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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第710章 暈厥

  「咳……」


  正當趙頊面露微微喜色時,一旁的高太后輕輕咳了一聲,道:「官家,君無戲言。」


  福寧殿既是趙頊辦公的地點又是他的寢宮,趕巧了,負責押送楊涵瑤的官員差人來稟告天子時,高滔滔正好也在此。


  聽聞奏報后,心裡也不由地發出一絲感佩,感嘆楊涵瑤人緣之好。


  不過君無戲言,朝廷的法政若朝令夕改,威儀何在?只是民眾聚集宣德門為楊涵瑤求情,若不放寬個一二,恐生民變。


  「不若遊行便免了,楊涵瑤好歹曾經也是一國公主,如今雖為庶民卻還有千古文章流傳,給些體面,遊行可免,但枷號不可免。」


  趙頊臉色一下暗了下來,再看其他臣子也在紛紛點頭,顯然是覺得自己母后這才老成謀國之言。無奈之下,只是點頭應允。


  天子的旨意很快地到了宣德門外被宣讀,可百姓們仍是不滿,楊涵瑤見此,便大聲喊道:「諸位父老鄉親今日求情之恩染真在此謝過了。恕染真刑具在身無法作揖答謝……只是國朝有法度,染真既有錯,受罰也是情理之事。大家還是快快退去吧,天家已開恩,若大家還不走,豈不是要陷染真於不義?天地君親師,雷霆雨露皆君恩,染真雖無知,可卻不是目無君父之人。諸位鄉親父老散去吧,染真在此謝過了。」


  「殿下宅心仁厚,可奈何今日遭奸人所害,朗朗乾坤,天理何在?!」一個老漢顫顫巍巍地走向前,手裡還捧著一個紅薯,上面還沾著泥土,顯然是剛從天地里扒出來地。


  「老漢在家中聽聞殿下被奸人所害,今日要在此受辱,連夜進城,鄉親們吶!咱們做人可得講講良心,沒有這紅薯,沒有這玉米,沒有殿下的各種奇思妙想,咱們能過上如今這好日子嗎?!」


  老漢說著將紅薯高高舉過頭頂,兩腿一彎,跪下給楊涵瑤磕頭,嘴裡還大喊道:「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響徹天際,那懸挂在天空的烈日反覆都被發自肺腑的喊聲所震動,一片烏雲飄來,掩去那萬丈光芒,可在其中又有幾縷陽光透過烏雲洋洋洒洒地照射下來,似乎在象徵著:即使浮雲能暫時遮蔽去光芒,但光芒終將穿透漫長的黑夜,將光明灑向人間。


  眼淚不受控制地順著楊涵瑤的眼角溢出,滾滾落下,這種感覺就和當日離開瓊州時,百姓依依送別時的感覺一樣,甚至要更強烈些。


  中國的老百姓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樸素,他們或許有自私,有狡詐,但更多地還是質樸。或許他們會為了一斤米糧斤斤計較,可若誰能讓他們吃飽飯,他們也會無私地奉獻自己。


  「想不到楊染真竟如此得人心,民心可用啊!」在宣德門不遠處的一個陰暗角落裡,呂惠卿帶著僕從遠遠地看著這一切,眼中閃過一絲冷芒,「絕不能再讓她翻身,有她在,這百官之首便怎麼也輪不到我……」


  心裡暗暗想著,慢慢收攏起手中的摺扇,轉身道:「回府,換身衣裳,我要進宮……」


  百姓們聽著楊涵瑤的勸告,情緒終於是平靜了下來,慢慢退去。但還有不少的人留在原地,許多都是楊涵瑤的學生,他們千里迢迢地從常州趕來就是為了與楊涵瑤共甘共苦。


  「弟子服其勞」這個觀念在這時代深入人心,先生都在受難了,為弟子者怎可袖手旁觀?


  方襲陽,胡淑修,方襲慧也不願離開。福康公主倒想留下來,只是身份在那兒,她不能留下,否則會給楊涵瑤招來更多的是非。


  對楊涵瑤傳遞了一個「撐下去」的眼神后,便三步一回頭地離去了。


  「你們也回去吧……」楊涵瑤道:「何苦在此與我一同受罪。如果我出了什麼事,書院的將來就拜託諸位了。」


  「你這說得什麼話?!」方襲陽呸了一口,「不許說不吉利地話!」


  說著便站到囚車旁,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可是當年你說得。如今你有難,我等自當與你一起擔當。」


