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以身殉道（一）
這裏確實比蒼牙山附近繁華不少，街上有許多噴火的，耍刀的，還有些人販賣小動物，熱鬧非凡。
各色花燈發出亮麗的光，晚上總歸是最放鬆的時刻，人們勞累一天，此時出來閑逛，於是街上到處是小販的叫賣聲與百姓嘈雜的打鬧。有姑娘拉著心上人來到河邊放燈，河裏緩緩流淌的水帶著五彩斑斕的燈飄向遠處，不知帶走了多少人的思念與祈願。
薑願跟著連城，遠遠地就看見宋銀站在河邊，她正盯著三三兩兩的年輕男女放燈，臉上的神色看不真切。
連城顯然也看到了這一幕，她帶著衛淩風走進宋銀，陪著她站了一會兒，出聲道：“在想什麽？”
宋銀回過神來，轉身要走，被連城一句話凝住了腳步。
“在想你師父？”連城斜著眼睛去看她。
薑願有些好奇，拉著光熒湊近了宋銀，宋銀咽了咽口水，眼裏似乎閃著光，有些水的樣子。
宋銀雖說是個醫女，但身上可沒有半分救人性命的溫柔，反而行事十分粗暴。
薑願現在都還記得她剛來這個世界時，宋銀拉著她的手，強迫她被一堆蛇蟲啃咬的樣子。每次不小心記起來，薑願都是一抖。
若說連城是個魔頭，那這個宋銀也不是什麽好人，至少也是個小魔女。
可她如今，卻輕易被連城一句話打亂了心思，眼睛眨啊眨，就要落出淚來，偏偏又是倔強的樣子，看得人有點心疼。
薑願也不知道自己一個平頭小老百姓，怎麽總是心疼這些魔頭級別的人。
她歎了口氣，就看見宋銀及時低下了頭，梗著脖子，輕輕地發出一聲：“嗯。”
配上她那張清麗的臉，真是好一個嬌柔的弱女子。
連城也難得地歎了口氣，她走過來拍拍宋銀的肩：“當年你不就是因為他不要你了才下山的嘛，還想著他幹什麽？別這麽沒出息。”
薑願立刻就能感覺到，宋銀更加難受了，她似乎吸了吸鼻子，還是低著頭：“你懂什麽……不是他不要我，是我自己走的。”
連城：“你走不是因為他不喜歡你嗎？那和他不要你有什麽區別，為個不喜歡你的人傷心沒必要，別到頭來像我師父似的，難受一輩子，還為他死了，劃不來。”
……果然是連城能說出來的安慰話語。
宋銀真是要哭了，她抬起頭來，眼圈果然是紅了：“不是的，我師父才不會那樣，他對我可好了，隻是……”
隻是什麽，她倒是沒說下去。
連城立刻接上：“隻是他不喜歡你。”
一箭穿心。
看來連城真是不止武功高強，插刀也是一把好手。
宋銀眼角滴出兩滴眼淚來：“我先回去了……”
連城終於識趣了一點，沒有再阻止她。
宋銀走後，她倒是興致不減，湊近了河邊，看那些花燈上寫的字。
有些寫了名字，有些寫了酸溜溜的詩。
連城靠近一盞燈，仔細辨認，念出上頭的筆墨：“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這都是些什麽話呀，忒酸了。”
她懶得看，一揮手，那花燈便被打翻在了水裏，緩緩地沉下去。
放花燈的人還沒有走，他們怎麽也不會把河中花燈的覆滅和岸邊這個看起來天真美麗的女子結合起來。
此時看到花燈沉了，就像是在預示著他們的愛情一樣。
那男子當即不幹了，又重新跑回來跳進河裏，要將花燈撈上來。
眾人被這裏的動靜吸引，都往河裏看過去。
連城道：“真是些蠢東西，以為這些花燈能代表什麽？”
她又惡劣地笑：“不過看他們擔心的樣子，倒是好玩。”
她輕輕揮了揮衣袖，又一排的花燈都沉了。
連城做出一副驚慌的樣子，朝著看熱鬧的那些人大喊：“哎呀！不好了，這些花燈都滅了！”那焦急的語氣十分逼真，顯得她天真又單純。
……古代有戲劇學院嗎？薑願覺得連城這個表現，甚至可以去當導師。
連城這一喊，招來更多人。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大概就是這種體驗吧。
那些本來在看熱鬧的人也立刻下了水，要遊過去拯救自己的愛情。
連城看著自己動動手指就引來這一場鬧劇，覺得甚是好玩，笑得前仰後合的。如果忽略她做的那些惡作劇，真就像是個看了場好戲的單純少女。
一旁的衛淩風似乎輕輕歎了口氣，薑願察覺到了，扭頭去看他。
就見他快速去了花燈攤。
薑願跟上，發現他是去與攤主交涉，他將這裏所有的花燈都買了，讓攤主送給那邊被打濕了的人們。攤主來了當大生意，立刻應下。
薑願真沒想到，衛淩風這麽有錢。
意識到自己的重點歪了，她看向連城那邊，光熒還站在原地，此時正看著她。
薑願上去和光熒說了衛淩風包下了攤子的事，就見衛淩風自己回來了。
連城：“又幹什麽去了？”臉上有些不滿。
衛淩風：“去買了花燈，送給那些人。”
他抬了抬下巴，明顯是指那些被連城戲耍的人。
連城眯著眼睛：“不是和你說了不要多管閑事嗎？你做這些幹什麽？”
衛淩風：“回教主，這些花燈都是寄托情愫之物，於您而言是玩物，於他們而言，卻有很重的感情，屬下是希望，能多替教主做些什麽。”
連城：“你的意思是……我做得不對，你在幫我擦屁股？”
話糙理不糙。
衛淩風抱拳俯身，沒有否認。
連城反手又是一個巴掌：“嗬，倒是學會嘲諷本座了。”
這一巴掌打得狠，衛淩風臉腫了起來，卻還是沒有什麽表情。
突然聽見河邊發出一陣響動，看過去才知道是有人在一個勁的道謝。原是攤鋪老板送去了花燈，人們感激不已，都說是好兆頭。
衛淩風丟下一句“屬下去去就回”便走開了。
連城疑惑地看過去，發現衛淩風竟是過去幫他們寫字了。
連城皺著眉，也慢慢踱過去。
就見衛淩風拿著筆，替那對年輕男女寫下了：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正是連城第一個打翻的花燈。
字體蒼勁有力，厚重中又不乏美感，有大家風範。薑願真是越來越好奇衛淩風的來曆了。
衛淩風看見連城來了，向老板討了個花燈，將筆遞給連城：“教主試一下？”
連城轉過頭去：“我不要。”
衛淩風極輕地笑了一聲，將花燈遞到連城麵前：“教主可知，在花燈上寫字也是有講究的……”他一邊說一邊寫，排版布局是比之前別人寫的好了不少。
連城漸漸被吸引：“嗬，這還不簡單？”
她接過筆，也學著衛淩風的樣子一筆一筆地寫下字，寫完後還滿意地笑笑，頗為得意地看衛淩風，像是個想得表揚的孩子。
衛淩風抱拳道：“還是教主寫得好。”
“那是當然。”連城很是開心地將那花燈放在河裏，看著燈越飄越遠，臉上笑容更深，身上的狠曆之氣盡數化了，像個下凡的仙子。
可突然之間，花燈被什麽物體擊中，打翻在水裏。
連城的臉立即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