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章 從懦夫到勇士（一）
031章從懦夫到勇士
1938年5月，對於早已飽嘗日本侵略軍蹂躪，國土淪喪之痛的中華人民來說擺在面前的未來仍舊漆黑渺茫、看不到任何希望……。
經過平津、忻口、淞滬、南京等戰役，中國軍隊雖遭受重大損失，丟掉了華北大部和長江三角洲地區，但中國軍隊的主力仍然存在。同時，由於日軍在華北和上海、南京等地作戰的接連勝利，使得日本政府更加驕橫自矜，不可一世！他們認為只要繼續堅持對中國用兵，消滅掉中國軍隊主力即可迫使中國國民政府投降。於是在攻佔南京后，日軍便又發動了以攻佔徐州為目標的攻略作戰——企圖打通津浦鐵路，溝通南北兩大戰場，隨之攻取武漢，以達到進一步迫使國民政府投降、加速中國滅亡的戰略步伐！
由於之前在台兒庄戰役中所取得的勝利，使國民黨內某些「速勝論」思想抬頭，他們陶醉在暫時的勝利中，力圖守住徐州，甚至考慮與日決戰結束戰爭。但事實證明這些人的想法是幼稚且極其錯誤的——自1938年4月18日開始，集結了侵華日軍總兵力18個師團中的8個師團、近16萬人的徐州攻略部隊從南、北兩線發動了對徐州的攻勢！北線，敵第十師團在臨城、嶧縣，向城間60公里正面分三路攻擊前進；敵第五師團主力組成國崎支隊從湯頭鎮向臨沂方向攻擊前進。部署在這個方向上的國民政府軍雖頑強抵抗並將敵人阻滯在台兒庄以北地區，但日軍十六師團從濟寧南下，從西面攻擊徐州；十四師團從濮陽渡黃河、經荷澤進攻蘭封，截斷隴海鐵路交通線，徐州的西北防線終於被打破。南線日軍第六師團的板井支隊和第101師團的佐藤支隊，迅速突破中國守軍的兩翼，佔領廬州（今合肥）、鹽城、阜寧。集結在蚌埠附近的日軍主力突擊集團第九、第十三師團，於5月5日北上，經蒙城、永城向徐州西南地區進攻，進而逼近徐州。防守淮河的國民政府軍6個軍13萬人，遂向皖西撤退。5月15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做出最終決定：放棄徐州決戰計劃！16日，第五戰區下達了向西南方向突圍的命令。到了5月下旬，各路大軍先後突破敵人重圍，抵達豫皖山區完成最終的戰略轉移，保存了抗戰實力——至此徐州戰役宣告結束。
瀰漫的硝煙中青天白日旗倒了下去，太陽旗升了起來。徐州——這座蔣介石以及國民黨高級將領們曾經信誓旦旦誓死保衛、絕不後退一步的軍事重鎮最終還是落入了日本侵略軍的手中。而解下來這個故事也就從這時候開始了……。
清晨的太陽懶洋洋地露出第一縷光芒，照耀在煙霧瀰漫的焦土上反射出一種極其皈依的色彩……。空氣中摻雜著硝煙、血腥、以及屍體腐臭味道相互摻雜在一起所產生的奇怪味道濃郁地瀰漫在這塊凄涼的土地四周，加之遍野散落的中國軍隊與日本侵略軍士兵們的屍體：構成了一幅令人心驚肉跳的可怕圖畫。
「嗯……」
隨著急促但輕微的腳步聲驟然打破了這份詭異的寧靜，只見白蒙蒙的煙塵中一個消瘦的身影正戰戰兢兢地漸漸由遠及近。很快地——身著破爛的軍裝、滿面驚恐的中國士兵終於瑟瑟發抖著來到了這片曾經成為戰場焦土的正中央。望著滿地血腥的死屍、士兵連打了幾個寒顫最終還是堅持著沒有倒下去。這時候他下意識地一扭頭——只見距離自己不遠處的地方忽然一個日本鬼子兵正瞪大了雙眼、靠在一挺機槍前靜靜地看著自己！下一個瞬間就聽：「呀！」的一聲慘叫，那個中國士兵當即癱倒在地上、緊閉雙眼默默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
時間似乎過了好久，槍彈撕裂身體的痛楚仍舊沒有傳來？勉強睜開眼睛，士兵直到現在才終於看清楚原來對面那個鬼子早就已經死去多時了，而屍體又怎麼可能回對活人造成威脅呢？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千萬別遇上鬼子，也不要碰到國軍啊……。」
