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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無法逆轉

  天邊不知道何時,抹過了一抹烏雲,略微冷靜下來的吳震開始看著黑黝黝的揚州城牆,他越是冷靜,便越是如將噴涌而出的岩漿一般,充滿了血腥和暴力。


  兩隊人馬靜靜的對峙。


  空曠的平原上死一般寂靜。


  然而這種戰前的靜謐猶如集聚了全身力量將要撲出的猛獸,給人以巨大的壓力,拉扯著雙方將士本已繃緊的神經。


  七千青州精銳騎兵,在城頭上上擺開陣形,佔地面積不比四五萬步兵少,架勢倒也不弱。揚州城已經很少見到這樣大的陣仗了,在城頭上的守軍們,也是暗自提防,這場絕命之戰,雙方已經都無法避免了。


  他們開始忽然身上的鎧甲彷彿變緊了,勒得全身有種說不出的難受。相互之間幾乎都能夠清晰地聽見對付喘息的聲音,手中的兵刃開始攥出汗來,只有俞褚依然冷靜著看著前方,他隨著張善麟征戰四方,經歷過無數次的大軍對壘廝殺,嚴肅而冷酷的面容是他多年征戰養成的習慣,他知道前面的任務是多麼的沉重和可怕,但是他同樣也曾無數次地面臨過比這個嚴峻萬分的形勢。


  楊開眼中的光芒在不停地跳動,嘴角露出一絲深意,「有意思,這個俞褚,看來到真有點意思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在陣前對壘開來的青州騎兵,用著他們多年來的老兵經驗用氣勢壓迫著城頭的將領們,他們揚起了高傲的頭顱,似乎在警告著他們這一路上所向披靡的戰功,揚州的兵將,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一群怯弱如女子的無膽鼠輩。


  但是此時城頭上的守軍,早已不是當日在石頭城上的范勇,而是俞褚,他帶領的無一不是從屍山血海中滾殺過來的老兵,像這種戰役,對他們來說,比吃飯睡覺更要尋常,他們的眼中,閃著不是懼意,而是熊熊燃燒的火焰,這股火焰就如同一頭餓到了極點的熊一般,隨時可以上去將前面的敵人撕碎。


  雙方的精神斗陣僅僅持續了一刻鐘,再也忍不住的吳震手中將獨腳銅人高高舉過頭頂,大聲喝道:「給我殺!!」


  「殺!」


  巨大的吼聲在人群中響起,五七千鐵騎掀起滾滾洪流,向著揚州城沖了過去。


  揚州城外是平原的開闊地形,本就是騎兵縱橫馳突的寶地,而吳震正是看清楚了這一地勢,將所有兵力毫不客氣地把全部兵力一次性投入戰場,向著揚州城發起全面猛攻。


  楊開雖然知曉心中隱隱有些不妥,但是此時暴怒的吳震,怎麼會聽自己的勸告,再加上這七千人都是青州的老兵,是青州最為精銳的士兵連年的征戰把他們訓練成鐵石心腸的職業劊子手,戰場上一次次塵土和鮮血的洗浴,早將他們身上軟弱的人性滌盪乾凈,讓他們異化成殘忍無情的戰爭機器。


  職業性的冷靜和銀白如雪的盔甲,代表著青州戰士的驕傲,把每一個青州騎兵都彷彿與這天地中蕭瑟的雪地融為一體,變成一座冰雕。一座不帶半點感情。


  城門忽然緩緩地打開了。


  楊開心中一愣,暗自不禁有些佩服俞褚的膽量。。


  雖然在兵法中說道:「背城借一」,在守城將領中,在本軍兵力並不吃虧反佔有優勢的情況下,進行城下野戰對守城方有利。


  但是這揚州城守兵,在楊開所得到的消息中,兵馬甚為不多,僅僅帶著的是俞褚的本部人馬,不過一萬之眾,在兵力上與自己不相伯仲,沒有優勢可言,若是妄自出城的話,可能會導致揚州城面臨失守的危險。


  一般的將領,在這等情況下,只要有一線生機,絕對不會貿然出兵的,俞褚居然出城野戰,要知道,一旦戰敗,那揚州城便是滅頂之災。


  看來這俞褚果然非同一般,是一個有魄力,而且善於賭博的將領。


  當然楊開也明白,這俞褚也是情非得已,雖然吳震和自己率領的只是先頭部隊,但是徐忠等人率領的主力不日即將來臨,到時對方將佔據壓倒性的優勢,揚州城便避免不了落敗的命運。


