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四章 崩潰（一）
衛淩風輕輕地說，緩緩地挪動，眼看就要見到連城的臉了。
??連城卻比他更快，猛地轉過頭去，甚至輕輕抬起另一隻沒有被衛淩風桎梏住的手，似乎是想遮住自己的麵容。
??一種熟悉的害怕又湧上心頭。
??這個強烈程度，可比剛剛連城想殺衛淩風的情緒重多了。
??連城在害怕，害怕衛淩風看見她這張宛如惡鬼一樣的臉。
??青鬆山弟子見到她無所謂，宋銀說她醜她不在意，甚至世人看見了，她也不覺得有什麽。
??可是，衛淩風要見，她卻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還能為什麽？
??女為悅己者容。
??似乎是怕連城又要衛淩風又要上來看她，連城立即道：“衛淩風，你想我留下？”
??“自然！”
??“那你……可是心裏有我？”
??“連城，我心裏一直全都是你。”衛淩風緊緊拉著連城的手，鄭重說道。
??可這句真誠的告白卻沒有任何效果，連城聽了，反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比哭還難聽。
??薑願與光熒不自覺退後。說實話，連城這樣有些嚇人。
??“你心裏一直都有我？”連城笑夠了，才停下來說，“衛淩風，要不是我知道你不久後要娶親，真的差點又被騙了。”
??連城語氣冰冷，惡狠狠道。
??“你……知道了？”衛淩風像是有些懊惱，他皺眉，“連城，我不會娶她，這隻是我計劃中的一部分，再給我一些時間，我定跟你解釋清楚。”
??“嗬……王爺真是好手段。”連城望著從天井處透出來的月亮說，“是不是每個人，都是你計劃中的一部分？從前是我，如今是別人。”
??“連城……”衛淩風回答不上這個問題，隻能心疼地望著她，欲言又止。
??連城深吸一口氣，“今日我不殺你，是我心智不堅，學藝不精。衛淩風，若來日再遇，我定然不會手下留情。”
??她用了內力，狠狠一甩，衛淩風便再也抓不住她了。
??連城直接從天井處飛身而出。
??從頭到尾，連城都十分注意自己的姿勢，一丁點麵容都沒讓衛淩風瞧見。
??這樣的表現，讓薑願不得不懷疑，她到底是真的想掙脫衛淩風，還是隻是怕他看見自己的臉，急於脫身？
??不過還沒等薑願將這個問題想清楚，光熒就抱著她，跟著連城的速度，回了青鬆山。
??比去時竟然快了不少！
??回了青鬆山，連城一腳踢開房門。
??剛剛害怕衛淩風看見她臉的那股子氣現下成了憋屈，導致她心情很差。
??宋銀果然如她之前所說，在房內等連城。
??“這麽快？”宋銀皺眉上前，看了看連城，又說，“你這樣子……怕是沒殺得了衛淩風吧？”
??連城的眼神又冷又凶，宋銀試探著問：“是他院子裏防守太堅固了？還是他武功又精進不少？”
??……宋銀真是個踩雷高手。
??衛淩風院子裏的守衛不僅不強，還鬆得很。衛淩風武功有沒有精進不知道，但他毫不反抗倒是真的。
??連城殺不了衛淩風的理由，僅僅是因為她下不了手。
??連城掃了宋銀一眼，更不想說話了。
??“都不是？”宋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莫非是……”
??她一點猜測還沒說出口，連城卻像料到了她要說什麽似的，立刻道：“出去！”
??“你……”宋銀臉色更古怪，可看著連城恐怖的眼神，終究還是搖了搖頭，“這就出去，大教主消消氣。”
??待宋銀出去，將門也帶上後，連城終於崩潰一般地，將桌上的所有東西通通掃到了地上。
??砰！砰！
??不斷有草藥，罐子，以及各種與醫藥有關的器具相繼被連城砸到地下。
??兵零乓啷的，吵得人心頭一顫一顫。
??許是宋銀特地吩咐了，屋內如此吵鬧，也沒有弟子來看看。
??於是連城將屋裏能砸的都砸了個遍，這才停下來。
??薑願知道連城是怎麽想的。
??所有對衛淩風的在意都化為了覺得自己下賤的懊惱。
??匕首在堪堪停在衛淩風脖子上的畫麵總是浮現，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
??她不忠不孝。
??她既沒有做到對男子不動心，又被男子害得教破人亡。
??最可悲的是，她被人當做棋子，被人肆意傷害，可她居然還對那人下不了手！
??不僅如此，甚至還在意他看見自己醜陋的容貌。
??在意什麽呢……即使他看見了又怎麽？
??難道……難道還怕他嫌棄自己，還覺得自己和他有可能嗎？
??連城的想法進入了薑願的腦子裏，她被連城這想法嚇了一跳。
??連連城自己也受不了。
??想法一冒出頭，連城立刻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薑願下意識地猛然轉過頭去。
??太恐怖了！
??連城臉上是整片的膿瘡，她一掌打下去，直接就將那些創麵打破，膿水和血水亂飆！
??最可怕的是……這得多疼啊！！
??這傷口平時不碰它都能將人折磨得死去活來，何況連城現在一掌打下去？
??“啊——”
??連城果然也受不了這劇烈的疼痛，她尖叫一聲，打過巴掌的那雙手近乎痙攣地立在臉上的傷口邊。
??上麵占滿了膿血，看得人隔夜飯都能嘔出來。
??傷口上的膿瘡被打破，原本腫起來的膿血被暴力擠出，剩下的血肉不足以支撐臉部肌肉。
??連城的臉，居然被她自己打得凹陷下去！
??昔日的江湖第一美女，如今竟將自己折磨到此等地步！
??這下連光熒都看不下去，與薑願一起調轉了頭。
??身後的連城卻在尖叫之後又哭又笑，像個瘋子一樣。
??薑願費力將自己的耳朵堵上，卻怎麽也止不住連城洶湧的情緒溢到自己的腦海中。
??又來了！
??連城腦海裏那些片段又來了！
??花容去世頭天晚上的聲聲囑咐，連城特地去花容墓前介紹衛淩風，花容教淪陷那晚時堂主們英勇就義，還有連城被廢掉武功時的無能為力。
??滔天的恨意。
??可很快又有另外一部分畫麵不斷湧入。
??這些畫麵全都鑲著金邊，帶著暖人的溫度。
??是村莊裏的每一個有衛淩風守護的清晨，是每一個等衛淩風做飯的晚間，每一個曬著太陽的午後。
??愛與恨在連城體內拉扯，像是要把她一分為二。
??恍惚中，這些畫麵消失，漫天的黑暗中隻剩下一個人。
??那人轉過頭來，是花容。
??“師父！”連城跌跌撞撞地朝她跑去，“師父！徒兒錯了，徒兒該聽您的話的，師父……”
??她終於像個孩子一樣，蜷縮在信賴之人的懷裏，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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