一邊默默禱告著，士兵一邊掙扎著重新從地上站了起來。又過了好一會兒在確認過自己是這裡唯一的活人之後，士兵這才將掉在旁邊泥土中的步槍撿起來背在身上，隨後開始逐一翻查四周死屍的衣兜……。但凡是覺得值錢的東西、食物、或者是銀元鈔票還有手錶，漸漸塞滿了士兵那髒兮兮軍裝上的幾個衣兜。
他的名字叫曹二狗，河北人、日本鬼子打進關內的那一年他20歲。還依稀記得：那天早晨他跟往常一樣到附近的鎮子上去趕集……。才剛剛進鎮——兩個大兵跑過來不由分說拿根繩子往他的脖子上面一套！就這樣曹二狗稀里糊塗地便離開了家鄉，成為了一名所謂國民革命軍的戰士。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與其他許多被抓來的壯丁們一起，曹二狗幾乎連槍都沒有學會如何使用、便在長官們的催促下走上了抗日戰場！
曹二狗不懂得什麼叫精忠報國、也聽不明白大喇叭里蔣委員長口中所講述的救國愛國論、他甚至連自己究竟在那支部隊里服役都不知道！就這樣跟著長官上峰、跟著部隊南征北戰，東擋西殺……。在那些宛如置身於十八層地獄中遊走的日子裡——曹二狗唯一學會的就是每當槍炮聲響起，他就抱著頭、撅著腚，可勁地往地里扎！等一場仗打完了試著咬咬自己的舌頭，確認自己還知道疼、還沒有被閻王爺收走。
岳武穆不是他崇拜的對象，華盛頓究竟是哪個屯兒里出來的英雄好漢更跟他沒有任何關係——曹二狗想回家、不想當兵、不想當炮灰，更加不想自己連個媳婦都還沒有娶上就這樣命喪黃泉！抗日救國對於他來說有別人去干這種不要命的事兒就足夠了，反正多他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幹嘛非要自己來淌這渾水呢？！
但是似乎老天執意就是要和曹二狗開這個玩笑，自打與日本鬼子接上火、總是哪裡子彈多、自己就被派往哪裡？！曹二狗已經算不清自己有多少次清清楚楚地看到猶如森羅惡鬼般端著刺刀槍怪叫著沖向自己的日本鬼子，每到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魂魄似乎已經被閻羅王麾下的黑白無常緊緊鎖住了脖子……。可是老天每每卻又是照顧自己的，一年多的時間下來——自己認識的老鄉戰友幾乎都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可是曹二狗卻仍然還活著。有些人的身體幾乎被槍彈炮彈扯爛了、然後重新斂吧斂吧回到戰場上咬牙繼續硬撐，可是曹二狗呢：渾身上下卻連一個傷疤都沒有留下。
而這次似乎也是一樣：徐州戰役進行到最後，為了保存實力重慶政府終於決定放棄徐州。國民革命軍主力大部都已平安撤離戰場，而曹二狗所在的部隊卻被留下來掩護大部隊撤退、他所在的這個連更加被放在了最後面組成「決死隊」抵擋鬼子整整一個聯隊的進攻！！！
「弟兄們——大丈夫必有一死、死也要死得光榮壯烈，我們的背後就是家鄉的父老鄉親，絕不能再讓鬼子往前一步，沖啊！！！」
仗打了最後：曹二狗所在的連僅剩下了不到10名戰士，在子彈打光手榴彈用盡的情況下——幾乎腸子都快要從肚子里流出來的連長高高舉起手中的大刀片、率領著麾下的弟兄們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槍吶喊著衝出了戰壕……。但這時候誰也沒有發現：曹二狗瑟瑟發抖著將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蓋在了自己的背上。他竭盡全力屏住呼吸、緊閉雙眼，耳畔邊就聽到刺刀捅穿身體后戰友們凄涼的慘叫聲、隨後是日本鬼子亢奮的吶喊聲……，但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曹二狗都緊閉雙眼趴在地上動也不動。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槍聲停了、慘叫聲停了、鬼子的吶喊聲也消失了，曹二狗重新睜開眼睛：展現在面前的就是現在這份光景。
