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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第146章 白氏雙傑(六)

  這是靜月庵後山,平時鮮有人至,顧昭華剛剛走了那麼久也沒遇上誰,此時那人就在身後,一開口就讓她受驚不淺,回頭一看,見來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眉目周正堪稱俊朗,只是眼過於厲、唇過於凜,一眼望去便知來人定然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再見那人模樣與白子逸有兩分相像,顧昭華便已明白來人是誰。


  顧昭華不動聲色,唇邊還帶著笑,「有道是佛祖面前人人平等,佛祖的後山想來也是如此,花無美醜,人無高下,只求一時清靜安逸罷了。若你覺得是擾了你賞梅的興緻,我去別處便是。」


  顧昭華鮮少這般退讓,尤其還是在明知道來人對她心懷惡意之時,只是她難得一回幽靜,不願壞了此刻的好心情,便只當自己不知來人是誰。


  來人自是白子波,白子逸挨打的原由雖已弄清,白家人也個個沒臉,可他卻知道白子逸是真的對顧昭華動了心思的!他對白子逸那番替顧昭華開脫的話哧之以鼻,在他想來,白子逸身正形端,怎麼會無故惦記上顧昭華?定然是顧昭華使了手段才讓自家弟弟這般失態!如此便想找顧昭華對質一番,喝斥她休想再沾白子逸的邊!可總是找不到好機會,今日他派去跟著顧昭華的人傳回消息,說她出京來了,他便也跟隨出來,等了大半天才等到了機會。


  白子波來時倒也想得明白,他認定顧昭華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若直接對她出言警告恐怕她不僅不聽,還會變本加厲地纏著白子逸,所以便想雙管齊下,一方面以言語威脅,另一方面再許諾她會助她壓下京中流言,想來是比較穩妥的。


  可他沒想到顧昭華會是這樣的反應。


  來時一路白子波心中做過種種設想,顧昭華定然會砌詞狡辯、定然會蠻不講理!他該怎麼應對、該怎麼回擊,全都想得天衣無縫。可眼下他口中惡言,顧昭華竟不如他想象一般露出潑婦面目,反而說禪道理、有欲退避,讓他準備了半天的回擊頓時毫無用武之地!


  白子波眉頭輕擰之時,顧昭華步下輕移,往梅林更深處去了,此時已是晚暮,天邊泛青、白梅映雪,她婷婷裊裊地走向梅林深處,身上的素錦披風隨著走動劃出飛揚的痕迹,輕盈靈巧,便像那乍現的梅妖,遇了人,又羞澀地避開。


  「站住!」白子波回神之前便已喝出這句話。


  顧昭華的步伐略略一頓,「不知公子還有何賜教?」


  她這樣客客氣氣的,白子波倒滯住了,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了人,他快步朝她走去,「你可是顧昭華?」


  顧昭華自嘲一笑,還真是躲不過去,都到了這深山野林之地,竟然還有人巴巴地跟上來要教訓她。顧昭華猜得到白子波是為何而來,白子逸因她挨了打,素來護短的白子波若是不找她倒是奇怪。不過眼下可不是什麼好時候,她孤身一人在這裡很容易吃虧。


  她面色不驚,好整以暇地看著白子波,「我並非顧昭華,公子可是認錯人了?」


  白子波一下子停住了腳步,離顧昭華也就兩三步的距離,他錯愕不已,竟真的找錯了人?


  白子波要為弟弟出氣,還要警告顧昭華,心裡又認定顧昭華不是好人,自是不會顧忌她的名節,可若是真的認錯了人,他就與眼前之人單獨共處,這無疑是極為有損女子名節的。白子波立時恢復他的君子作派,「是在下莽撞了。」


  顧昭華也沒料到他竟然又變成這樣彬彬守禮的模樣,明白他對自己的成見之深可謂到了罄竹難書的地步,當下心中冷笑,對白子波又看輕幾分。


  顧昭華不願再與他糾纏,「既然認錯了人,我就不打擾公子了。」說罷繞過白子波,想從他的身側繞回去。


  入冬以來下了幾場雪,京外的雪下得更大,山間無人清理處處都是積雪,連一些小山坳都填滿了,外表卻一點也看不出來。顧昭華一腳下去沒探到底便知不好,可再想收腿已來不及了,身子一閃、驚呼一聲便向旁栽去,避無可避,只能在心裡祈禱這山坳不要太深。


