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曆史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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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美美地睡了一覺,從晌午一直睡到傍晚,自打他來到這個世界,這是睡得最踏實的一次。
不論是尖聲尖氣的曹公公,還是外冷內熱的楊渭元,又或者剛直不阿的劉異,蘇都能從他們身上體會到久違的關心。
雖然生活仍舊充滿危機,但這個世界似乎多了一些溫度,讓這個在嚴寒中奔跑了十六載的少年忍不住心生歸屬,連睡夢中都不禁勾起嘴角。
當夕陽的餘暉灑進大營時,蘇打了個哈欠,從床上坐了起來,剛好徐方捧著幾個橘子從帳外罵罵咧咧地走了進來。
“喲,這是怎麽了?誰敢惹咱們的徐大將軍?”
見徐方臉色漲紅,嘴裏不停吐著髒字,蘇打趣了一句。
徐方恨恨道:“火頭軍那幫蛀蟲,前幾天問他們要幾個橘子,告訴我都分光了,硬是不給。現在好了,一大筐橘子都被他們捂發了黴,老徐我好不容易才搶到幾個,給少爺送來。”
蘇微微一愣,這才發現徐方懷裏的橘子大多都長了黴。
徐方用胳膊掃開小桌上的雜物,將橘子一股腦地放在上麵,然後小心翼翼挑出兩個沒發黴的,擱在蘇的餐盤裏,再把剩下的幾個壞果子兜在懷中。
或許是覺得兩個橘子太少,徐方想了想,又從自己懷裏拿出一個發黴的橘子,撥開外皮,把新鮮的幾瓣果肉挑出來放進蘇的餐盤,兜著剩下那些發黴的橘子打算回自己營帳。
蘇看著這一切,心裏流過一陣暖流,歎了口氣。
“徐方,少爺我不喜歡吃橘子,都給你吧。”
徐方一愣,憨厚地笑道:“少爺又胡說,橘子多好吃呀,哪能不喜歡。”
說完也不等蘇反應,便一轉身鑽出了營帳。
蘇拿過一瓣橘子瞧了瞧,然後扔進嘴裏,果肉已經有些幹癟,個頭也比自己那個時代的小了一倍,但卻是蘇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不知不覺間,他的視線微微有些模糊。
正慢慢品味著鮮美的果肉,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蘇心中好奇,掀開帳簾跑出去看個究竟,就見劉異一臉陰沉地從親衛營走過。
蘇縮了縮脖子,連忙轉身想要溜回營帳,誰知劉異早就看到了他,大喝一聲。
“站住!”
情知已經溜不掉,蘇翻了個白眼,連忙換上一副笑臉,打起了哈哈。
“劉老將軍,您怎麽來啦?”
劉異冷哼一聲:“怎麽,我來不得?”
“哪能啊,整個北武衛大營都是您的地盤,哪有您去不得的地方?”
“那我怎麽覺得你見了本將軍就好像耗子見了貓?”
“是嗎?那一定是被將軍側漏的霸氣所攝,劉老將軍老當益壯,俾睨四野……”
“行了!”
劉異刮了他一眼,恨恨道:“好的不學,整天就知道油嘴滑舌,跟我來吧!”
說著,劉異轉身便走,再不看蘇一眼。
“去哪啊?喂……”
蘇麵皮一抽,知道跟劉異沒道理可講,隻得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
兩人穿過親衛營,饒了小半個圈子,來到了蘇最不願意去的一個地方傷患營。
蘇是一個很矛盾的人,戰爭期間他從不手軟,為了達成戰略目的,不在乎會犧牲多少人,可真正麵對那些慘叫連連的兵卒時,卻又感覺心如刀絞,所幸便逃得遠遠的。
當他和劉異一同走到親衛營的時候,心裏其實很不舒服,恨不得立刻掉頭便走,永遠不來這個地方。
然而今天的傷患營和平日很不一樣,一大群披甲持刀的兵卒們把傷患營堵得嚴嚴實實,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砍人的架勢。
“喲嗬,難道傷患營那些木乃伊還能起義不成?”