「這種地方俺再也不要待下去了，俺要回家！！！」
心中默默念叨著，曹二狗更是加緊了手中的動作。這時候的他忽然覺得自己已經解脫了：他所在的部隊已經全軍覆沒、國軍主力也撤走了——他可以堂而皇之地當逃兵、開小差逃離這個可怕的戰場。雖然他不知道這裡距離自己的家究竟有多遠、自己在路上究竟會遇到些什麼，但是曹二狗已經打好了主意：憑著自己當兵這段期間「練」出來的逃跑躲藏本領、還有身上這套國軍軍裝，一路上跑到哪個老百姓的家裡不能蒙頓吃喝！等回到家鄉以後把槍賣了、再加上這些年當兵積攢下來的幾塊大洋、還有現在從死屍身上搜刮的油水就足夠制幾畝田地的了。到時候做個本分的農民、土裡刨食，日後再娶上一房媳婦……。這豈不比上刀山下油鍋要美上千倍百倍！在心裡一邊憧憬著正等待著自己的好日子，曹二狗的心情這會兒也終於敞亮了起來……。
「兄、兄弟，兄弟……！」
「呵？！」
然而就在這時候，冷不防耳畔邊忽然響起的一個微弱呼叫聲毫不留情地打碎了曹二狗心中憧憬的美好生活圖畫！覓著聲音回過頭去：曹二狗就看到就在自己身旁一處彈坑邊上，一名國民軍排長這時候忽然從死亡線上掙扎了過來，朝著他這邊顫抖著伸出了已經殘缺不全的手掌。
「兄弟、救、救我、救我！！！」
「啊啊我——好、好……。」
畢竟也都曾經是在一個鍋里吃飯的戰友，曹二狗趕忙把剛剛從一名鬼子軍官身上扒下來的金錶塞進懷裡、然後跑過來想把這個奄奄一息的人從彈坑裡攙扶出來……。可忽然間從對面白蒙蒙的濃霧中逐漸接近過來的一系列沉重的腳步聲當即嚇得曹二狗趕忙松來了手！他認得那腳步聲——是日本鬼子的軍靴！而且還不在少數！！！
「救、救救我、兄弟救救我呀、別丟下我！！！」
「你放手、放手、快點放開俺！！！」
似乎也感覺到了危險正在迅速逼近，國軍排長緊緊拉住曹二狗的衣袖拼盡全力乞求著……。這時候白蒙蒙的煙塵中曹二狗幾乎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日本兵惡鬼般的輪廓了！怦怦亂跳的心已經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在這種情況下他什麼也顧不上了——死命地拉拽著排長那本已殘缺不全的手掌，忽然間曹二狗就聽到「喀嚓」一聲古怪的斷裂聲響？，勉強睜開眼睛一看：原來自己居然將排長的手扯斷了！！！
「啊——！！！」
「哎、支那人、攻擊攻擊！！！」
這時排長撕心裂肺般的慘叫聲已經驚動了日軍，曹二狗失魂落魄地把那隻還緊緊箍在自己胳膊上的殘斷手掌一下丟出去老遠、隨即他不顧一切地扭轉過身去沒命地跑了起來！槍聲、叫罵聲、慘叫聲……，在自己的耳邊此起彼伏。但是這些對於曹二狗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逃避死亡的強烈求生慾望促使著他邁開雙腿拚命地朝前跑去……，這期間為了減輕重量他甚至撇下了許多剛剛才從死人身上得來的豐厚「戰利品」。
「呃啊——！！！」
也許是心理作用吧：忽然間曹二狗的耳畔邊回蕩起了一個異常凄厲的慘叫聲，腦海中出現了剛剛那個排長被圍攏上的日本鬼子用刺刀戳穿身體時候的慘狀——曹二狗跑得更快了！
俺絕對不要這種死法！
曹二狗心中除了這個想法以外、便再無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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