  「沒錯!」胡淑修用力地點頭,他的丈夫李之儀也道:「若讓夫人回去,她也不安心。殿下,不若讓我們留下吧。」


  「這……」楊涵瑤看向王雱,道:「夫君,你勸勸他們吧……」


  王雱搖頭,「朋友一片至誠,娘子何苦辜負了這片至誠?不若讓我們結伴而行,與你一起站完這三天,以權夫妻之情,摯友之情。」


  「可,這……」


  王雱一伸手,做個阻止個動作,道:「你身子已很虛弱,還得枷號三日,莫再多言浪費力氣,撐下去!」


  楊涵瑤看著王雱與諸位好友鼓勵的目光,半晌后,道:「染真有此夫君,有此摯友不枉此生矣!」


  說完便閉上眼睛,不再發一言。眾人也紛紛圍在囚車旁,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平日總感覺怎麼也不夠用的時間對此時的楊涵瑤來說卻是度日如年般的漫長。


  她雖說力大無比,這二十斤的枷號對她來說也算不得什麼。可要一個人長期保持一個姿勢不動,手腳脖頸還被束縛著,這罪也不是那麼好熬地。


  又不能喝水,不能吃飯,對體力的考驗可想而知。除非楊涵瑤暈厥過去,若負責此事的官員良心好點的話,給口水喝,那還能繼續熬著;若遇上個壞心腸地,在這炎炎夏日,可能不出兩天,楊涵瑤就可能會脫水而死。


  太陽越升越高,很快地就到了正午,火辣辣的太陽照在人身上,楊涵瑤感到了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各種感官被無限地放大,這才半日,便已如此折磨人,還剩下兩日半的時間又該如何熬?

  到了第二日下午,楊涵瑤已有些神智不清了,胡淑修身子比較弱,在今天早上已暈厥了過去,被家人抬回了府,方襲陽與方襲慧也搖搖晃晃地,眼看著也是不行了。至於楊涵瑤的那些學生倒還好一些。


  書院實行軍事化管理,每天早上都要操練,吃得又比較好,合理的膳食,科學的鍛煉,使得他們的身體要比旁人強健許多。


  可饒是如此,這樣在烈日下暴晒,鐵打的身子骨那也得吃不消了。到了臨近傍晚的時分,許多學生陸續倒下……


  楊涵瑤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再看著自己的丈夫,雖還如標兵般似得站在那兒,可那搖晃的身子,發白的嘴唇,都在說明他也到了極限了。可他卻不願離開,楊涵瑤幾次開口,都被他阻止了。


  學生們被商會的人抬回去了,到了第二日吃晚飯的點上,整個宣德門前已沒幾個人了。除了一些百姓會時不時地來看下外,整個宣德門前都靜悄悄地。


  楊涵瑤的思維也越來越模糊,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朦朧,呼吸似乎變得很困難了。嘴裡,喉嚨口似火燒般,她很渴,很想喝水。


  可在這種情況下,哪怕系統空間里有水,她也無法拿出來享用。


  夜色慢慢籠罩下來,所有的人除了王雱都倒下了,而她的弟弟聽說也跪暈在了福寧殿外,現在已回府治療了。


  想起這些,楊涵瑤只覺得胸口似有什麼被堵住了一般,呼吸越發困難。


  「王雱……」她虛弱地喊道:「回,回去,去吧……孩,孩子們,們,沒,沒了,娘,不,不能,再,再沒,沒有了爹……」


  「染真莫再多言……」王雱胸口劇烈起伏著,長時期地缺乏水分對體力的消耗十分巨大,楊涵瑤是學過醫地,她很清楚人在缺乏水分后各階段的各種狀況。


  所以她更加擔心了。


  「你若死,我絕不獨活……」王雱認真地注視著楊涵瑤,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雖然臉色很差可卻不影響他的俊朗,一雙俊目里透出的溫情似能將人融化般。


  「雱此生能娶你為妻乃雱之幸,若你我共赴黃泉,我也無悔……」


  「無悔,無悔……」楊涵瑤喃喃著,眼淚湧上可卻流不出來了,烈日的暴晒,刑法帶走了她體內太多的水分,即使她現在明明感到想哭,可卻無淚能流。


  「我亦無悔……」楊涵瑤輕輕說道,隨即眼前整個世界陷入了黑暗。


  「染真!」王雱痛徹心扉的喊聲響起在空曠的宣德門前,打破了夜的寂靜,不少人聽到這撕心裂肺的喊聲后,紛紛跑出家門,以最快地速度跑向宣德門。


  他們腦里只有一個念頭:「糟了!殿下受不住刑法,可能仙逝了!」


  「染真,染真!」王雱爬上囚車,見到楊涵瑤雙目緊閉,無論自己如何叫喊也無反應,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他伸出手,顫抖著想伸到楊涵瑤鼻子下探下,可這隻手此時竟像是被上了千斤的重物怎麼也抬不起來。


  「染真……」王雱的身體軟了下來,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弧線,隨後從囚車上落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在失去意識那刻前,王雱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為夫來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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