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章 從懦夫到勇士（三）
033章從懦夫到勇士
「大叔、大嬸別誤會，俺是國軍——掉了隊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求求你們就行個方便吧……。」
傍晚左右，在經過了一天的東躲西藏、擔驚受怕以後，身心俱疲的曹二狗終於鼓足了勇氣從樹叢中走出來，摸進一戶孤零零的農家並敲開了門。而看著眼前這個突然造訪的狼狽不速之客，農家的男女主人絲毫也沒有猶豫、當即便拉著曹二狗的手將其好像迎接英雄一樣迎進了自家的房門。
「她爹，你幫忙搭把手，就蒸窩頭吧？」
「我說你怎麼這麼小氣：屋裡坐著的是誰？那可是打鬼子的英雄呀！後院的地窖里不是還藏了點白面嗎——你把那些都取出來、下麵條！」
「可是他爹、自打小鬼子來了以後幾乎所有的糧食都被那些畜牲和漢奸搶走了。那——那可是咱家僅存的細糧了，要是都拿出來……？」
「哎呀讓你拿你就拿！屋裡的孩子跟鬼子打了那麼長時間的仗難道還不應該犒勞犒勞？想想他們是為了誰，吃點好的又有啥不對的！」
曹二狗這時候坐在裡間屋內，隔著門帘聆聽著另一邊老兩口熱心的爭吵……。他的心裡感覺到酸溜溜的不是滋味。想走出去叫住兩位老夫妻、可是早已飢腸轆轆的肚腹卻偏偏在這時候再次抗議起來，最終曹二狗還是厚著臉皮重新坐下來靜靜地等待著。
功夫不大，只見面前的門帘一挑：一個十八九歲的花季少女臉上掛著甜甜的微笑、端著手中熱氣騰騰的湯麵赫然出現在了曹二狗的面前。望著那張雖然由於缺乏營養而已經明顯有些消瘦薑黃、可是仍舊俊俏的甜甜笑臉，曹二狗反射性地趕忙跳了起來！勉強擠出一分靦腆的笑容朝著姑娘這邊點了點頭。
「吶老總，吃飯吧！」
「啥老總呀，俺就是個當兵的。叫曹二狗、姑娘你直接叫俺二狗就行了。」
「嘻嘻嘻嘻……，原來你叫二狗呀。」
「沒、沒錯——俗話說：爛名好養活嘛，俺們家那邊都是這樣的。」
望著曹二狗那忙不迭跟自己解釋的拘束樣子，這邊姑娘家倒是顯得十分大氣開朗——伴著銀鈴般的咯咯笑聲，那嬌巧的身影差點沒笑得折了腰。這時候終於忙活完了的老夫妻也從外間屋走了進來，趕忙從丫頭的手中奪過已經濺出些許湯水的麵條、女主人有些氣惱地抬起手狠狠地在自己女兒的額前點了下。
「老總啊你別見怪，我家就鳳兒這麼一個丫頭，從小嬌慣壞了。而且性子直、有什麼就說什麼。如果有什麼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老總多擔待呀！」
「沒事、沒事……。原來姑娘叫鳳兒呀，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忙不迭地從農家大嬸的手裡把面接了過來，聞著撲面而來的陣陣香氣、曹二狗這時候才終於發覺到自己已經餓得連端穩飯碗的力氣都快沒有了！什麼也顧不得的他端起碗來可是一陣狼吞虎咽！說來也奇怪——自己這嗓子里似乎是長出來一隻手？麵條到了嘴裡根本不用吸、那隻手很自然地就把還沒有來得及品嘗出味道的食物一下子拽了下去！就這樣不到兩分鐘的功夫，慢慢的一大碗湯麵就被曹二狗吃得乾乾淨淨、連口湯都沒有剩下。
「哎喲喲看那吃相，還真的是餓煞了。二狗哥別著急，外面鍋里還有呢！」
望著曹二狗風捲殘雲般的吃相，鳳兒姑娘忍不住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伴著咯咯的笑聲她乾脆地從其手中把碗搶了過來隨即一陣風似地跑出屋去——沒過多久、又是滿滿的一碗面被送到了曹二狗的面前。
「……，那個、鳳兒姑娘——你、你也吃一點吧。」
「不用，我們都已經吃過了。這些都是給二狗哥你準備的，沒有關係敞開了吃吧。」
