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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馬踏連營

  文魁等人摸黑很快便來到了馬棚之中,順手解決到了幾個不知死活的防守之後,文家軍隊飛快地將馬韁解開,將馬廄大門打開,文魁一聲厲喝,手中的一隻箭飛快地射中一隻烈馬的屁股,烈馬一聲長嘶,頓時四足撒開,衝出了馬廄,馬廄中其他的戰馬頓時一齊受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齊齊四蹄騷動,仰天長嘶,這個時候,馬韁已經解開,頓時這批馬飛快地撒開蹄子,向著軍營狂奔而去,文魁等人一邊斬斷馬韁,一邊陸續打開馬廄大門將戰馬全部放出,幾千匹馬全都大聲嘶仰,朝著軍營方向,撒開蹄子狂奔而去。


  揚州的戰士們,還在營帳中到處搜尋文魁等人的蹤影,忽然一陣轟塌轟塌的巨響越來越近,眾人一齊停了下來,彷彿地面整個都再顫抖,所有人軍大驚失色,一個個反應便是有人劫營。


  聲響越來越近,接著一道閃電,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無數匹馬朝著軍營的方向飛快而來,黑壓壓的看不到盡頭。


  揚州士兵們愣住了,如被點穴一般,驚恐失措地看著前方,而頭腦稍微靈活一點的老兵此時已經不由分說,慌不擇路的奪命而逃。


  上千匹馬瞬息便至,頓時軍營中成為一片修羅地獄,這些失去了常性的馬匹,在揚州士兵的吼叫中更加驚慌,他們只知道不停地往前狂奔,而在這過程中,無數的士兵還沒有弄清楚怎麼回事,就成為他們的馬蹄下的亡魂,一匹匹馬無情地從他們身邊踩踏而過,無數人慘呼著被踩成肉泥。


  就和當時的文慶一樣。


  馬匹在軍營中不停地狂奔,此時人類已經不能阻止他們了,當他們跑到軍營外圍,圍城的柵欄和軍車組成的防護阻礙了他們的前進,他們狂嘶著折返回來,而營中的戰士們又是一陣鬼哭狼嚎的慘叫。


  大批大批的營帳被它們踢散,無數士兵成為了他們的蹄下亡魂,馬匹們驚慌失措地到處狂奔,而比它們更驚慌失措地是在軍營中哀聲一片的揚州士兵。


  揚州士兵們此時為了活命,早已顧不上軍規條例了,他們衝出營寨,往各個方向狂奔而走,只恨爹娘少長了兩條腿,此時,跑得慢,就是死了。


  文魁等人搶坐在馬匹之上,也不約束馬匹,任其狂奔,所到之處,一片片的箭雨落在倒霉的士兵身上,此時他們甚至不用瞄準,夜色中黑壓壓的人頭,讓他們手中的弓箭飽飲鮮血,而每當有士兵從他們身邊經過的時候,他們手中的長刀便毫不留情地從他們頸上割過,為今晚死去的兄弟們復仇,張善麟的大營亂成一團,哭聲喊聲馬蹄聲喝罵聲震動整個夜空。


  連張善麟的營帳也被馬匹踏過,若非戰士們拚死護住張善麟,恐怕張善麟也要被這些他自己的戰馬踐踏而死,張善麟的臉色開始由憤怒變成悲傷,再最後變成麻木,他恨、他怨,他無奈,他後悔,可是一切都已經於事無補,有的只是心中無限的悲涼。


  他雖然常常敗仗,但是最後他都成了最後的勝利者,而這些敗仗都是在他的算計之中,不過是他誘敵之計而已,只有今天,面對著這瘋狂失控的馬匹,他第一次感到了失敗的滋味。


  而且是這般的窩囊。


  白羽、文魁,張善麟早已對此兩人恨之入骨,但是,現在心中居然湧起了一絲懼意,他開始害怕了,這種感覺他已經二十多年沒有了,甚至當年面對數倍與自己的草原聯軍,他也不曾有這種感覺。


