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思緒縹緲
沙立給熊林父親使了個顏色，老人家連忙將自己手裏的東西放在兩張病床之間的桌上，道：“這些是我給兩位買的一點東西。”
“給我拿走，我們不需要！”王青宏反手將東西扔在地上，聲音很大，吵醒了病床上的病人。
丈夫王偉國睜眼，虛弱地問道：“怎麽了？”
“姓熊的那一家子人又來了！”王青宏沒好氣道。
“讓他們走，我不想看到他們！”王偉國道，表情痛苦又抗拒。
旁邊病床的陳英中毒較淺，已經能夠自由活動，從病床上坐了起來，義憤填膺道：“你們這些壞東西，害人的時候沒想過有今天，現在天天往醫院跑，就想讓我們不追究你們的責任，難道我婆婆就白死了？”
“不是，我們……我們今天隻是想來看看兩位……”熊林父親結巴地解釋，未講完被打斷，“什麽不是？我們都知道了，你兒子，那個叫什麽熊林的，他是為了錢故意讓人在我們吃的菜裏下毒，你們這些人心腸真是黑，你們這些殺人凶手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為過。”
“我……”
熊林父親欲要解釋，被沙立攔了下來。
沙立搖了搖頭，上前兩步道：“二位的心情我能感同身受，因為前兩天也有過和你們一樣想要嚴懲凶手的心境。”
“你是誰啊？”
“你媽也被他們毒死了？”
幾乎同一時間，王青宏和陳英開口。
沙立很苦澀的笑笑，搖了搖頭道：“我爺爺前幾天被認定為下毒的凶手，被拘留在派出所近三十個小時。那一天多時間裏，我是絕望的，一度以為我爺爺此生再無沉冤昭雪的一日，好在最後真凶被找到，還了我爺爺的清白。”
“你是沙雲洪的孫子？”王青宏問道。
沙立點了點頭，還未開口，程英先說話，陰陽怪氣道：“清白？恐怕沒那麽簡單吧？我們在吉香居中的毒，連老板都是行凶者之一，員工怎麽可能無辜？”
沙立笑了，並不和她爭辯，隻道：“我們今天來不是祈求你們原諒熊林的，而是表達我們的歉意而來。”
“歉意？”王青宏發出一聲輕笑，“我們才不要什麽歉意，我在重申一遍，隻要凶手伏誅，以祭奠我奶奶的在天之靈。”
“你們趕緊走，別讓我看到你們，看到你們我就覺得胃裏不舒服，趕緊滾！”陳英一聲低喝。
王偉國雙手微微直起自己的半個身體，一陣劇烈的咳嗽：“我可告訴你們，我的病可還沒有完全康複，你們再不走，我隨時病發倒床。”
一句看似威脅的話，從一個病人嘴裏說出來，倒確實有幾分脅迫的味道。
沙立並不為所動，緩緩從包裏拿出一疊文件，遞給王青宏道：“在趕走我們之前，何不先看看我們帶來的誠意？”
王青宏看也不看一眼，接在手裏又反手扔給了沙立，“我們什麽都不要。”
“真的不打開看看嗎？這裏邊可是吉香居的轉讓合同。”沙立不疾不徐道，“熊老爺子已經簽名，隻要你們願意，在上邊簽上你們的大名，以後吉香居就是你們的了。”
很明顯，王青宏看著合同是眼神有一瞬間的愣神，他們都是普通家庭，父母在超市了上班，兒子在工廠裏打工，一個月三個人工資加起來也不過萬把來塊，忽然之間麵對價值三百多萬的商鋪，有那麽一瞬間的心動在所難免。
房間裏，有片刻的沉沒，幾秒後，王偉國打破沉默：“你們什麽意思？你們覺得我媽的命就值一個吉香居？”
沙立並不看王偉國，而是對王青宏道：“據我所知，你有個很喜歡的女朋友，可惜她家裏的人好像不是很喜歡你，因為家住在郊區，隻有一套村建房，而你一個月工資也就三四千，女方那邊認為你養不起她，所以最近正在和你鬧分手吧？”
王青宏並不驚訝於沙立知道自己的事情，而是想起了那個和他一起兩年多的女友。
他是真的恨喜歡她，可惜正如沙立所言，她家裏人看不起他，認為他是農村人，沒文化也沒出息，雖然女方也是農村人，並且高中沒畢業就出來打工，但勝在長相不錯，有選擇更高水準女婿的資本，所以女方親人勒令二人必須分手。
“你說，如果你在與湖邊擁有一套價值三四百萬的商鋪，每個月光是租金就上萬，女方還會看不起你嗎？”
一句話，深深擊打在王青宏的心裏，沙立說的沒錯，有這樣的商鋪，女友家人那裏還會看不起自己，估計巴不得二人早早結婚。
“少胡說八道，我們家小宏談女朋友，根本就用不著這些外部條件。”病床上的王偉國道，“你們給我滾，趕緊滾！”
“爸……”王青宏猶豫了。
之前幾位凶手的家屬確實都曾來過醫院，但從沒有開出如此條件的，最多的是昨天胡律師說願意給二十萬，但是這點錢和三百多萬的商鋪一比，差距盛大，給人帶來的衝擊也不夠強烈。
“爸什麽爸？”王偉國又是一陣咳嗽，大聲道：“你奶奶的命就值這點錢嗎？別站那聽他們胡說八道，趕緊趕他們走。”
