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鎮國公世子番外
裴盛的身子打著哆嗦,神色渙散,手卻緊緊抱著懷裏的小人,軍醫提著藥箱趕過來,在旁邊喚了幾聲,裴盛才如夢初醒,把閔恩小心放在擔架上。
旁人怎麽也喚不應,像中了降頭,眼神空洞,身子隨著擔架走,直到被軍醫擋在門外才停下來。
裴盛鎧甲上的血水還在沿著邊緣往下滴,他此時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手止不住在抖,那滾燙的觸感還在皮膚上,他好怕啊,征戰至今,瀕死多次的恐懼都沒有這一次來得洶湧。
這些年,與閔恩相關的場景,好玩的,不好玩的,煩人的,歡喜的……繚亂錯雜在腦海裏閃現,他們青梅竹馬,想起曾經總是避不開她,裴盛到這一步才意識到那個隻會叫“雲棠哥哥”的小哭包早就慢慢闖進他心裏了。
都怪他,要是他早些認清自己的心意,不要那麽執拗,早點大膽承認了,他也同樣心悅她,那小傻子就不會跟著他跑到這裏來了……
都怪他,要是他再把她送遠一些,她聽不見號角,就不會因為憂心他又偷偷跑回來……
都怪他,他要是學藝再精一些……
都是他的錯,為什麽躺在裏麵的偏偏是她呢?那一刀為什麽不是落在他身上呢,那把刀看起來都要比她人大一些,那個小傻子還要和他說自己不痛,她從小就不會對他撒謊,這次倒是學會了……
“雲棠,讓軍醫也給你看看吧?”裴盛站在門口,無論誰勸都不動,臉色難看得嚇人,身上還在滴血,站在那個地方半天不挪步,地下已經有了一圈血痕,軍醫想幫他止血被他揮退了幾次,大家束手無策,隻好叫來沈修。
裴盛仍舊沒有動,眼神呆滯看著門,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死人,沈修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探測了一下裴盛的鼻息,還有氣。
這時裏頭的大夫帶著一身虛汗打開門,裴盛的眸子才微微亮起一道光,張了張嘴,半個字也說不出,他好像失言了。
沈修見裴盛半人不鬼的樣子歎了口氣,幫他問道:“大夫,裏頭的人怎麽樣了?”
“命暫且是保住了,氣血幾近虧空,脈象微弱,這往後能不能醒,老夫也不好說呀!”
裴盛險些喜極而泣,一陣風似得竄進屋內。
閔恩安靜躺在床上,除了唇色白了些就像睡著了,那一道砍在後背,這會閔恩是背朝上躺著的,裴盛忽然連呼吸也收斂起來,單膝跪在床邊,目光一遍又一遍掃過熟悉的眉眼,明明已經刻在心上,卻覺得怎麽也看不夠。
沈修站在後頭沒出聲,讓裴盛看了一會才繼續勸道:“雲棠,你也去洗一洗,上上藥,不然閔恩醒了,不得被你這幅樣子嚇到?”
裴盛這才有點反應,血跡在手上已經幹涸,他想伸手摸一摸閔恩,又怕把她弄髒,最終在沈修半拖半拽下帶走了。
裴盛急著回去,洗得時候很快,絲毫不顧及自己身上的傷口,內襯都被染成血衣,衣物隨著血液幹了貼在傷口上,要不是沈修早有預料,洗的時候在旁邊守著,裴盛估計脫衣服就又要添新傷。
裴盛洗了個澡,卻怎麽也不肯擦藥,急著就往閔恩那跑,沈修見裴盛身上都是一些皮外輕傷也沒有強求,隻是默默把藥放在閔恩床頭,出去之前囑咐道:“這金瘡藥你給閔恩擦的時候別忘了給自己也擦點,別讓這小妮子醒了,還要擔心你。”
裴盛在閔恩床邊衣不解帶,眼睛盯著閔恩的臉,生怕她醒了他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終於,閔恩在三日後的旁晚動了動。
裴盛握著閔恩一隻小手,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住,生怕驚擾了她,或者,讓自己的幻覺持續得更久一點。
閔恩的睫毛閃動著,像撲騰著翅膀的蝴蝶,最終,在裴盛期望的目光下緩緩睜開眼。大概睡了太久,原本軟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雲棠哥哥……”
裴盛在眼淚落下前,轉身偷偷抹掉了,才重新轉回來,努力扯出一則笑來,但他這幾日寸步不離這裏,麵色憔悴,還長出了胡渣,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在。”
“雲棠哥哥,你長胡子了。”閔恩抬手想去摸裴盛的胡子,不料牽扯到背後的傷口,痛得皺起眉毛。
裴盛敏銳意識到這一點,主動把臉湊過去。閔恩摸了摸,癟嘴:“有點紮手。”
裴盛呆呆道:“那我一會就剃掉。”
閔恩開心笑起來,因為麵色蒼白,看起來脆弱得不行。裴盛說話的聲音下意識就輕了一點:“餓了嗎?我讓人溫了粥,裏麵還放了肉沫。”
“好呀!”
裴盛隨著閔恩的蘇醒,如同活死人的殼子才慢慢注入新生。閔恩的身體數據是由係統加強過的,傷口愈合得比一般要快上很多,等到遠在京中的閔家聽到消息趕過來,閔恩已經能跑能跳了,傷口處就剩下一道長長的粉色的疤痕,隻是裴盛仍舊心有餘悸。
閔恩想忽悠自己那一家子,說隻是刀口長,是皮外傷。裴盛卻非常鄭重與閔恩的父母兄長道了歉,要說這事也是閔恩任性,但人心是偏的,裴盛的做法倒是讓閔恩一家氣散了不少。
軍中混入女子,按律法是要砍頭的,但,暫且不論韓越和閔玨的關係,這裴盛殺了對朝廷最大的一個隱患,為閔恩將功抵過了。
同年,兩家挑了個吉利的日子,十裏紅妝,婚事盛大得很。
裴盛婚前便辭了官,和閔恩一共定居到了閔恩的封地,地處江南,小船,流水,樟柳,人家,日子過得悠閑自在。
太平盛世不需要英雄,裴盛隻是妻子的丈夫,自己兒女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