  現在俞褚的想法,無非就是想趁著敵軍尚未匯合,必須抓住機會各個擊破,擊潰青州的先鋒部隊,這樣至少可以緩解危機,也可以消耗敵方的有生力量,如果能擒殺吳震或者自己的話,對對方的士氣將是一個極大的打擊,這樣在面對著徐忠大軍的話,心理上將佔據極大優勢。


  但是無論如何,貿然出兵,絕對不是一個穩妥的手法,若無必勝的把握,那麼採取步步為營的守城,是大部分將領的第一選擇。


  楊開心中不詳之感越來越重,他已經隱隱的猜到,俞褚已經了解吳震的脾氣,性格暴烈是他最大的軟肋,此時又是連戰連捷,驕橫之氣已經到達了頂點,一壇酒,俞褚便將吳震所有怒火全部激起來,若是吳震不立即發動攻勢的話,那他吳大將軍的面子便無處可放。


  俞褚不用一兵一卒,一言一語,光光以一壇酒,便將戰局的優勢轉化到自己這邊來,這個俞褚,不簡單啊。


  城門外,俞褚的部隊只用了最短的時間便布好了陣型,沒有吶喊,沒有喧囂,也聽不到軍號,他們只是在一面面揮舞的戰旗引導下,緩緩地全軍挺近,俞褚身先士卒站在了隊伍的最前方,軍刀無聲的出鞘,默默注視著全軍撲殺上來的吳震。他們冷得如同一塊塊石頭。


  這真是一支可怕的軍隊!


  楊開向阻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若是此時中斷了衝鋒,便將士氣完全消耗乾淨,到時候若是俞褚的隊伍掩殺而上,自己將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若是衝鋒,楊開自信,依照著自己和吳震的精銳騎兵,和俞褚的勝算只在五五之間!


  戰鼓齊擂,俞褚的大軍如雪崩一般向著吳震捲來,兩位將領身先士卒,首先便是一聲金鳴交鐵的聲響在全軍中轟然而響。


  然後雙方騎兵以再也無法剎車的狀態,生生地插入了敵軍之中。


  兩隻騎兵剛一交接,頓時無形的殺氣瀰漫了整個戰場,讓在城頭觀戰的守軍頓時喘不過氣來。


  七千對一萬!兵力不相上下。


  兩支騎兵毫無花俏的交鋒了,這是天下間兩支有數的騎兵,他們全是有久經沙場的老軍組成,每一個人都是雙手沾滿了血腥。


  轟轟的馬蹄聲交錯響起,無數人翻身落馬,他們如颶風一般向著對手颳去,用手中的兵刃收割著對方的生命。


  騎兵對騎兵,永遠是最殘酷的,因為他們之間不會出現傷者,被擊落下馬的戰士只有一個命運——那就是被踩踏成肉泥。


  「俞褚小兒!你在哪裡!」吳震的鐵腳銅人在軍中揮舞,他每到一處,便方圓數米之內不會有戰士圍上來,沒有人是他手中的大型兵刃的一合之敵,忽然,吳震只覺得手中一沉,一股強大的威壓壓了過來,吳震知道,遇到了對手了。


  俞褚長笑道:「吳將軍,俞某正在此處,你何必苦苦尋找呢?」


  「老子找的就是你。」吳震手中的鐵腳銅人劈頭而下,而俞褚不慌不忙,手中雙股劍切成十字,迎上了吳震手中的兵刃,俞褚的馬腳微微一顫,但是卻穩了下來,吳震心中不由得一陣心驚,能夠在他這重型兵刃上硬抗一招兒不處於下風的,這俞褚還是第一人。


  他自信,孫興霸也做不到!

