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崩潰(一)
他用了力氣,緩緩將韓守月捂住耳朵的手掰開:“守月,你看著我。”
或許因為如今和她說話的是她信任的人,韓守月還是慢慢地抬起頭來了。
吳江盯著她的眼睛:“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在天牢裏,發現了韓夫人的屍體。”
韓守月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們轉移了,一定是將娘親轉移了,他們怕我們找到她!”
韓守月站起來:“我知道了!吳江哥哥,他們把娘親藏起來了,走,我們快走!”
她拉著吳江就往外走。
吳江按住她:“守月,去哪呀?”
韓守月:“自然是去找娘親啊!吳江哥哥,他們放出這個消息是來迷惑我們的,我們要把娘親找到!快走,快走!”
可吳江紋絲不動,韓守月還在拚命扯。
吳江拉住她:“守月,你知道的,如今的局勢……將這個消息放出來對朝堂百害而無一利。我知道這個消息很突然,按理說他們不會這麽快動手的……現在局勢還沒有穩定,他們這樣做隻會至大汗的江山於死地……守月,這個消息他們不可能放,隻可能……是泄露出來的。”
薑願小聲地接道:“而泄露出來的消息,都是真的。”
光熒體聽見了,也低低歎了口氣。
韓守月不住地搖頭,她像是聽見了,又像是沒聽見,她還在扯吳江,一定要出去。
吳江歎了口氣:“守月,我陪你出去。”
韓守月停下了動作,抬頭看他。
吳江忽然牽起了她的手,朝門口快步走去。
韓守月便被他拉著走,她腳步有些躊躇,仿佛剛剛那個拚命要出去的人不是她。
薑願知道,她在害怕。
她隻要不出這個別院,她就能永遠不信,永遠活在自己編織的假想裏。
她在自己的假想中,可以撒潑打滾,可以不顧一切地要去追求真相。
但若她真的去求證了,所有她幻想的一切,便隻會瞬間崩塌。
可吳江堅定地拉著她向前走去,幾乎是在殘忍地逼她了。
韓守月一路低著頭,直到走到了韓府的那條街。
她看見了白色的布。
好多好多,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掛著白色的布,像是有什麽他們敬重的人去世了,百姓紛紛為她哀悼。
故白綾飄飄,無人歡笑。
韓守月望著四周,停下了腳步。
吳江也有些驚訝,他仍牽著韓守月的手,卻沒有再逼著她往前走了。
韓守月愣愣地走到一戶人家門前,她問:“老伯,為何府中掛白綾?”
老伯:“姑娘不知道?韓夫人死在獄中了啊。唉……韓夫人可是個好人哪,為了百姓便請願去那寺裏祈福,一去就是幾年哪,這樣的大好人死在獄中可真是……唉……”
那老伯絮絮叨叨地,還想說什麽,可終是欲言又止,最後隻能不住地歎氣了。
可韓守月並未關注她在說什麽,她的表情從老伯說的第一句話開始就已經木然了。
未等老伯歎氣完,她突然又跑走了。
她跑到下一家,問:“姑娘,為何做白事?”
姑娘:“唉……自然是因為韓夫人,死在天牢裏可……哎!怎麽走了!”
韓守月根本沒有聽完,她聽見一個韓夫人便跑走了。
於是她一路跑,一路問。
她敲開每一家的門。
有些人家不開門的,她就一直敲。
“砰砰砰砰砰砰!”
粗魯的敲門聲響徹整條街。
裏麵有人出來,她就問,這白事為誰而辦?
韓夫人,韓夫人,韓夫人。
都是為韓夫人辦的。
韓守月越來越急,終於她和一家人吵了起來。
韓守月:“胡說!你們在胡說!你們憑什麽說她死了?你們憑什麽!”
那家丁看出來韓守月狀態不對,喃喃了一句“有病”便要將門關上。
韓守月一把攔下:“她沒有死!你們憑什麽咒她!”
家丁:“這位姐姐,那韓夫人都下葬了,你說什麽傻話呢!別攔著我了,快走快走!”
韓守月:“你胡說!你胡說!”
她氣極了,衝上去揪住家丁的衣領,又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吳江見狀,立刻上前按住韓守月的手。
吳江:“守月!你冷靜一點!”
韓守月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吳江!你沒有聽見嗎!他說韓夫人死了!他在咒娘親!你沒聽見嗎!”
那家丁拚命掙紮:“我沒有……我沒有詛咒韓夫人,韓夫人是好人,她……離世了,我們都很難過……”
韓守月加重了力氣:“是好人?是好人你們便欺負她!她之前被你們的流言汙蔑,如今又被你們詛咒!你們死不足惜!”
她說話語無倫次,可眼中殺意漸漸盛。
吳江見了,立刻要去掰她的手。可她下了十足功力,吳江居然一時掰不開。
家丁:“唔……你……不信……就去韓府……看看。”
家丁快要窒息了,努力想想讓韓守月清醒過來。
這一句韓守月似乎聽進去了,她慢慢放開了家丁:“韓府?對……韓府!”
那家丁被她放開後不住地咳嗽,韓守月也管不得這些,急速向韓府奔去。
可她似乎早已被剛剛的問話消耗完了力氣,一路跑得跌跌撞撞,受傷的腳從背後看上去有些跛。
薑願想起來林渠說過,她這是舊傷,路走多了就會不適。
可那時她有娘親照顧,傷養一養也便好了。如今,她再有傷,可就無人細心照料了。
那個日日替她燉排骨,夜夜替她製衣裳,總是不讓她下地的娘親。
沒有了。
吳江看著心疼,忍不住上去扶她。
她便順勢攀著吳江的手,爬起來又艱難的跑。
跌跌撞撞的,就到韓府了。
門前一個人都沒有,隻有一片白。
韓守月猛地停住腳步,她似乎被這些飄起來的白綾刺傷了眼。
她問:“吳江哥哥,這些布是什麽顏色?”
吳江:“……是白色的。”
韓守月不上前了,她快步向後走,忽然又折返回來,問:
“吳江哥哥,韓府門前的這些布……是什麽顏色?”
吳江:“……白色。”
韓守月便又往後走,回來後問:“吳江哥哥,這些是什麽顏色的?”
吳江:“是白色的。”
他已經低下頭去,有些哽咽。
韓守月搖搖頭,又要往後走,卻被吳江一把拉住了。
吳江:“……守月,韓夫人,已經不在了。”
韓守月不再反駁,她隻是嘴裏喃喃的:“怎麽會是白色呢?在怎麽會是白色的?
她一抬頭便看見了吳江擔憂的臉,她眼裏突然湧出了淚:“我娘親呢……我娘親呢!”
吳江沒有回答。
他如何回答呢?
於是吳江將她輕輕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