  白子波也是嚇了一跳,這裡左右都是梅樹,誰想到這裡會有山坳?條件反射地他便去抓顧昭華,卻不想這山坳竟然很深,他抓到了顧昭華卻也被她拖了下去。


  這是一道細長的山坳,坳底離地面約有兩丈來高,看樣子原是一條地下河道,地表開裂又被積雪輕輕地蓋了一層故而與平地無異,可這樣脆弱的地表卻禁不起絲毫踩踏,顧昭華一腳下去便完全瓦解,好在白子波拉了顧昭華一把,讓她免於直墜而是滑了下去,白子波就慘了一點,滾了個天翻地覆,落地時又在一塊大石上撞了腿,他雖極力忍著沒有痛呼出聲,可看那條腿不自然地歪著也知道他受傷不輕。


  顧昭華雖說沒受重傷但磕磕碰碰是難免的,肋下也一陣陣地發疼,在雪地上躺了半天才勉強翻起身子。


  顧昭華借著最後的一點暮色朝上張望,卻越看越是心寒,兩旁山壁原是地下河床,被河水沖刷得無比光滑,根本沒有可攀之處,就算可以攀上去,這距離也太高了些,她根本沒有把握能攀到頂上去。


  顧昭華站在坳底越想越是悶氣,本來好好地賞梅,都是這災星出現她才躲了開去,她不躲,現在又豈會困在這裡!她回頭狠瞪白子波一眼,白子波剛剛緩過了氣,正想開口安慰顧昭華兩句,卻被這一眼瞪懵了。


  顧昭華此時也懶得再裝無辜,極為惱怒地道:「我與你白家說穿了不過是女子間的計較,竟也值得白四少親自出馬?如今害人害已,你可要給我這惡毒的女人陪葬了!」


  白子波一聽這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眼前這人就是顧昭華!不僅如此,人家還一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來歷,可笑他還以為認錯了人,給她賠禮道歉!

  白子波氣得不輕,加上腿傷疼痛,一張俊臉煞白煞白的,顧昭華卻知道知秋回返不見她的蹤影必定會通知沈氏派人來找,是而並不著急,一步步地逼近他,臉上帶著不懷好意地笑容。


  「你不是要找我么?」她按著肋下走到白子波面前,伸腳踢了踢他的傷腿,引得白子波一陣吸氣,她倒笑得開心,「不如趁現在說說你找我幹嘛?是要給白婉柔出氣?還是要給白子逸報仇?抑或是你良心發現,覺得不該編排我這個弱女子那些無恥的流言,所以趕來向我賠罪?」


  白子波覺得自己的腿一定是斷了,最不值的就是居然為救這個女人而斷!他對顧昭華怒目而視,可聽到她最後的話仍是吃驚不小,他又驚又怒地問:「你還在與子逸聯繫?」


  流言是他安排的,他自認做得隱秘,除了白子逸外他從未與外人提起,現在顧昭華竟然知道,還不是從白子逸處傳出去的?白子波一邊氣惱白子逸的不爭氣,一邊對顧昭華越發蔑視,與男人暗相往來,果然不冤枉了她!

  顧昭華蹙了蹙眉,「白子逸?我和他聯繫做什麼?」完全不屑的口吻。


  白子波又心疼起白子逸竟然為這麼一個根本不將他放在心上的女人傷神,怒道:「你若還有丁點廉恥之心就該在此出家為尼,怎還有面目行走於世!」


  聞得此言顧昭華當即目露凶光,狠狠地朝白子波的腿上踩去,一股錐心般的痛楚直衝白子波的全峰,他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顧昭華的面色比這滿天冰雪更為寒厲,「白子波,天下間誰都有資格說我,只你沒有,因為我的名聲便是敗在你的手上!現在你用自己編造的流言來抨擊我,還說得這般義正言辭,你不覺得可笑?」


  白子波額上冷汗津津,時刻防備著顧昭華再來一腳,可嘴上仍不認輸,「你也知女子名節重要!我表妹與你又有何冤讎?我這麼做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


  顧昭華早已與白子逸辯過這些事情,懶得與他再說一回,冷笑著再踩他一腳,聽著他強自壓抑卻仍是泄出的痛呼,她不屑至極地道:「你對白婉柔又知道多少?只因她是你的親人便可毫無底線地維護?我也告訴你,不是只有你懂得什麼是親情,我娘就在山上,她一定會來找我,你說,到時她找到的是我與白家四公子的屍體,她是會維護我呢?還是會送我去見官?」


  白子波雙瞳猛縮,「顧昭華,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顧昭華盯著他的眼睛緩緩地說:「你顧著面子,不肯在京中與我碰面,所以你出京一事必然也無人知曉,白家的四公子年少有為身居要職,這些年想必讓許多人眼紅,四公子若失了蹤,白家只會去查你的同僚和你評估過的官員,與我有何關係?哦……我可以幫幫白家,放出一些風聲,讓他們相信你與哪個青樓妓館的姑娘私奔天涯如何?」她綻開笑容,笑容傲氣端華,仿如白梅開放,但看在白子波眼中卻與猛鬼夜叉無異!「白四公子,你說,我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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