  俞褚長笑道:「吳震,你七千兵馬,便想奪我揚州,是不是他目中無人了?」


  吳震怒道:「區區揚州,我吳震十騎可破!」


  說完兩人又過了數招,俞褚道:「我揚州城高牆厚,豈是你能夠破的?若是揚州這般輕易破了,你家主子的襄陽豈不是紙糊的?」


  兩人在亂軍之中又走了數招,火花四濺,旁邊的人都見主將對陣,都不過來相幫,而是早准了各自的對手,拚死力戰。


  吳震不答話,手中卻沒有閑著,數招殺招招招指向俞褚的命門,俞褚探得了吳震的深淺,此時不與他正面交鋒,而是在旁與他周旋,俞褚騎術厲害,人馬合一,饒是吳震英勇,此時也摸不到俞褚的衣角。


  俞褚邊戰邊道:「我揚州二十萬兵馬梨庭掃穴,你覺得白羽能堅持幾日,昨日我張大帥已經密報給我,白羽小兒早已經在襄陽戰敗生死,襄陽此時已經被我們一把火燒掉了。」


  「你要戰便戰,何必這麼多狗屁。」


  俞褚雙目爆睜,大聲道:「吳震你主子已經死了,你還在此負隅頑抗作甚,不如降了我揚州我保你做大將軍。」


  「轟!」一聲巨響,吳震的鐵腳銅人披頭而下,俞褚不得已雙手硬接,頓時虎口一陣巨疼傳來,雙手已經被生生震出了鮮血,暗道一聲厲害。


  俞褚道:「吳震,你主子白羽已經戰敗身死了,你看,他現在就在你身後,就在你身後看著你呢。」


  「你他媽的放屁!」吳震這是早已經被俞褚激得頭昏腦脹,一時間只知殺殺殺。


  「糟了!」在旁掠陣的楊開心中一陣急躁,心道:這是俞褚的詭計,便是要激的吳震心神失手,吳震的棍法已亂,顯然中了此人之計了,正待拍馬向前,此時旁邊殺出一員猛將,將楊開接下,大聲道:「楊開小兒,你的對手是我沈安!」


  沈安手中長矛如毒龍出水,楊開的雖然功力不錯,但是在這俞褚手下大將沈安手中不由得便相形見絀,漸漸地露出了敗績。


  「吳震,你且往後看,看你家主子白羽,此時他正渾身浴血,他死的好慘啊。」


  「你他媽的放屁!」吳震心神已經有些被俞褚大亂,手中棍法漸漸凌亂,但是氣勢猶在,俞褚此時已經只有招架之功,卻無還手之力了。


  「吳震,你看,你家主子就在你身後,你看看,你去看一眼,他好慘啊,渾身都在滴血,他死的好慘啊!」


  吳震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色,雖然強忍著不回頭,但是一心二用,棍法越來越凌亂不堪,漸漸的俞褚已經將敗勢逆轉,一招一勢進退森嚴。


  「吳將軍,我死的好慘啊。」身後不知道怎麼,一種若有若無的聲音在吳震身後傳來,吳震咬牙面對著俞褚,不知不覺,米粒大小的汗珠已經滴了下來。


  「哈哈,還有徐忠,徐忠老兒也死在了我張帥的手中了,哈哈。」吳震一聽此言,頓時心神大震,心神失守,不自覺地回頭一看。


  唰,一道雪白的劍光頓時刺入了吳震的右肋,鮮血頓時濺滿了吳震身下的整匹馬。


  「吳震小兒,你敗了!」俞褚仰天長嘯,劍法一招比一招緊,將吳震照的密不透風,吳震忙匆忙防守,但是俞褚是何等人也,得勢豈會饒人,雖然俞褚劍法略遜吳震,但是他此時他已經將吳震誆得心神失守,無心戀戰,勝勢完全逆轉到了俞褚一方。


  俞褚雙劍一錯,身子忽然整個消失,再到起來之時,已經在馬的另一側,只見他雙手握住馬鞍,身子橫蹬而出,雙腳正中吳震胯下坐騎,這俞褚一腳,有開山裂石之威,這馬匹如何受得了,一聲長嘶,馬失前蹄,將吳震整個人掀翻了下來。


  俞褚在一錯身,已經坐在馬上,正要前去取吳震性命,此時幾個的吳震親衛已經冒死前來抵擋,將吳震護下。


  「孩兒們,給我殺!」俞褚嘴裡面大喝一聲,頓時震驚全場,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這邊,俞褚站在馬上宛如天神,而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渾身浴血,狼狽不堪的吳震。