蘇的心裏冒出一個荒誕的念頭,不禁開了句玩笑。
劉異歎了口氣。
“還記得沂水城一戰,依你之計,率領三營生力軍阻截黑旗軍的北武衛指揮僉事肖進武嗎?”
蘇想起那個滿臉絡腮胡,光明磊落,正直爽朗的將官,點了點頭。
“聽說那一戰他背後被開了一道大口子,身上中了十三箭,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劉異歎道:“肖進武乃是將門之後,今年不過剛剛三十六歲,足智多謀,悍不畏死,深受聖上賞識,原本該是國之棟梁,可惜……哎……堵在傷患營裏的那些都是他的部下。”
蘇一愣:“聽你的意思,他死了?”
劉異搖搖頭沒有說話,抬腿朝傷患營走去,蘇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傷患營裏人滿為患,擠滿了殺氣騰騰的漢子,有的高舉鋼刀大吵大鬧,有的蹲在角落嚎啕大哭,見劉異走來,眾人先是一愣,接著竟然齊刷刷地跪了下來。
“大人,救救我家將軍吧!”
領頭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麵容剛毅,鷹鼻劍眉,瞪著一雙紅腫的眼睛,跪在地上抱拳大喊,身後數百個軍卒立刻同聲共氣。
“大人,救救我家將軍吧!”
放眼望去,所有人皆是麵容悲戚,真誠之至,毫無半點造作。
蘇在心裏歎了口氣,想來這個肖進武應該很有幾分本事才對,否則絕不可能有如此高的威望,真是可惜了。
劉異沒有說話,徑直穿過人群,掀開一麵帳簾走了進去,蘇顧不得再想心事,亦步亦趨地跟進營帳。
見劉異不理自己,領頭的那個年輕人抹了把眼淚,咬了咬牙,也跟了進去。
營帳裏圍了不少人,都是北武衛的高級將領,一見劉異和徐銳進來,連忙給他們讓開了一條通道。
蘇隨著劉異來到肖進武床前,隻見這個原本甚為英武的漢子,此時已是渾身纏滿繃帶,麵色刮白,嘴唇泛紫,出氣多,進氣少。
“情況如何?”
劉異凝重地問了一句。
一位將官低聲道:“高燒不退,神誌不清,恐怕……哎……”
蘇仔細打量著肖進武,突然一愣,指著他身上的繃帶道:“肖將軍的傷口是何人包紮的?”
“是長坡先生秦春陽,肖將軍的包紮有何不妥?”
劉異問到。
蘇搖了搖頭,不是不妥,而是太妥。
肖進武的傷口包紮不是胡亂纏裹,用的竟然是現代急救包紮法,這種包紮法既不過於壓迫血液循環,又能起到隔離傷口,避免感染的作用,可以說是極為科學,令蘇大感意外。
“這個長坡先生秦春陽是何許人也?”
蘇不禁問到。
劉異努了努嘴:“喏,就是那個老東西,他是醫聖黃的獨傳弟子,醫術高明,民間稱他為小醫聖,此人性格十分古怪,乃是因為欠了你義父一個人情,才答應來我北武衛當一次醫官。”
就你那脾氣還敢說人家性格古怪?
蘇一邊暗自腹誹,一邊朝劉異所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不遠處,一個約莫五十來歲,須發花白,身著麻布長衫的男子,正端著藥盆為傷患治傷。
能使用現代包紮法處理傷口,也不知道這個家夥是不是穿越來的……
蘇很想和長坡先生聊幾句,不過現在不是時候,眼下得先看看這位肖進武將軍的傷究竟壞到了什麽程度。
“把繃帶解開看看。”
不等眾人反應,蘇已經動手去解肖進武身上的繃帶,周圍的人都是一愣。
也就是徐銳號稱能溝通陰陽,或許能用通天手段力挽狂瀾,要是換個人敢這麽亂來,恐怕早就被一眾將官打將出去。
解開繃帶,小心翼翼地挑開一處箭傷上的金瘡藥,將傷口緩緩裸露出來,隻見傷口已經有拇指大小,皮肉外翻,又紅又腫,還有膿血不斷溢出,顯然已經出現了感染的症狀。
眾人都是百戰精英,常年與傷患為伴,一見此景,頓時搖頭歎息。
這種傷口出現在現代或許算不得什麽,但出現在缺醫少藥的年代便隻有截肢一途,可肖進武的傷口就在前胸,截無可截,隻能等死。
蘇眉頭一皺,沒有說話,似乎在心裏計較著什麽。
“你們在做什麽?胡來!!”
