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戰歿者
第84章戰歿者
「老胡，我們都有滅門之恨。你一定不要胡思亂想，活下來殺更多的鬼子報仇！」老喜忙勸道。
「不要勸我了……」胡有權抱著機槍站了起來說道，現在對於他來說只有死才是一種解脫，失去新人之後一個人活著是多麼的艱難，就象生活在一個黑洞之中一般。老喜搖了搖頭，忙抱身邊還被鬼子屍體壓著的機槍。
「都走！都給我走……」胡有權把槍口對著老喜說道：「老喜，一定要把弟兄們活著帶出去！是我對不起弟兄們！」
「老胡，不要激動！」老喜忙勸道。但看著胡有權手中的機槍又退了一步。此時看上去胡有權還算冷靜，但老喜知道胡有權已經處於一種瘋狂的狀態。一家十四口無一倖免，而且還是死在他的眼前，這種痛苦誰受得了呀？！
「鬼子來了。」杜慧跑過來低聲說道。
胡有權一聽馬上沖了上去。老喜忙命令道：「掩護！」
所有人進入戰鬥狀態。保持戰鬥隊形跟了上去。老喜趕上胡有權再勸道：「老胡，冷靜！只有活著就能殺更多鬼子。我、百昌、還有仇戰都有滅門之恨呀！……」
「你們回去！這是我的事情……」胡有權堅持道。
「你知道弟兄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送死的。難道你……」老喜忙說道。胡有權遲疑了一下。
「你們回去，我又沒有要你們跟著我一起去送死！」此時胡有權已經完全失去理智。老喜上前拉他，他一甩手甩開了老喜，仍然衝上去。
前面一隊鬼子正押著幾個婦女走了過來。
「砰！」
仇戰開槍了，走在最前面的一個鬼子倒了下來。頓時鬼子慌亂地爬了下來。那幾個婦女驚慌地蹲了下來。
「快跑！」老喜大聲喊道。那幾名婦女反應過來，馬上沖了出去，一個鬼子準備舉槍射殺逃跑的婦女。
「砰。」仇戰又是一槍，那個舉槍的鬼子倒了下來。其他的鬼子再也不敢動，任由這幾個婦女逃離。十一人壓了過去，胡有權一直沒有閃避，端著機槍沖了上去，其他人也只發跟著往前壓過去。
「砰！」鬼子開槍了，胡有權身上中了一槍，身體晃了晃，但他穩住了身體仍然衝上前。弟兄們見狀都眼睛里冒火了。毫不保留地開槍繼續掩護他。
「嘎！……」
他手上的機槍響了，近距離開槍，鬼子們驚恐地站了起來。但馬上被胡有權打成了馬窩蜂。
「砰！」又是一槍。胡有權站住了，顧德馨從後面抱住了他。
「嘎！……」
胡有權把機槍里最後的一梭子彈打了出去。又有幾個鬼子中彈倒了下去。其他的弟兄沖了上來，把鬼子再一次壓制住。
「撤退！」老喜大聲命令道。見顧德馨抱住了受傷的胡有權老喜果斷地下達了命令。此時光線很暗，看不太清目標。鬼子已經爬在地上，不好鎖定目標。在這種情況之下強攻他們會吃虧。
交替掩護著後撤。突然背著胡有權的顧德馨停下來晃了晃，但接著又堅持地向前走去。很快他們跑到了胡有權的村子里。杜慧他們在村口掩護，其他人都圍向顧德馨。
突然顧德馨直直地倒了下去，頓時所有人都撲上去。胡有權已經氣息全無，而顧德馨嘴角里流著鮮血，用眼睛看著他們說不出話來。胸口出現一個血洞。子彈應該是從胡有權的身體穿進去然後從他的胸口射出來的。
「老顧！」老喜著急地叫道。
「我……我不行了……我終於歸建了……」顧德馨嘴裡吐著血沫斷斷續續地說道：「把我和老胡放在一起……你們馬上離開。會有人把我們埋了的……要活著……打鬼子……報仇……」
「老顧！」老喜大聲喊道。但顧德馨的手慢慢地軟了下來，眼睛卻沒有閉上！
「老顧！……」
眾人都叫道。老喜搖了搖頭，痛苦地用手把顧德馨的眼睛合上……然後緩緩地把他的武裝帶解下來，再抱著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把他與胡家的人擺放在一起。
謝德庚也解下胡有權的武裝帶……然後把他也放在了顧德馨的身邊。把衣服整理好站了起來。老喜舉起了機槍，所有弟兄們都舉起了槍……
他們解下胡有權和顧德馨的武裝帶，就是為了不讓鬼子發現他們是武裝人員對他們的屍體進行侮辱。然後讓人象對平民一樣把他們埋在一起，讓胡有權與顧德馨在一起，讓他們與胡家的人埋在一起。
「向東突出去！」槍聲停下來老喜命令道。返回南京是不可能的事情，鬼子一定會封鎖通往南京的所有道路，他們只能往南逃命。只有從鬼子想象不到的地方突圍，他們的成功率才會高。
十一個人變成了九個人。五組變成了四組。謝德庚也抱上了一挺機槍。仇戰由右翼改變為前鋒，杜慧變成了後衛。鍾士銃和劉會土成為一組在仇戰附近掩護。
沒有交流，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在仇戰和袁百昌的帶領之下，在村莊之間穿插著快速向東而行。