  吳震敗了!頓時這股瘟疫傳染到了正在交戰的雙方,主將敗了,這對整隻軍隊的打擊是致命的,而揚州精兵們頓時精神一震,咆哮著像對方席捲而去。


  士氣頓時全部到了揚州一方。借著這股士氣,訓練有素的揚州戰士們一旦抓到對方一絲一毫的破綻,便能夠決定整個戰場,在俞褚千錘百鍊之下,他們有著區別於普通敵軍的戰術素養和軍事水平,此時借著主將之威,一起發難,四面八方開展這兇狠的進攻,迫使著青州兵不斷收縮防禦,

  他們一擁而上,揚州將士們尚未反應過來,就被兵刃捅穿劈裂、被馬蹄撞翻踏倒。


  無心戀戰的青州兵開始一排排的戰士倒在鐵蹄下呻吟、無數面戰旗一桿接一桿地傾倒、斷臂殘肢淩空飛濺、鮮血在鐵矛和重劍上飄墜著花朵那樣繽紛的落英……


  這股洪流很快便席捲了整個戰場,騎兵一旦戰敗,便在無法在頓時間內集結陣型進行抵抗,揚州兵馬利用著騎兵高速靈活的跑位,在高速運動中,整隻軍隊化作一片大網,將青州戰士肢解分離,造成了恐怖的殺傷力,將青州鐵騎沖的七零八落。


  無數的青州將士失去了最後一絲戰鬥力,巨大的恐怖如死神一般籠罩著他們,在殺紅了眼的揚州鐵騎之間,他們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手無寸鐵一般,任人宰割的對象。


  揚州兵馬頓時全線潰敗。而這種潰敗,從主將吳震開始,倒最低級一層的士兵,都已經開始感覺到無力逆轉。


  一旦戰敗,便無法逆轉,這就是戰爭的殘酷。


  楊開緊咬牙關,在戰場上沒有人比他對整個形勢看得更透徹,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咬牙道:「撤!」


  楊開的命令,徹底宣告了揚州兵馬的戰敗,楊開首當其衝,帶著數十名親衛奪路而逃,屬於楊開一部的兵馬開始在脫離戰場,雖然吳震部還在和敵人輸死決鬥,但是他們也只能用死,來證明他們戰士曾經的輝煌!


  「楊開小兒!我還沒敗,為何撤軍!!」吳震發出驚天的怒火,他眼中充滿了血絲,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敗了,不甘心就這樣敗給了俞褚。


  手下的士兵開始擁簇這吳震奮力逃命,他們用生命為吳震殺出了一條血路,七千兵馬,在楊開的帶領下,開始了猖狂的逃竄。


  俞褚嘴角露出了冷笑,不待他下令,他手下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騎兵開始對著青州兵馬進行了極其恐怖的衝殺屠戮,吳震和楊開的七千精銳損失慘重,俞褚一直掩殺三十多里,才鳴金收兵。


  七千精銳,剩下不到三千人,整整七千兵馬命喪黃泉。


  若非這七千人皆是精銳騎兵,雖然戰敗,但是單兵作戰能力依然強悍,在如此敗仗之中依然能夠勉力周旋,再加上俞褚恐怕前邊有徐忠的埋伏,不敢放開手腳,才避免了吳震的全軍覆沒。


  吳震十三四從軍,除了琅琊血戰之外,何曾吃過這等敗仗,匍匐在馬背上的他睚眥俱裂,導致馬背上傷勢迸發,差點昏死過去。


  「楊開小兒,為何退兵!!」吳震悲鳴道。


  楊開在一旁默然不做聲,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這場戰役,敗事已經無可逆轉,他所做的,只是最大限度的將損失降到最低,這狀,即便是吳震告到了白羽那裡,他楊開也有一番說辭。


  若非你吳震輕敵冒進,我們焉能吃此大敗。


  當然面對此時狂怒的吳震,楊開斷然不敢和他據理力爭。


  敗報很快傳到了白羽那裡,白羽手中將這封敗報捏在手中,幾乎攥出了鮮血,眾將皆看白羽面色不善,不敢多言,低頭不語,只有膽大的秦玉開口詢問。


  白羽淡然一笑,自顧自地說道:「俞褚嗎?有點意思了,看來這場仗,我們該換一種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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