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當我為毀滅時（二）
夜。
??冰冷的鋼鐵叢林內，繁華的商業街中。
??商店開門，酒吧營業，來往的旅客、遊人絡繹不絕，有中年人領著妻兒漫步閑逛，亦有年輕人呼朋喚友，醉態百生。
??時間，僅僅是怪談現象發生的第一天晚，滿打滿算也隻有二十個小時，西京有古皇一事，故顯得風波甚大，但怪談現象的風波隻是剛開始，確實沒對現實社會造成太大、太廣的影響。
??——頂多是多了點兒視頻照片。但這事兒沒落在自己頭上之前，大部分人還是把這玩意兒當個樂嗬，一笑置之。
??畢竟是生活。
??而生活就是，該怎麽生活，就怎麽生活。
??直到繁華的商業街上，有喧囂響起。
??能看到喧囂最中央處，乃是一身穿紅衣的女人。
??女人身穿紅色長裙，身段極美，雖然臉上似有一層蒙蒙霧氣讓人看不清五官，但不知為何，所有看到此人的人，都認定這女人的臉，必然傾國傾城。
??而美，是一種本錢，是一種資源。
??當這種美到了一定程度後，就會像是珍稀保護動物一般惹人矚目，令人稀奇了。
??蓋亞就這般行走於街上。
??前方擁擠的人流自動分散。
??無論男人女人，都忍不住看向蓋亞，臉上慢慢露出癡迷之色。
??蓋亞對此並無表情。
??祂維持著一貫的高傲。
??維持著自己冰山女神的形象。
??性格使然？
??可能吧。
??但更多的，卻是一種高位生命對低等生物的鄙視——就像是人麵對螞蟻時那般，不在乎，無所謂。
??直到一道渾厚的聲音響於蓋亞耳邊。
??“您好，請問女士，咱們可以認識一下，留個通訊號碼麽？”
??蓋亞轉頭，看向聲音來源處。
??那是一名長相英俊且年輕的男人。
??男人不大，可能剛剛大學畢業，身上的衣服和手表都能彰顯出男人家世之不俗。
??可能……
??也就這種生來就贏在起跑線上的男人，才有信心主動與蓋亞這般女子搭訕吧。
??男人看不出來，蓋亞的眼神慢慢淡漠下來，淡漠中，亦有一分隱藏極深的煩躁與厭惡。
??祂明媚一笑。
??“可以。”
??隨意編了個號碼，沒理會男人的喜悅或疑惑，蓋亞轉身便走。
??身後。
??街道上。
??一輛貨車忽然失控，越過護欄，生生撞在了搭訕者的身上！
??血肉飛濺。
??驚呼聲，
??呼救聲，
??逆著人群走向遠方的蓋亞，禁不住用祂那漂亮的手指掏了掏耳朵。
??“太吵了……”
??“我身上的這些東西，真的太吵了。”
??祂再抬腿，身影消失，卻是生生強行開啟了鬼門關，闖入了地府之中。
??祂再一招手。
??陸銘瞬間出現在了祂麵前。
??兩人對視。
??蓋亞開口。
??“你的動作太慢了……我現在正在考慮，是否需要換一個代行者。”
??陸銘則目光深邃的看著蓋亞。
??“不會有人比我更適合當你的代行者的。”
??“所以我容忍了你15個小時，但我依舊沒有看到你有任何行動的跡象。”
??距離雙方達成協議的時間，已經過了15個小時。
??看上去，陸銘有點兒誤工的嫌疑。
??但當前一幕，陸銘卻分毫不慌。
??“我說了，沒人比我更合適。所以你還要再等9個小時。”
??蓋亞微微蹙眉。
??正值陸銘彎腰，對蓋亞鞠了一躬。
??“不如，就先轉轉吧，正好，我也想把我的行動計劃，以及我需要的幫助告訴您。還請您多多斧正。”
??陸銘的姿態壓得很低。
??廢話。
??蓋亞強開地府，也即是祂擁有強行闖入影子鬼域的能力——近邪神做到這一點不稀奇。
??祂還能在影子的鬼域中化被動為主動，直接把身在閻王殿的陸銘拽到祂麵前。
??人啊，有的時候就是賤。
??沒當人麵，你在背後說人家啥話壞都行。
??但當著人家的麵，人家還有隨便捏死你的能力，這態度你就需要好好琢磨下了。
??陸銘的態度挑不出毛病。
??而蓋亞……這個高傲的，有點兒惡趣味的女人，還真就吃這一套——祂喜歡被舔。
??當然，不是被螞蟻舔。
??祂鼻孔朝天，冷哼一聲，便看到陸銘帶頭，率先向忘川河邊走去。
??……
??陸銘其實很喜歡忘川河的景致。
??滾滾忘川東流去，大氣，磅礴，但是假。