曹二狗看得出來：雖然嘴巴上面逞強，但是無論是鳳兒姑娘、還是坐在一旁默默看著自己微笑的大叔和大嬸，他們已經有多少天都沒能吃上一口細糧飽飯了！從剛剛偷聽到的談話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手中端著的是這戶苦苦在生命線上掙扎求存的農家百姓最後的細糧！現在都給了自己，不是為了別的、就因為自己身上穿著中國人的軍裝，手裡拿著可以打鬼子的槍支！可是如果他們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底細，那自己還有可能得到這種待遇嗎？然而就算他們不知道，自己又真的配享用這樣的待遇嗎？！這時候曹二狗的腦海中又浮現了早上那個被自己拋下的國軍排長、又響起了那個慘死在鬼子刺刀下的年輕戰士……。端著碗的手臂開始微微顫抖，望著眼前熱氣騰騰的食物他怎麼也吃不下去了。
「喂、你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倒發起愣來啦！快點把面吃了、要不然過會兒該砣啦！」
「嗯嗯、我、我不餓了，真的不餓了。」
抬起頭來望著鳳兒姑娘迷惑的表情，曹二狗趕忙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飯碗、他伸手到髒兮兮的軍服衣袋裡摸索了一陣，隨即將兩塊光洋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大叔、大嬸、鳳兒姑娘，這點錢不多、你們就……」
「喲——這是幹啥呀，難道你覺得我們家三更半夜冒著殺頭的危險收留你到這裡來就是為了這幾個飯錢？！」
曹二狗的話還沒有說完，不等爹娘開口、鳳兒姑娘首先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地蹦了起來，抓過面前的光洋將其重新拍在曹二狗的手裡。
「我們不要你的錢，只要你今後在戰場上多殺幾個日本鬼子、把這些遭天殺的畜牲永遠從這裡趕出去，就比什麼都強了！！！」
「可是、可是……！」
捧著手裡的錢，曹二狗還想要解釋。這時候鳳兒她爹也樂呵呵地走上前來，隨即硬生生地把曹二狗拿著錢的手又推了回去。
「這位老總，我家丫頭說得沒錯：如果我們一家今天就是貪圖你這兩塊大洋、那麼一開始我們就根本不會放你進門。現在這裡已經被日本鬼子佔領了，到處張貼告示要抓捕國軍落下的散兵游勇，一旦發現有人窩藏可立時就是滿門抄斬呀！你想想看——如果我們真要是那種膽小怕事的人家怎麼可能會把你迎進門來、到衙門裡去告發豈不是比賺幾個飯錢多多了？不錯，我們一家是農民、可是我們是中國農民！！！」
「……。」
終於放下了已經攥成拳頭的手臂，曹二狗低下頭不說話了——剛剛鳳兒他爹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他並沒有記住多少，可是最後的「中國農民」這四個字、他一個都沒有聽漏。
中國農民，自己在當兵以前也曾經是個中國農民！而這次他臨陣脫逃也是為了回家去當個老實本分的中國農民……。可是與面前的這一家三口相比較起來，自己這個所謂的「中國農民」卻差得太遠、太遠了。
「哎喲行啦行啦，好像個沒出門子的大姑娘一樣，這樣還怎麼打鬼子？既然不吃就不吃吧！趕快把錢收起來，然後好好睡一覺、等到了明天好去追你們的隊伍呀！！！」
直到現在鳳兒也沒有看出曹二狗真正的心思，這個心直口快的大丫頭還以為眼前這個士兵是還在為那碗清湯寡水的麵條在那裡過意不去。氣鼓鼓地撅了撅嘴巴，她不由分說起身端起面碗、頭也不回地往外面就走。
「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這時候慈祥的農家大嬸無奈地朝著搖晃的門帘處嘆了口氣，隨即轉過頭來又沖著仍舊低頭不語的曹二狗這邊尷尬地笑了笑、然後也挑簾走了出去。
「行啦行啦，沒有什麼抹不開的，你今晚就睡在這裡好了——明天起早還要趕路，早點歇著吧！」
「哎大叔，那你、你們！」
不由分說披上外衣，爽朗地笑著朝著曹二狗這邊最後撇下句：「記住今後在戰場上多殺幾個鬼子！」，隨即鳳兒爹也快步走出了房間。
「俺、俺是……！！！」
靜悄悄的房間內曹二狗下意識地扭過頭看了看自己那桿靠在牆角的步槍，一種對自己現在的狀況感到莫名懊惱與憤怒的火焰正在他那顆懦弱、膽怯的心靈深處開始迅速孕育滋生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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