  白羽、文魁,這兩個少年,他們打仗,似乎從來不按牌理出牌,所以他們敗得瘋狂,但是勝的時候,同樣瘋狂。


  軍營的缺口漸漸被逃命的士兵們打開,無數戰馬衝出缺口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忽然天空中傳來一聲長笑,壓過了一切聲音:「張公不必遠送,文魁去也!」


  「噗!」一口鮮血從張善麟的口中狂奔而出,他只覺得天旋地轉,雙目一黑,栽倒在地上。


  「孩兒們,走了!」文魁的聲音和著內力說出,在夜空中格外響亮,包含著他不可一世的傲然之氣,文家軍眾人齊聲應諾,在揚州軍營中格外的刺耳和諷刺,文魁拍馬轉向軍營之外,其他的文家士兵緊跟而上,揚長而去。


  文魁等人晃晃悠悠,優哉游哉地駛向白蓮城,路上還順手結果了正在暗自慶幸躲過一劫的揚州士兵,到了白蓮城頭,天色已然大亮,城頭上一人一襲白衣,含笑看著城外徐徐而來的文魁等人,左手舉起酒杯,擊匣高歌道:『百戰沙場碎鐵衣,城南已合數重圍。突營射殺呼延將,獨領殘兵千騎歸。白羽僅以此杯,恭喜諸位凱旋而歸。』


  一仰頭,烈酒入喉。


  文魁上城,白羽含笑,文魁面對著白羽而坐,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馬踏連營,虧你想得出。」


  文魁嘴角一笑:「你怎麼知道?」


  「早上不少受驚的馬匹來到我白蓮城頭,我白羽自然是卻之不恭了——損失了多少人。」


  文魁神色一暗,「三百人左右。」


  「殺了多少。」


  文魁淡淡地:「不清楚,也許三萬,也許五萬,反正夠張善麟小子喝上一壺了。」


  白羽點頭道:「不管怎麼樣,算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了,我敬你一杯。」


  「不,」文魁搖了搖手,將文慶的頭顱放在桌上,眼中略帶哀傷,道:「他叫文慶,三歲時入我文家,到現在也不過十七年,我原本不想帶他出來,結果這小子求戰心切,沒有想到今天,唉……」說完,文魁將手中烈酒一飲而盡,眼中盡視唏噓之色。


  「你變了。」白羽看著文魁道,「我記得你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在死亡之城中,你殺了和你在一起的那幾個人之後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情,我還以為你是天性涼薄之人,不可深交,但是現在,你是我白羽願意用性命相托的好兄弟。」


  文魁盯著文慶的頭顱,忽然道:「你我敬他們一杯吧,他們才是真正的英雄。」


  白羽欣然應允,舉杯道:『敬所有為琅琊、青州、長江、襄陽為我白羽而死的兄弟。你們為白羽而死,白羽無以為報,若是白羽來日得了天下,必保你們後人一生榮華,衣食無憂。』


  兩人一飲而盡。


  文魁道:「你覺得這白蓮城可守幾日?」


  白羽搖了搖頭,道:『三日之久已是極限,但是現在你來了,我自信能守半月,現在張善麟大營一片混亂,至少也要休整數天,我們又多了幾天的時間。』


  文魁道:「揚州那邊呢。」


  白羽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遇到了一些麻煩,所以導致我以前的計劃全部得翻到重來,此事怨我,是我太過狂傲了,張善麟能夠縱橫天下二十年,手下豈會沒有可以依託的大將,我太託大了!我現在需要的是時間,每多一天都對我來說十分珍貴。所以…..」白羽目光炯炯地看著文魁,「我很高興你能來。」


  文魁解釋道:「白羽,上次我是因為…..」


  白羽揮了揮手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原因,所以當日你無須解釋,今日更無須解釋,你要來便來,要走便走,對我有什麼好交代的?」