他緊張，心裏開始惶恐，因為他感覺到了自己兒子心裏對商鋪的渴望，就像他自己一樣，一輩子辛辛苦苦連在鬆南市一套房也買不起。隻是，作為一個兒子，母親冤死，他的理智讓他保持著最後的清醒。
“孩子她爸，我覺得……”陳英和王青宏一樣，開始妥協，剛一開口，被王偉國打斷：“你覺得個屁，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麽？難道為了區區一套房，就讓害死媽的凶手逍遙法外？”
“幾位，你們別激動，先聽我把話說完。”沙立緩緩道：“我說了，今天不是來要求你們寬恕熊林的，而且現在整起事件是刑事案件，就算你們選擇原諒，可能對熊林判刑也沒有多大的影響。這套商鋪，隻是熊林一家對你們的補償，不僅如此，他們還願意多給一百萬，算是……給老太太的安葬費。”
“一百萬的安葬費？”這次，王偉國終於抑製不住心裏的激動，輕喝出聲，說完覺得有些不妥，忙幹咳兩聲，化解尷尬。
“這點錢，自然是無法彌補熊林對你們一家的虧欠，但是這是他們最大的誠意，希望你們別再拒絕，請接受他們一家最誠摯的歉意。”
沙立緩緩說出最後最後一句，斜眼看了看熊林父親，老人家會意地對著兩位受害者一一鞠了一躬，然後說道：“我為我兒子的行為向你們道歉，希望你們能接受我們的一點點補償。”
熊林父親一把年紀，對兩位傷者真誠的道歉，又給足了補償，可惜並未換來王偉國的點頭，反手從背後抽出枕頭扔向熊林父親，“少假惺惺的，給我滾，滾，我才不要你們的補償！”
枕頭打中熊林父親的身體，然後落下，掉在他的腳邊。
“哎！”沙立見罷，一聲長長的歎氣，道：“既然你們不接受，那算了，我們走吧。”
熊林父親一臉疑惑，看沙立眨眼，完全不知其意，但還是跟著沙立離開。
“哎……”
病床上的陳英有些惋惜，想叫住沙立三人，被王偉國一陣嗬斥，最終選擇了閉嘴。
病房門打開又關上，病房裏隱隱約約有爭吵聲傳來。
“沙立先生，我們這就走了嗎？”走進電梯，熊林父親問道，今天不是來談判的嗎，合同沒簽就走，這……
“你放心，他們會主動給你打電話的，而且很快！”沙立一臉的胸有成竹。
果真，三人才剛下樓，熊林父親手機響了起來，正是王青宏打來的，說願意接受他的補償。
熊林父親臉上立馬笑容滿麵，沙立看著，卻覺得心裏有些澀澀的難受。
以熊林父親的理解，獻上一間商鋪和一百萬，可以讓受害者一家為熊林說好話，從而減輕熊林的刑罰，但是正如之前沙立所說，現在王青宏一家原諒不原諒，實際上對熊林沒有什麽用處。
沙立這麽做，無非是因為死者一家太過無辜可憐，他們理應受到補償，這份補償其實應該由直接凶手楊永旺和間接凶手袁高鵬給，但是袁高鵬已經失蹤，而楊永旺又在局子裏，根本不可能做出對死者家屬的補償，所以這份補償順延由熊家支出。
看到熊林父親笑容下的滿臉褶皺，沙立越加不舒服：熊林啊熊林，你自己造的孽，讓你老父親幫你償還，希望你出來之後，能夠多孝順他們一些！
“好了，吳律師，你和熊老先生一起上去吧，把合同轉讓書簽了，一百萬的安葬費給他們，你們兩家的事，從此應該兩清了！”
“好，我們這就回去！”熊林父親道謝。
“等一下，”沙立叫住，“吳律師，今天之所以讓你跟著熊老先生一起來，你應該明白什麽意思吧？”
“當然！”吳律師道，商鋪的裝讓，純屬雙方自願行為，無需律師在場吳律師存在的意義，隻是確認商鋪和一百萬的賠償金確實入戶受害者，避免將來不必要的法律糾紛。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他是熊林的代理律師，賠償協議完成之後，出於職業道德，他一定會對對王偉國一家進行遊說，讓他們幫忙熊林減輕刑罰，雖然不一定有用。
“對了沙立先生，你剛才怎麽那麽篤定他們會很快打來電話？”熊林父親再問。
為什麽？
很簡單，受害者一家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王青宏這個兒子。
因為貧困，王青宏被女友看不起，這一點讓做父母的王偉國、陳英二人心中惶恐難受，為了改變現狀，他們會接受補償。
這一點，沙立非常肯定。
隻是，這不過是個開頭，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才是關乎熊林刑期的重頭戲，而且也是最難的處理的事情。
沙立望向窗外，思緒有些縹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