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上癮
這一路大家走得煎熬,又要下山了,又要去麵對一個個人變成鹿的案子。
大部隊進了首城,早已沒了當年舉族相迎的盛況,街上與那時相比十分空蕩,隻有幾處賣菜的小販和一些買菜的人。
街上的店鋪大都空著,一些店鋪牌匾掉落,顯然是許久未曾有人打理過了。
城中除了小販與顧客偶爾幾句的交談聲,就是有人在拉著要離去的麋鹿,卻被失去人類意識的鹿一腳踹倒在地後的哭喊聲。
那哭聲悲痛不已,直直刺入人的心裏,流出鮮血來。
可大汗的部隊呼嘯而過,將這些哭喊聲都甩在腦後了。
薑願卻不想快走,她看著街上的一幕幕,問道:
“這就是那兩個侍衛說的,不認人了吧?”
光熒:“是啊,人變成鹿之後,漸漸的失去了作為人的感知,連記憶也一同丟失了。”
薑願:“這對他們的親人該是多大的打擊啊。”
她本就走得慢,看見這些慘狀,更是差點停下了。
光熒去拉她:“小願,走吧,跟上守月。”
薑願明白自己改變不了什麽,也不忍再看下去,順著光熒往前走了。
可哭喊聲一直在身後經久不息,他人失去至親之人的痛苦卻令她心悸不已,薑願握緊了光熒的手腕,有些害怕。
她從小就是個孤兒,後來的養父母也未將她養熟,她沒有與世界溝通的橋梁,在每一個場所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她曾經以為自己會如一片浮萍,赤條條的來,又赤條條的去,無牽無掛,孤孤單單。
直到她身邊有了光熒。
她用非常的手段將他綁到身邊,強行讓他與自己永不分離,才漸漸體會到一點親密無間的滋味。
真讓人上癮。
嚐到了一點甜頭就想要更多,人類的欲望是永遠填不滿的溝壑,陷得越深就越怕失去。
或許是光熒感受到了她在微微發抖,輕輕地喊她:
“小願。”
她被這一聲叫喚拉回了現實,故作平常地牽著光熒跟上了韓守月。
……
很快,韓守月等人便回到了韓府。
韓將軍事務繁忙,收拾了了一下又先行離去了。
眾人似乎已十分習慣,沒有人說再說出讓他用過飯後再走的話。
好在將林渠留下了,韓府下人也大都還在,不至於顯得太過冷清。
用過飯後,韓守月與韓望星一同在花園裏練習劍法,燕兒在一旁伺候著。
大概是小時候養成的習慣,他們如今練劍用的還是木劍,平地掃風起,一片片被劍氣所傷的花瓣在空中飛舞。
薑願忽然想起了他們三人在武館學武的場景。
那時街上人聲鼎沸,還有人因不滿武館不招生源而與師父們打擂台;每次吳江與韓望星打鬧,韓守月就與燕兒在一旁捂嘴笑,沒有什麽煩心事。
那時街上的百姓還沒有遭遇過人變鹿的詛咒,那時蘇晴還在韓府裏與韓將軍逗趣說話。
薑願終於知道為什麽韓守月對武館的日子印象如此深刻,不是她在那裏學了絕世的武功,不是她在那裏與吳江交下了深厚友誼,不是她得了一把傳世寶劍。
而是那是災禍發生後,他們最後一段快樂時光。
可此時這些都已過去,昨日的縱情已成煙消雲散,短暫的肆意後是長長的,望不到頭的黑暗。
薑願明白了,她與光熒在時光隧道裏看到的那些清晰的畫麵,是韓守月的夢魘。她一複一日的在這些痛苦裏徘徊,卻無人可以訴說。
所以那些片段一直出現,她從未擺脫過。
在韓守月出了武館之後的日子裏,再也沒有那樣的少年心性,能與同行之人月下煮酒,花前舞劍。
可今日韓望星心神不寧,沒劃兩下就在撂了挑子。
韓守月也停下來:“星兒,怎麽了?”
韓望星:“姐姐還問我怎麽了?如今娘親關在天牢中不知受什麽苦呢。”
韓守月:“星兒,現在我們都無能為力,所以才要更快地提升自己呀!把劍練好,這樣不論發生了什麽,至少我們可以自保。”
韓望星卻突然道:“姐姐叫我提升自己,那姐姐,你近日又與吳江在幹什麽?”
韓守月有一瞬間怔愣:“嗯?”
韓望星:“我對你們如此熟悉,你們若是有什麽事,難不成還想瞞過我嗎?圍獵的那幾天,總是不與我在一起,是幹什麽去了?”
韓守月:“星兒,你還……”
韓望星打斷她:“我不小了!姐姐,你忘了嗎?我也隻比你晚出生兩年而已。”
韓守月不說話了,她們沉默地對峙著。
韓望星:“姐姐,自從娘親走後,你很多時候總是神神秘秘的,一會兒和林渠一塊,一會兒又去找爹爹,這次帶燕兒出去,下次帶喜兒出去,唯獨……不跟我一起。”
韓守月還是沒有答話。
薑願猜,應該是為了調查蘇晴流言一事,不想將韓望星牽扯進來吧。
韓望星看她不接話,又開口:“姐姐這兩年來,一直在忙自己的事,唯一陪著我的,就隻有吳江了。可如今……你與吳江也有了秘密,我從吳江那問不出來,從你這兒,就更問不出來了,是嗎?”
韓守月沉默地低下了頭,還是不打算回答她。
韓望星站起來深吸一口氣:“那星兒不打擾姐姐了,今後你與吳江的事,星兒也絕不過問。”
她離開韓守月,快步向遠處走去,每一步都帶著氣憤的情緒。
韓守月看著她的背影,卻並未上前,甚至連一句安撫的話都沒說。
她隻是走到石桌旁坐下,輕輕點了點桌麵。
燕兒立刻就溫茶,偷偷看了她一眼,說:
“大小姐,二小姐也隻是覺得您冷落了她,有一些生氣,您若是去哄哄,她定然就……”
韓守月卻不想聽下去:“燕兒,倒茶。”
燕兒被打斷了話,明白韓守月現在心裏正煩,乖乖閉嘴了。
薑願細細打量著韓守月:
“光熒,我覺得守月變化真有點大,以前她至少會去哄哄韓望星的。”
光熒歎息一聲:“你讓她如何去哄啊,從守月獨自一人調查流言一事起,她們就是兩條路的人了。”
一個身陷泥潭,一個幹淨無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