周圍不時傳來槍聲，不時聽到哭喊聲。寧靜的江南村莊突然變成了人間煉獄。他們九人也好象麻木了一般，此時他們的心裡都變得非常複雜。臉上都掛著痛苦的表情，可以想象得出不知道有多少的婦女被鬼子抓入軍營，不知道有多少的百姓被兇殘的鬼子殺死！
而他們卻又無能為力！感覺自己就象幫凶一樣，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忍氣吞聲的廢物一般，感覺到自己是一個懦夫！他們能做什麼呢？保存有用之身為他們報仇？！除了這樣還能怎麼去想？但這樣想能讓自己心安？
滅門之恨，對自己家的滅門之恨仇戰還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畢竟他的家人是死在飛機的轟炸之下。但現在親眼看見鬼子屠村，那仇恨變得真切起來，那仇恨變得更加刻骨銘心，那仇恨正被無限地放大！
想想那個被摔死的孩子，想想那個被挑在刺刀上的孩子，再想想那個撲向鬼子刺刀后露出詭異笑容的婦女，想想那些倒在鬼子槍口下的百姓，想想沖向鬼子的胡有權……仇戰的整個身體都象成為仇恨的化身。
仇戰隨著心理的變化，身體不停地顫抖著，袁百昌緊緊地挽著他的手臂用肢體語言來安慰他。此時誰的心裡都不好受，那哭聲就象他沖回家裡看到整人街上的人群在哭泣一樣，是那樣的刺耳。
仇戰開始抽搐，袁百昌一把抱住了他，其他的人圍了過來。老喜疼愛地一把抱住正在抽搐的仇戰。眼淚不自主地流了下來。這些人都是流血不流淚的硬漢，但在此時都流下了他們難得的熱淚。他們都知道仇戰為什麼會這樣，因為他們此時感同身受！
如果不是他們見過比仇戰更多的血腥，他們同樣也支撐不住！老喜看了大家一眼說道：「我們得找一個地方休息。」
眾人都沒有吱聲，不過卻都點了點頭。趕了十多里路，這裡已經沒有槍聲和哭聲，只剩下一片漆黑。安靜得象鬼域一樣。
「進村子吧。」借著雲層下的暗光可以看到前面一個村莊，他們慢慢地向那個村子靠近。安靜，沒有任何動物的聲音。他們在村口等了等，然後慢慢地向村中摸去。
突然走在前面的袁百昌摔到在地。他忙爬了起來，感覺到手上粘粘的，湊到眼前一看，然後再驚訝地看著地面上，接著他蹲了下來不停地嘔吐起來。其他人忙上前了解情況，周家財、杜慧……一個接一個地嘔吐起來……
「嗷嗚……」此時一聲野狗悲傷的嗚咽聲劃破夜空，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然而誰也沒有在意，眼前的一切才是真正的讓人毛骨悚然！
滿目都是屍體，地上全部都是血水。整整一個禾坪足有近百具屍體！一層層的，把整個禾坪都堆滿了！狗1日的鬼子！老喜不停地喘著粗氣，感覺到頭頂上每一根頭髮都豎起來了。整個身上的血都在往頭頂上涌，感覺到身體象要炸開一般！
仇戰推開老喜再一次跪了下來，然後把頭無力地垂了下來。他感覺到那顆破碎的心慢慢地重新組合在一起，然後變得堅硬如鐵。整個人也慢慢地變冷，沒有體溫，沒有呼吸，沒有血肉。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只屬於仇恨！也只屬於他手中的槍！屬於這支復仇的槍。他堅定的抬起頭來，脊梁骨堅硬地豎了起來，在這一刻起永遠也不會彎曲！
嘔吐停下來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看著堅首挺胸跪在地上的仇戰，他們也緩緩地跪了下來。男人的膝蓋跪天、跪地、跪父母，但今天他們都跪在了這百多具屍體面前。仇戰舉起了右手，其他人也跟著舉起了右手。
「為了殺鬼子，從今天開始我們結為異姓兄弟！一寸山河一寸血，倭寇一日不驅，我們就一日不停止戰鬥！殊死不退！
對兄弟，不陷害！不放棄！對同胞不傷害！不漠視！對敵人不手軟！不仁慈！死要死於大義，活要活得尊嚴！
不妄言生死，保有用之軀為民、為國、為民族而奮勇殺敵！生者及其後代子孫永不忘記為國捐軀的死者，誓成！」
九人再一次在仇戰的帶領之下重新把他們當時結拜立下的誓言重新讀出來。仇戰本來好象已經忘記了這些誓言，但此時他們一字不漏地重新說了一遍。
宣完誓之後仇戰站了起來，走向旁邊的一幢房子，其他的人都跟了上去。他們發現柴房裡的火塘里還有火光，鍋子里還在冒著熱氣，看得出這些人死的時候還正在做飯。
仇戰坐在火塘邊，從挎包里掏出筆記本。撕去已經寫有字日本字的幾頁，再在扉頁寫下戰歿者幾個字，然後在第一頁寫上胡有權，第八十七師中士，於1937年12月4日歿於京郊……
顧德馨：第八十八師中士，於1937年12月4日歿於京郊……
然後把他的家人留下的唯一的紀念一張全家照小心地夾在筆記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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