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山洞心事(四)
吳江看了許久,忽然在這靜謐的夜裏伸出手來,撫上了她的頭發: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我還得護著你呢。”
韓守月這次沒有反駁他:“這可是你說的。”
吳江笑起來:“自然。”
他看上去累極了,緩緩閉上眼睛,又輕輕地說:“守月,我想睡會兒,若是有事,記得叫醒我……”
聲音太小了,幾乎要聽不見。
但韓守月點了點頭,替他將紗布打了一個結。
……
沒想到吳江這一睡,卻睡了很久。
韓守月將他的傷都細心地處理好,又撕下了袖口的衣服,替他擦去額前和身上和著血的汗。
他去得早,經曆的廝殺更甚,身上的血比韓守月多了很多。韓守月擦著,又忍不住輕輕拂過包紮好了的傷口,那都是吳江為她涉險的證據。
她或許想從這些傷裏,窺探出吳江有沒有一點點喜歡她的跡象。
但這些傷口錯綜複雜,刀刀相連,就像吳江對韓守月交織在一處的情感,理也理不清了。
韓守月就這樣守了他一夜。
今日局勢緊張,連帶著光熒與薑願也沒有睡,心上的弦一直緊繃著。
仿佛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清晨第一縷光透過藤蔓照了進來,韓守月這才看向洞口外。
天光初亮,黑夜已經過去,黎明終於到來。
可洞口下又隱隱傳來聲響,薑願跟隨著韓守月一同趴在洞口往下看,發現昨夜那群人又回來了,如今天才剛亮,他們就緊鑼密鼓地搜山。
看來敵人料定他們跑不遠,要將整座山仔仔細細地翻一遍。
韓守月眉頭皺起,有些焦急地看向吳江,伸出手去想要將他叫醒。
可就在要碰到他時又停下了,嘴巴張了張又愣是沒有蹦出一個字。
吳江還沒有醒。
不僅如此,陽光此時透進來,薑願才看清楚,他嘴唇發紅,眼睛緊閉,額頭有大顆大顆的汗珠,呼吸不穩而急促。
看來是發燒了。
光熒皺眉:“劍氣的反噬還沒過去。”
薑願焦急道:“怎麽辦呀?”
光熒搖搖頭:“隻能靠他自己了。”
韓守月也察覺到了吳江不對勁,她又連忙去拿傷藥和紗布,順便將放在一處的水也拿了來。
但或許是吳江沒有料到他們進入此處時會狼狽至此,也或許是當時太過匆忙,水沒有準備很多,傷藥也是普通份量。
韓守月顧不上許多,將水拿到他麵前,又小口小口地喂他喝下。
吳江的臉色稍微好了一點。
韓守月又將吳江的上衣脫下,這才發現,昨晚才包紮好的傷口竟然透過紗布滲出血來。
韓守月皺著眉,將他肩上的紗布拆開。
那傷十分的不同尋常,傷藥對它來說似乎沒有什麽用處,此時傷口處皮肉外翻,血順著傷口絲絲往外冒,看樣子,像是要潰爛了。
韓守月看看腳邊的藥,又看看那傷口,最終還是把紗布拆下,又擦幹淨傷口周圍多餘的血,重新又撒上了藥,用幹淨紗布包好。
她身上也有傷,光是做完這一切,額頭上已透出了細密的汗。
她像是怕自己的傷口發炎,替吳江換好藥後,又站在洞口處吹風,身上的汗便又幹了。
底下的官兵們來了又走,山側一旁有飛鳥經過,吱吱的叫喚。
韓守月不停地替吳江擦汗,換藥,又站在洞口吹風,循環往複。
直到太陽又西去,夜幕又來臨。
韓守月趁著吹風的間隙,抬頭看著天上的雲。
一如薑願每次看到的那樣,她有心事時會進入自己的房間,將窗打開,抬頭看著月亮。
不言不語的,隻是看著。
薑願看到過很多次,但每次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薑願想,韓守月的心法學得真是好,她麵無表情時,便讓人覺得世上沒有什麽事,能夠讓她動容。
不過這次不一樣。
或許看的不再是清冷的月,而是天上變幻無窮的雲,便連韓守月的心緒也被帶動起來。
她現在眉頭緊皺,眼睛裏水汪汪的,不像是那個急速成長的韓府大小姐,倒像是個無人照顧的流浪小貓。
身上已傷痕累累,還是要用僅剩的力氣拚命舔舐主人的傷口。
沒辦法,如果主人醒不來,她就無家可歸了。
吳江就是這時候醒來的。
他定看見了韓守月這幅表情,一醒來便喊道:“守月。”
韓守月麵上有些驚喜,連忙過去。
吳江:“我睡了多久了?”
韓守月:“快一天了。”
吳江又扭頭看看四周:“看來他們今日還在搜查?”
韓守月點點頭,又說:“這裏隱蔽,他們發現不了的。”
吳江:“嗯……當時匆忙,沒有備些吃食。”
他看了一眼韓守月,發現韓守月還是麵色不好,又連忙說:
“不過你放心,他們頂多再找個兩三日便會走了,我備著水呢,撐得住的。”
韓守月點點頭,調整了一下表情:“你的傷……有些反複。”
吳江這才知道,韓守月是在擔心他。
吳江放鬆了些:“無妨的,休息兩日便好了。”
韓守月突然就有些激動:“你這個傷有些奇怪……它一直在滲血,而且你準備的藥好像止不住,可這些已經是上好的傷藥了,你身上的其他傷口都已經開始愈合了,這裏怎麽沒有……”
吳江一直看著她,忽然打斷道:“那你的傷呢?”
韓守月下意識回答:“好很多了。”
吳江:“那就好。”
韓守月:“……吳江,你能不能聽聽我說的話!我說你這個傷很奇怪,它一直都好不了,現在還在流血,再這樣下去,你撐不過幾天的!”
韓守月很激動,眼尾都泛著紅。
吳江還是那副樣子,他靜靜地等韓守月說完,這才道:
“出天牢時,韓夫人囑咐過我,要將你帶出去,如今你安好,便夠了。”
他現下的狀態,說出這麽長的句子似乎十分吃力,聲音都微弱下去了。
韓守月突然氣勢就退下來了:“吳江哥哥,你總是這樣。”聲音竟然比吳江還小。
吳江忍不住就問:“什麽?”
韓守月看向洞口外,此時天色漸暗,又有飛鳥略過:“你總是將別人交代的事看得比自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