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二王之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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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王一口氣跑出靈堂,隻見徐銳仍舊跪在眾人之前,一動不動,任風雪落在身上,鋪了厚厚一層雪渣,好像個雪人一般。
“即是為楊侯爺守靈,為何不進靈堂,卻要跪在此處?”
肅王走到徐銳麵前,忍不住開口問到。
可徐銳不知是沒聽見,還是被凍得有些恍惚,竟然絲毫沒有回答的意思。
梁同芳見狀立刻領著眾將向肅王行禮。
“末將右驤衛指揮使梁同芳,見過王爺,啟稟王爺,楊家主母不許徐銳進靈堂守靈,故而隻能跪在此處祭拜一二。”
“哦,竟有此事?楊家主母為何不許徐銳進靈堂?”
肅王又問到。
梁同芳深吸口氣,就要道出實情,徐銳卻開口道:“心中有靈,何處不可祭拜?又何必拘泥於形式呢?”
肅王微微一愣,盯著徐銳上下打量一番,讚道:“好一個心中有靈,何處不可祭拜!楊家主母不許你進靈堂,你卻仍舊維護於她,果然是個好漢子!”
徐銳掙開眼睛,歎了口氣道:“王爺謬讚,我沒那麽好,隻是盡人子應盡之則罷了。”
此時裕王剛好從靈堂出來,聽到這句話,頓時笑道:“我大魏以孝悌治天下,孝之一字說來簡單,做起來可就難了,否則百裏負米,孝感動天的故事也不會傳揚千古。”
說著,裕王朝徐銳鄭重地拱了拱手道:“本王皇四子趙恒,若沒有猜錯的話,閣下便是以天雷大破黑旗、犀角兩支武陵親軍的徐銳,徐佐領吧?!”
此話一出,裕王身後頓時傳來一連串倒吸涼氣的聲音。
原來一眾賓客都跟著裕王衝了出來,他們大都出身軍旅,太明白武陵王三大親軍的可怕,之前也曾聽說有人大破兩軍,卻沒想到那個徐銳便是這個徐銳,頓時震驚無比。
楊家母子被淹沒在人群之中,再沒有人理會她們,濃濃的失落和對徐銳的記恨讓那兩張臉黑得好似剛燒完的鍋底,四隻眼睛怨毒地盯著徐銳。
“我觀你不過十六七歲,小小年紀便能運籌帷幄,完成多少名將、宿將可望而不可及之事,頗有南朝武陵橫空出世之風。
昨日聽說有你這號人物,本王便迫不及待想與你一見。
今日見你豁達大度,仁孝兩全,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本王趙榮有幸與你相識,實乃大幸之事,不知徐兄可願與在下相交一場?”
肅王心直口快,毫不吝惜對徐銳的欣賞,竟當眾提出要與徐銳相交,甚至後半句話裏自稱在下,隱隱有了平等相交之意。
裕王穩重,覺得肅王此話有份,本想開口阻攔,可仍舊晚了一步,隻得聽之任之。
一眾賓客沒想到徐銳竟會得到肅王如此禮遇,差點驚掉了下巴,再看徐銳的目光都透著豔羨。
徐銳向來喜歡直來直去之人,再加上肅王此話說得誠摯,雙目之中也是清澈如水,沒有絲毫做作之色,頓時好感大生。
他朝肅王拱了拱手道:“多謝王爺禮遇,在下不過運氣好些罷了,當不得王爺如此稱讚,至於相交之事,若是王爺不嫌在下身份低微,相交一場又有何妨?”
“好!”
肅王合掌大笑道:“徐兄快人快語,不以俗世為絆,實乃真豪傑也,在下與徐兄一見如故,對徐兄大破黑旗、犀角兩軍之事更是好奇,可否請徐兄移步一敘,一解在下好奇?”
王爺相邀,這可是祖墳冒煙的好事,一旦能趁機攀上這兩顆大樹,徐銳立刻就能名揚朝野,一眾賓客恨不得自己能變成徐銳,就連梁同芳也瞪圓了眼睛,羨慕不已。
然而徐銳卻露出一副為難的神色,搖了搖頭道:“王爺好意在下心領,可今日乃是義父出殯,生為人子當在靈前盡孝,怎可移步他處?”
肅王見徐銳態度堅決,不似作偽,頓時一陣失望。
可轉念一想,今日的確不是個好日子,自己實在有些強人所難,心頭那一抹不快也就消失無蹤。
正當肅王準備改日再約的時候,與二位王爺一同前來的年輕人卻笑道:“方才聽徐兄說隻要心中有靈,何處不可祭拜?便知道徐兄乃是不拘一格之人,怎的現在卻要拘泥於守靈之地,推辭王爺之邀?”