突然,一聲曆喝打斷了蘇的沉思,抬頭一看,隻見長坡先生不知什麽時候來到眾人身邊,一見肖進武的繃帶被人解開,當即大怒,雙目暴突,死死瞪著眾人。
“長坡先生勿怒,我等……”
“都給我滾出去!”
劉異抱拳施禮,剛要解釋兩句,卻被長坡先生的一聲怒喝打斷。
在北武衛從來都是劉異教訓別人,哪有人敢說他的不是?更別說當麵怒喝。
劉異頓時臉色漲紅,雙手握拳,似是已經怒到極點。
誰知長坡先生還不罷休,繼續怒斥道:“你們這群丘八窮兵黷武,攪得生靈塗炭,老夫念著上天有好生之德,來為爾等治傷保命,爾等不幫忙也就罷了,何故還要跑來搗亂?難道殺人殺到興起,就連袍澤都不放過了?”
“你!”
劉異氣急,伸手欲打,眾人大驚,連忙阻攔。
長坡先生冷笑一聲:“怎麽,被老夫說中,惱羞成怒了?哼,老夫為求醫道,一生遍嚐毒草,豈懼一死?來啊,我倒要看看你這老兵痞今天能不能打得死我!”
劉異氣得七竅生煙,偏偏這老家夥碰也碰不得,打也打不得,隻得猛一跺腳,甩開眾人,灰溜溜地掩麵而走。
其他將官深怕再被長坡先生痛罵,也趕緊跟著劉異走出營帳。
待眾人離開,長坡先生的目光落到蘇的身上,蘇連忙微笑拱手。
“傻笑什麽,還不快滾?”
“哦哦,這就滾,這就滾……”
蘇被噴了一臉唾沫,身體一顫,逃也似的衝出營帳。
怪不得劉異說此人性格古怪,當真是比劉異還要霸道,還要無法溝通……
出了營帳,蘇悻悻地想著,剛喘了口氣,突然看見帳外竟然跪了黑壓壓的一群人,左右一看,他們跪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這個……你們幹什麽呢?”
蘇嚇了一跳,差點衝回營帳,想起裏麵還有隻吃人的老虎,頓時進退兩難。
先前領頭的那個年輕人朝著蘇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一張臉幾乎已經埋在了泥裏。
“求徐大人救救我家將軍!”
身後數百軍漢立刻同聲共氣:“求徐大人救救我家將軍。”
數百人齊聲高呼,聲浪震撼屋瓦,蘇眉頭一皺,訕訕道:“我又不是醫官,救人這種事,你們不去求長坡先生,怎麽跑來找我?”
那年輕人道:“長坡先生已盡全力,他說我家將軍傷重,已非藥石可救,還還請徐大人看在袍澤之情,不吝出手!”
蘇微微一愣,歎惜道:“連小醫聖都說無藥可救,我又能有什麽辦法?”
那年輕人突然抬起頭來,目光灼灼,斬釘截鐵地說:“有辦法,卑職知道您一定有辦法!”
見他說得篤定,蘇奇道:“你家將軍受傷極重,我又不是醫官,不過是個不入流的佐領,你怎敢肯定我就一定有辦法救他?”
年輕人道:“方才檢查我家將軍的傷口時,眾位大人皆是搖頭歎息,唯有徐大人皺眉不語,陷入沉思,所以卑職斷定大人一定有辦法!”
此話一出,不但是跪倒的軍漢雙眼大亮,就連一眾將官都豁然望向徐銳,回想起他的種種神奇,無不心生希冀。
“小子,你要是真有辦法就趕緊拿出來,要是因為偷懶壞了肖將軍性命,看我不打斷你狗腿!”
激動之下,劉異忍不住大吼到。
蘇撇撇嘴,自動屏蔽了劉異的威脅,神情鄭重地望向那年輕人,一字一頓地問道:“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