餐廳包廂內,方美玲意料之外的比文景更早到。


  文景在方美玲對麵坐下,看到方美玲遞過來的菜單,禮貌拒絕。


  “抱歉,阿姨,我不能在這裏待很長時間。”


  父親那邊雖然有阿墨看著,但父親原本就不同意她和阿墨在一起。


  她怕父親醒來,看到阿墨,心情反而更加激動。


  方美玲也不強求,原本她也不是特地來跟文景吃飯的。


  似是隨口問起,“你爸爸又住院了?”


  文景一愣,隨即抿著唇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對方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和藹可親的漂亮阿姨了,她也無意在這種情況下,跟她訴說父親的情況。


  方美玲卻是嘴角挑起意味不明的笑,“年輕時候身體就不好,這些年還得要折騰,老了依舊一無所有,反倒成了拖累!”


  文景看著對麵的方美玲,眼底有些不解。


  “阿姨,你…和我爸爸,是什麽關係?”


  方美玲聽到文景的話,嘴角上挑的弧度微微放緩,眼角的梅花印記卻是愈發的妖媚動人。


  “你爸爸,這麽多年,就沒有跟你提過我?”


  文景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對麵雖然年過中年,依舊風韻猶存的美麗女人。


  心中的不安愈發擴大。


  “亦或者,你就沒有好奇過,我當年,為什麽會經常帶著阿墨去看你?”


  文景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猛地收緊。


  她當然好奇過。


  ……


  清水鎮封閉保守,小時候因為那些關於她生母的流言蜚語,街坊四鄰都不允許家裏的小孩跟她一起玩。


  她沒有夥伴,別的小孩一起扮家家酒,跳繩,捉迷藏……她隻能一個人躲在角落裏看著。


  她至今記得,有一次好不容易有人願意喊她一起玩遊戲。


  那是一個叫水果籃子的遊戲,每個人都有一個水果名字,叫到誰,就可以出去一起玩。


  在一堆草莓、蘋果、葡萄……中,她被賦予的,是窩窩頭。


  對南方人來說,窩窩頭又硬又不好吃。


  和水果也不沾邊,理所當然的沒有人叫她。


  她一個人等到很晚,天色由亮轉暗,所有人都回家了,草坪上隻剩她一個。


  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什麽叫孤獨,隻是覺得失落。


  直到方美玲帶著宮尋墨出現。


  少年時的宮尋墨漂亮冷傲,性子別扭卻溫暖。


  他逐漸成了她的小哥哥,也成了她那些年唯一的玩伴。


  她不去問漂亮阿姨和小哥哥從哪裏來,為什麽會經常來看她。


  不過是怕一開口,他們就像童話故事裏的精靈一樣。


  泄露了秘密之後,突然就消失了。


  文景眼神微微顫動,看著對麵雍容華貴的方美玲,微咬了咬下唇。


  “您今天找我,到底想說什麽?”


  “文景,這麽多年,你難道就從來沒有好奇過,你的親生母親是誰嗎?”


  文景麵容陡然一僵,想到什麽。


  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在一瞬間繃緊,手心沁出細汗,臉上強行扯出一抹笑,嘴唇卻是在顫抖。


  “什……什麽?”


  不可能的……


  這是現實,現實生活怎麽可能那麽狗血?


  文景在心裏不斷的安慰自己,心卻像是被打開一個缺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擴越大,透著細密寒冷的風。


  “文景,你是我的女兒,是我當年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文景擱在膝蓋上的雙手,不斷重複握緊又鬆開的動作,手心細密的汗水卻從未幹涸。


  唇角生硬的扯出一抹笑,“阿姨,您在說什麽?就算您不同意我和阿墨在一起,也不必編出這種荒唐的故事來騙我,我是不會信的,阿墨也不會……”


  雖然這麽說著,她的臉色卻白的嚇人,與通紅的眼眶形成鮮明對比。


  下唇因為咬的過於用力,甚至有細細的鮮血溢出來,斑駁一片。


  就連筆直坐著的身體,也在控製不住的發抖。


  整個人狼狽不已。


  她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對麵的方美玲,腦子裏卻是一陣陣的轟鳴聲,亂糟糟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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