  文魁沉聲道:「今趟老祖已經將文家五千軍馬交付給我,我已經完全能夠做主了,此次我重新出山,一則相助與你,二則,便是為了方謝曉那個小婊子。」


  白羽眼中露出一個曖昧的微笑:「說起來,這方『姑娘』似乎很久不曾來找你了,你到了白蓮城,想必他也快到了。」


  文魁哼道:『我今趟龍牙已經練成,吊靴鬼方謝曉若是不來便罷,若來,我便讓她嘗嘗我手中這把寶弓的厲害。』


  白羽哈哈大笑道:『喝酒,喝酒。』


  兩人久別重逢,自然是有很多事情可說,但是大抵是這些日子的一些軍務,當文魁聽聞白羽得到赫連成虎親授瀝泉槍法之後,頓時一時技癢,兩人便在城頭之上纏鬥起來,兩人一命搏命,招招都是直指對方死穴,看得城下的一批將領們心驚膽顫,幾次想上去阻止,但是看著秦玉、孫興霸等人面帶微笑,硬生生地把話給咽了下去。


  直到兩人都筋疲力盡,文魁笑著搖頭道:「不打了,赫連成虎槍法果然厲害,恭喜你功力更上一層樓,現在估計快到了明榜上階了吧,即便是對上陰長生等人,我看你也有自保的能力。」


  白羽喘息苦笑道:『我只希望花雕小姑娘香噴噴的飄香帶不要再來纏我就好。』


  兩人一起大笑,如孩子一般在城頭上相互調侃,但是兄弟情意,讓在場的所有人感同身受。


  文將軍來了,白大人看來輕鬆不少了啊。看著白羽舒展的眉頭,眾人心中都是一番由衷地欣慰。


  白羽忽然走上城頭,遙望揚州方向,道:「不知道徐公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徐忠鬱悶得想殺人。


  十萬兵馬出師未捷,先鋒將官兩人一戰盡沒,相互推諉過錯,甚至影響到揚州與青州兩方將領的團結,但是聽過楊開的軍事報告之後,徐忠知道吳震應當對此戰負主要責任,削了兩人先鋒之位之後,又拍了吳震五十大板,讓他面壁思過,誰知道這小子每日在他處叫嚷,要出戰俞褚,讓徐忠不甚其擾,但是更讓他心急如焚的是,揚州戰事陷入了膠著狀態。


  徐忠親率十萬多兵馬,一路見城攻城,入寨拔寨,又有如李鑫、李歷之類聞風而降,正按照原計劃,乘著張善麟兵力空虛之際,直下揚州,可是到了這揚州城,徐忠終於遇到了麻煩。


  徐忠自到揚州開始,便整軍瘋狂地攻城,一日之內,甚至攻城二十餘次,都被俞褚攔下,死傷無數,但是卻不得寸進,俞褚卓越的守城能力讓徐忠懊惱不已,加上揚州城城高牆厚,加上張善麟苦心經營二十年,比之石頭城猶有過之,城內所屯糧草足夠揚州士兵一年之用,但是徐忠沒有時間採取慢慢地攻打,他只有猛攻猛攻、再猛攻。


  再這一點上,徐忠的處境和張善麟倒也有些近似。


  揚州城,青州將士們四面合圍,殺聲震天,又開始每日如同例行公事一般的攻城。


  徐忠悵望半晌,又回首腳下這座被圍得水泄不通的城池,若是給他充裕的時間,這座城池遲早要陷落在他的手中,可是,現在每一天對於他來說都是彌足珍貴。徐忠心中不由得想起遠在千里之外孤身一人苦戰的白羽,是他牽扯了張善麟二十萬兵馬的主力,才讓自己有了這個揚名立萬的機會。


  天空中烏雲密布,戰場上殺聲震天,從徐忠駐紮在高高的營帳的山頂上往下望去,萬千軍卒,猶如一群群螻蟻。城下那一排排集束似的弩箭,彷彿不花錢似的向城頭上傾瀉,暴風驟雨般的猛烈打擊,又有百餘架拋石機,把一顆顆上百斤重的石彈砸向城頭,每一顆巨石砸落下去,都騰起一團濃厚的黃煙,把揚州都城轟得千瘡百孔。