??沒錯。
??這忘川河，隻是鬼域威能塑造出來的假象，你真要下水，冷是冷冰是冰，但這隻是鬼氣刺激下的神經反饋，跟抽煙喝可樂獲得爽感沒什麽不同。
??但景色就是景色，假的景色也是景色。
??忘川河邊。
??蓋亞走在前，陸銘走在後，落後半個身位，地位高低一目了然。
??陸銘輕緩開口。
??“想讓您等，是因為我需要驗證老板的說法。”
??“就是那句影子會被卡在低等凶神到中等凶神之間……因為這個是咱們合作的基礎。”
??陸銘沒打馬虎眼。
??他說得全都是心裏話。
??因為影子的實力會被卡住，所以陸銘才選擇與蓋亞“合作”，如若不然，這些相信的力量給影子用豈不更爽？
??而蓋亞，別看人家似乎才出生，不諳世事，驕傲的像個大孔雀，但傻是不可能傻的，陸銘的小心思也瞞不住祂，此刻陸銘開誠布公，蓋亞反而有一種另類的感覺。
??這小子沒騙我。
??這小子跟我說實話呢。
??而實誠的人，誰不喜歡？
??想了想，蓋亞開口，語氣中的高傲略微降低了一絲：“老板的話總是正確的。”
??“我總得試試，驗證一下對吧？”
??“嗯。”
??蓋亞用鼻孔發聲，卻是已經準備放陸銘一馬，不再在誤工一事上過多糾纏。
??“而剩下的，就是以老板的話為真這一點為前提，所做出的布置了。”
??陸銘開口，條理清晰，證明他這段時間，是有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的。
??“之前我的隊友跟我說過，這個副本世界的毀滅原因可能會源自於信仰戰爭……雖然咱們都知道這是錯的，但這個思路的確也沒錯。”
??“怪談因相信力量而生，怪談的根基在於人。”
??“而咱們如果想要凝聚願力結晶的話，根基同樣在於人。”
??“換句話說，咱們也必然要走上搶信徒這條道路。”
??蓋亞輕咳兩聲：“是你，不是咱們。”
??陸銘點頭：“對，做事兒的是我。我口誤了。”
??“我繼續說。”
??“你看重我是沒錯的，因為我的起點確實不低。”
??“人間，至少是華國，很認可人死後會下陰曹地府重入六道輪回這一點。”
??“如果沒有我的話，地府這個怪談，無疑算是大怪談之一，先天就很有受眾。”
??“而有關於相信這方麵的東西……嗯，其實與人類的基本訴求是掛鉤的。”
??“不知道您聽沒聽過這麽一句話：除了生死無大事。”
??蓋亞不吱聲，陸銘見罷也就繼續說了。
??“這句話裏蘊含了老百姓們的質樸訴求……他們樂見新生，恐懼死亡。”
??死，又有誰能不怕呢？
??“而地府，則占住了死亡這一塊兒信仰。”
??“但我不是唯一的……地獄，天堂，這些都算是我的競爭對手。”
??“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跟我搶‘死亡’這一塊兒信仰的競爭對手，統統打掉！”
??說白了就是想搞壟斷。
??壟斷了死亡這塊之後，地府再不斷人前顯聖。慢慢的，當所有人都把地府與死亡掛鉤，覺得人死之後會來地府走一遭後，這個願力結晶的凝聚速度自然就可想而知了。
??聽到陸銘的一番話，蓋亞停下了腳步。
??祂轉頭看向陸銘，雙唇輕啟。
??“就這？”
??沒等陸銘再開口，蓋亞已經嗤笑道：“就這就這就這？”
??“這算什麽計劃？打？搶信徒？說實話，這計劃是個人都能做出來……”
??陸銘道：“是，但我是其中最強也最合適的。”
??蓋亞聳肩，看向陸銘的眼神，卻隱隱帶了點兒瞧不起的意思：“是啊，您多牛逼啊……”
??“而且我還沒說完。”
??陸銘這般道，蓋亞冷哼一聲：“那就繼續。”
??“其實剛才的計劃，確實也是我想要執行的計劃，因為道路僅此一條……但有一個問題無法忽略。”
??“時間。”
??“我隻能在這個副本待十五天，哦，現在已經隻剩下十四天多一點了。”
??“哪怕我立刻出發搞定地獄天堂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剩下的時間，也就將將巴巴能夠把地府的大名打出去，但也不足以收攏太多的信眾乃至狂信徒。”