一聽此話,肅王頓時大喜道:“是啊,既然心中有靈,何處不可祭拜,徐兄又何必堅持守在此處?
哦,忘了介紹,這位乃是新科狀元,翰林院編修黃正元,你們一文一武,同是少年才俊,當好生交流一翻,才不枉今日這一場相遇之緣。”
聽得肅王介紹自己,黃正元挺直腰杆,朝徐銳拱了拱手,臉上笑意連連,雙目一動不動地盯著徐銳雙眸,似乎也對徐銳很感興趣。
徐銳見此人樣貌一般,鋒芒不顯,但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傲氣,站在兩位王爺身邊沒有絲毫遜色,立刻明白此人不簡單,心中便已經有了三分意動。
裕王點頭道:“是啊,擇日不如撞日,徐佐領也是爽快之人,何必拘泥?”
按照大魏禮法,徐銳並非楊家親子,隻需祭拜,不必守靈,是以裕王才會跟著勸說。
徐銳見二位王爺誠摯相邀,幾人又都年齡相仿,脾氣相投,心中已經有了傾向,隻是顧念著想要送楊渭元最後一程,才遲遲沒有點頭。
梁同芳怕他真的當眾拒絕兩位王爺,反倒得罪了人,連忙捅了捅他的後腰,小聲勸道:“小侯爺,大帥又不是今日下葬,若想送他有的是機會,你就答應了吧。”
徐銳微微一愣,心想也是,自己之前已經說了“何處不可祭拜?”現在一再拒絕反倒顯得做作,大有沽名釣譽之嫌,還不如爽快答應下來。
想到這裏,他終於點了點頭:“好吧,二位王爺還有黃兄盛情相邀,在下感激不盡,哪敢不從?請王爺說個去處,咱們現在便動身如何?”
“好!”
肅王一把扶起跪在雪中的徐銳,幫他撣去身上的積雪,大笑道:“徐兄可是有福之人,今日剛好有個地方精彩絕倫,不去都不行!”
說著,肅王回頭望向裕王和黃正元,二人立刻明白他說的是什麽地方,頓時大笑起來。
“肅王爺說得是,那個地方可是非徐兄這等才俊不得入內呢。”
黃正元衝徐銳眨了眨眼睛,神秘地說。
裕王也麵帶笑意地點了點頭:“正是,若錯過了今日,徐佐領定然追悔莫及!”
“哦?竟有如此之地,那在下倒真要去見識見識。”
徐銳畢竟隻有十六歲,見三人說得神秘,獵奇之心大起。
一切說定,兩位王爺再加上兩位少年英才你一言,我一句相談甚歡,春風得意地走出了楊府,好像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
一眾賓客一直將眾人送到門口,直到四人的身影消失不見,還不時有人歎息不已,恨自己沒能成為四位風流人物中的一員。
而楊家母子就像風中的柳絮,再沒人朝他們看上一眼。
楊渭元夫妻不和,三個兒子都不成器,門生故舊們本就和這對母子不太對路,此番前來吊唁也是顧念著最後的一縷香火情。
現在楊夫人與徐銳鬧翻,徐銳又深受兩位王爺賞識,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若是繼續與楊家母子親厚,不是平白無故惹人記恨麽?
風向從來都是如此善變,世態從來都是如此炎涼。
任楊夫人如何挽留,那些從前想方設法巴結自己的人還是告了個罪,匆匆離開,反倒是梁同芳幾人留了下來。
楊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她再也受不了譏諷的目光,和躲瘟神一般的態度,離開靈堂,轉入後宅。
沒多久,後宅裏便傳來“叮鈴咣當”的聲音,似是有人正拚命砸著碗碟。
到了中午,兩位王爺拜訪楊家的事情漸漸傳開,有了領頭的,那些還猶豫不定的六部高官、京中各營都開始陸續到府祭奠楊渭元,便是久不問世事的五軍都督府左大都督洪廣利也派了人來。
本已絕望的楊夫人頓時大喜,立刻把爭取爵位的主意打到了這些人身上。
可沒想到這些人都和二位王爺一般,上完香之後便提出要見見徐銳,得知徐銳已被二位王爺請走,便立刻大失所望,頭也不回地離開。
更可恨的是,這些離開的人同時帶走的,還有徐銳雪中守靈,二王相邀的佳話。
青年才俊忠肝義膽本就是最吸引人的橋段,更何況這些事就發生在自己身邊,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徐銳的名字和事跡開始走出官場,來到民間。
隻是苦了楊家那些易碎的陳設,自打楊夫人再遭羞辱,楊家後便院雞飛狗跳,能砸的東西沒有一樣幸免,下人們更是無不心驚膽戰,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