  可是這揚州城就如同一個不倒翁一般,無論你用多大的力量用力推他,以為他就要倒了,可是卻當你鬆開手之後,它又奇迹般的重新立了起來。


  揚州城池是就地取材,用粘性極強的黃土和著糯米汁水夯打而成的,這種粘性黃土夯打結實了之後加上糯米的粘性,真和水泥一樣堅固,又比水泥多了幾分韌性,這每一段的城牆造價都是普通磚土的數倍之高,顯示著張善麟財傾天下的實力,現在這座張善麟苦心經營的城牆,正在這保衛戰中,發揮出了淋漓盡致的效果。


  如果是磚石所的城牆,在這樣的王傳志設計的大型投石機投下的巨石轟砸下,早就已經碎裂坍塌。


  城頭揚州軍也在主將俞褚的率領下,頑強地抵擋城下的青州軍的進攻,一排排利箭發出一陣勾魂般的弦張聲后,便像蝗蟲一般從城頭襲向城下的敵軍。絲毫不亞於揚州軍拋射規模的巨大石彈,用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空中慢慢旋轉著,轟地一聲砸在地上,砸出一個個三尺深坑一蓬泥浪,疾速向前翻滾出數十丈距離,巨石輾過,一路血肉……


  雙方在這城城下已經僵持了半個月的時間。同時徐忠已經如狂風掃落葉一般,將外圍州縣全部攻下,十萬兵馬合圍一處,徐忠親自領兵,全力攻城,在付出極大代價之下,這揚州城池依然巋然不動,半個月來,雙方損失都極其慘重,相比之下,徐忠的損失猶甚。


  這半月來,他幾乎用盡了一切可以用的方法,用細作散步謠言,用功名利祿引誘俞褚,但是這俞褚就如同一粒蒸不爛,煮不熟,錘不扁,炒不爆,響噹噹一粒銅豌豆,不管徐忠許下何等諾言,就是要與城共存亡,時不時的還不痛不癢不陰不陽的說上讓徐忠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的風涼話。


  「雙姓家奴,你有何臉面站著跟俞某人說話?你主白羽此時已經戰敗身亡,你若降我揚州,還可保你一命。」


  「大人,徐忠他不能再降了」,城頭上一名將領一臉正色地道,「若是他在降,豈不是成了三姓家奴呂奉先了?」


  城樓上的將士們一齊哄堂大笑,盡其鄙夷之能事,讓老成如徐忠這般也不由得暴跳如雷,看來俞褚不僅打仗厲害,嘴皮子的功夫,也絲毫不亞於街邊的潑婦。徐忠開始有些理解自己妻舅當日的處境。


  俞褚其實此時也是有苦難言,儘管他們佔據了地利,且守城士兵都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忠誠上面沒有絲毫的問題,戰士作戰也不乏勇敢,府庫中也有充足的糧米,但是比起此番傾巢而來的的揚州大軍來,卻仍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兵微將寡。


  攻城的青州十倍於守軍,而且他們此時已經基本打通了揚州府和青州的糧道,在青州豐無咎的支持下,全州不惜一切代價支援前線,青州兵馬有著用之不竭的武器裝備堆積如山的糧米供應,後續糧秣仍在源源不斷地運來,而揚州城中則是消耗則是日甚一日,特別是在箭矢方面,雖然俞褚依然宣稱軍庫中有十萬支箭,但是此時俞褚心中明白,經過這半月徐忠不遺餘力的攻城,箭矢都已經消耗一空。


  而更讓他感到揪心的是:主力張善麟那邊不但遲遲沒有將白羽解決,反而似乎陷入了一個又一個的麻煩中,被白羽消耗了不少兵馬,雖然俞褚不曾想到,張善麟會敗在白羽手中,但是時間緊迫,若是張善麟被白羽多糾纏一日,揚州城便少了一天的勝算。


  這場奇異的戰鬥,雙方都在以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態應對著,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鹿死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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