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所以你就走了(二)
她盯著王嬤嬤,睫毛顫動得厲害:“爹爹和星兒走了,您就要走……那我呢?我也是韓家人,我也是娘親要照顧的人,不是嗎?為何您隻在乎爹爹與星兒,卻全然不顧及我呢?”
韓守月鮮少如此失態,她幾乎是用吼的:“從小到大,我永遠都是最懂事的那個,所以我腿酸了沒人在乎,星兒犯了錯就要我受罰!所有的重任交給我擔著,所有的苦痛我受著,是嗎!嬤嬤也是知道,我最懂事了,就算您今日離去,我也不會怪您拋下我,所以您就不顧我的感受,隨意離去嗎?”
她一口氣說了許多話,努力順過氣,又說道:“可是嬤嬤……爹爹剛剛失蹤,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再鐵石心腸的人,也經不住這樣折騰,您走了……這偌大的族中……守月還有幾個舊人呢?”
王嬤嬤眼淚在臉上肆虐,她在韓守月的表述中不住地搖頭,此刻韓守月說完了,她才有機會開口:“老奴從來不知,王後竟是這樣想的,是老奴的疏忽。”
她重重給韓守月磕了個頭。
韓守月看著她:“嬤嬤……您可以為了照顧他們留下來,就不能為了我,留下來嗎?嬤嬤走了,我……”
她哽咽著,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王嬤嬤:“王後……大汗對您的情誼,我們都看在眼裏,有他在,定會保您一生無虞。”
王嬤嬤自然不知道她與吳江之間還有些誤會,自從即位後,兩人一直是分房睡的。
此時她如此說,韓守月定是更難受了。
她一時沒有接話。
嬤嬤又直起身:“王後……老奴請求去皇陵守著夫人,絕不是想要拋下您。隻是……之前二小姐還在族中,常常去探望夫人,韓將軍當著大汗時,也總是時常去與她說說話,從未落下過。可如今,二小姐遠走,韓將軍也不知所蹤……老奴實在是擔心。夫人一人在那鹿山上,周圍隻有厚厚的圍牆,無人陪伴,太過寂寞了……”
王嬤嬤神色哀切:“王後……老奴從夫人小時候就跟著她了,她小時候可是喜歡熱鬧,這麽冷清,她該不習慣了……”
韓守月:“……嬤嬤,你可是,在怪我這麽久沒去看過娘親?”
王嬤嬤:“……自然不是,老奴知曉的,王後是因為太過思念夫人,才會不敢靠近的。”
韓守月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我……以為,以為王嬤嬤會怪我的,星兒……星兒當時就怪我為何不去看娘親。我……不知該如何解釋……”
她突然哭起來,王嬤嬤仍是跪著,卻伸出手去拍拍她的手。
王嬤嬤:“王後……二小姐隻是年紀太小了,再長大一點,她自然就懂了,再等一等她,好嗎?”
韓守月抽泣一聲,點點頭。
王嬤嬤憐愛地看著她:“老奴活了許多年了,看的事情也多。韓將軍與夫人也是第一次為人父母,許多事情處理不當,總是下意識就更信任懂事的孩子,讓王後背負了太多責任,如今他們都不在這,老奴替他們向王後道個歉,他們如此疼愛你,你若誤會了,他們可是要傷心的。”
她說完,規規矩矩地拜了下去。
韓守月還是梨花帶雨的,連忙去扶她。
韓守月:“嬤嬤,您別……我從未怪過他們的,我知他們都很疼我。”
王嬤嬤到底被她攔住了:“那就好,那就好。”
王嬤嬤細細替她擦了眼角:“王後……您已經做得很好了。夫人交代的事,您一件都沒落下,當上王後後,也甚受百姓們愛戴。夫人定會十分欣慰。去看看她吧……夫人該是很想你了。”
韓守月的眼淚又溢了出來,她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發出音節:“好……好……”
燭影搖曳,韓守月終於對一個知曉她與娘親全部過往的人吐露心聲。
她該是輕鬆了許多吧。
薑願看見,光熒也望著韓守月的方向,輕輕笑了笑。
於是這一夜,在外人麵前堅毅可靠的密爐族王後,在一個老婦人麵前,盡情地哭訴了許久。
外麵星星璀璨,明日定然又是個大晴天。
她們第二日一早,就出發去了皇陵。
王嬤嬤已經換上了守皇陵的製服,韓守月也是一身輕巧便裝。
到了陵內,韓守月走到蘇晴墓碑前,輕輕開口:
“娘親……月兒來看您了。”
韓守月:“是月兒不孝……這許久才來看您,月兒也想您,隻是……一直都不敢來看。怕您怪我沒有及時將您救出來,怕您怪我沒有將星兒保護好,怕您覺得,我未照顧好密爐族的百姓們……”
韓守月:“……但是昨日嬤嬤與我說,您不會的,對嗎?您瞧,是我自己忘了……您最是溫柔了,怎會怪我呢?”
她絮絮叨叨說了許久,像是她在韓守月的那間房裏一樣。
後來有侍衛叫她,她俯首作揖,像在韓府時每一次告退。
王嬤嬤留了下來,她行了一大禮,目送韓守月離去。
韓守月出了皇陵,喜兒與燕兒正在門外等著她。
她一出來,喜兒便上來給她搭手。
韓守月一路不言語,走了一會兒,她忽然說:“燕兒。”
燕兒:“在。”
韓守月:“你還記不記得,韓府裏有一間房,是娘親未生孩子之前住過的地方。”
燕兒:“燕兒自然記得,您與二公主幼時還經常在那間房裏玩呢。”
韓守月:“就是那間房。”
她頓了頓:“回去就吩咐宮裏人,將本後的寢殿,布置成一樣的裝飾。”
燕兒露出些疑惑的表情,還是欠了欠身:“是。”
韓守月:“那間房裏的織錦……十分難做,你就去韓府那間房裏拆下來吧,切記要小心些,不可弄壞了。”
燕兒:“是,燕兒謹記在心。”
薑願猛地抬頭,光熒也剛好看她。
原來如此!
她是在這時將房間改成那樣的。
她是終於敢去皇陵了,卻無法改變她身邊又少了一個人的事實。
樹林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林子裏就三個人,她們緩緩地走著,顯得單薄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