??“其實說實話，時間這個問題幾乎是無解的。哦對了蓋亞女士，我想問你件事情……十五天後，您也會被重置麽？”
??蓋亞搖了搖頭：“原本會，但我有交易之間憑證。”
??這句話透漏出很多東西。
??但陸銘想想也就不深入思考了。
??他道：“但副本內的其他一切都會被重置，也就是說，從開始準備，到操作過程，到收割願力結晶，一切的一切都要確保能夠在十五天內完成。十五天之後一切就要從頭開始。”
??蓋亞點頭：“對。”
??“所以啊，我需要用到一件道具，我也需要蓋亞女士幫我個小忙。”
??蓋亞：“什麽忙？”
??“幫我搞定一個被封在了寶石裏的，不知道是低等凶神、還是中等凶神、還是高等凶神的寄宿靈。”
??……
??信仰的最初來源，是因人類對未知的恐懼。
??恐懼自然災害，恐懼地震海嘯，恐懼雷霆陰雨。
??由此有了最初的信仰——自然信仰。
??而後，慢慢的，人類又開始恐懼今天打獵會不會有收獲，今年田裏的產出夠不夠填飽明年一家人的肚子。
??由此有了進一步的信仰——各種代表著豐收的神祗。
??而到了現代，由於科技的發展與進步，由於社會穩定，信仰慢慢沒了地位。
??社會穩定是關鍵。
??無論你是不是社畜，又扛了多少貸款。
??至少這也是一種超出古人想象的穩定，而穩定，驅散未知，沒了未知帶來的恐懼之後，信仰自然也慢慢被“努力”“奮鬥”所取代。
??有的人因為做了虧心事，喜歡求神拜佛——說白了就是恐懼，恐懼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有的人生活在貧困地區，一眼看不到希望而將希望寄托於神佛——說白了這也是恐懼。恐懼自己下輩子還會過這種窮苦日子。
??有人中產階級，卻是虔誠的信徒——說白了，這其實也是一種恐懼。恐懼自己死後上不了天堂，或者恐懼下輩子再過不了這輩子的生活。
??有人為家中的學子求香拜佛——這也是恐懼。恐懼自家的麒麟子無法一飛衝天。
??總之，在大多數時候，你可以把信仰與恐懼掛鉤——因無法克服的恐懼，而將希望寄托在並不存在的神佛身上。說白了，這也隻是一種麵對未知，麵對不可抗力，麵對恐懼時的逃避罷了。
??“而我想做的，就是播撒恐懼。”
??陸銘從道具欄中取出恐懼之核。
??冥黑色的光茫，開始綻放。
??陸銘強忍著恐懼，並未開啟鬼化，他隻是看著蓋亞，能看到當冥黑色的光波及到蓋亞身上時，卻仿佛撞了牆一般紛紛崩潰退散。
??蓋亞看著恐懼之核，漂亮的眼中慢慢閃過興趣。
??“繼續說。”
??“而人類最大的恐懼，是對死亡的恐懼。”
??“我，想要搞定我在死亡這個信仰上的競爭對手，塑造出一種想到死亡就會想到地府的場麵。”
??“但這樣依舊很慢。而且一般人，根本就不會平白無故想到死亡，想到什麽投胎轉世六道輪回。”
??麵對什麽，才會聯想到什麽，這是一定的。
??“我也不可能去對普通人痛下殺手，搞什麽大滅絕，畢竟，咱們還需要他們提供願力結晶呢。”
??“但我可以加深人類的恐懼，讓人類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不在懼怕死亡，讓人們覺得自己周遭的一切，都能給他們帶來死亡。”
??“在這種朝夕不保，自認為隨時都會死的狀態下，你說，人們會不會相信地府的存在，說點兒閻王爺的好話，給閻王爺上幾炷香，以求下輩子投個好胎？”
??蓋亞微微一笑：“會。”
??陸銘卻指了指手中的恐懼之核。
??“但我控製不了這個東西。”
??鬼化狀態下，陸銘能短暫控製恐懼之核——但也不是完全控製。
??而在這個計劃當中，陸銘卻必須要控製恐懼之核擴散出的力量強度。
??——讓人類惶惶不可終日即可，但沒必要讓人類因恐懼而崩潰，乃至滅絕。
??“所以？”
??蓋亞試探性一問，陸銘則鄭重道。
??“幫我搞定裏麵的寄宿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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