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136章 民可使由之
徐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風采全被這兩人搶走了,現下根本無人關注他,那叫一個氣得,臉都發了白。
胡弘毅看著游南哲的目光也有些不善。這個浪蕩子弟的聲名他也略有所聞,真不明白,楊涵瑤怎會與這樣的人相識?可隨即一想到楊涵瑤與游家往來密切,會與這游二少相識也不奇怪吧?
只是他有些納悶。剛開始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游南哲剛進來那一刻,楊涵瑤似是有些不喜。可不知為什麼自從這個傢伙對出楊涵瑤出的對聯后,楊涵瑤的態度就變了。
看著游南哲的目光柔得……旁人有沒有感知到他不知。但他離得楊涵瑤最近,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楊涵瑤望向游南哲目光里的灼熱和迫切。
心裡不知怎得就有些不舒服,可現下也容不得他舒服不舒服了,因為那隻討厭的蒼蠅又冒了出來。對,就是蒼蠅,惹人厭煩的蒼蠅——徐拓。
「桑小友,真可謂是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啊!我等佩服……」徐拓搖著扇子笑眯眯地說道。
楊涵瑤嘴角抽搐了下,這傢伙是打不死的蟑螂小強啊?明知不可而為之,聽著很勵志,可有的時候也是愚蠢的行為,簡直就是豎子無謀!
「只是不知桑小友對經義可有涉及?」徐拓又緩緩問道。他就不信了,難道桑梓遠從娘胎里就熟讀四書五經不成?他就是不信,這人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定要找出他的死門,把丟掉的場子找回來。
到那時……他定要好好羞辱他一番,把桑梓遠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恥辱都找回來。
徐拓嘴角劃過一絲奸笑,好似已夢想成真了似得。
不過可惜,老天爺今天看他徐大公子特別不順眼。打完了一巴掌,又打一巴掌,還嫌不過癮,還準備再來一巴掌。
運氣也是才能的一種。很顯然,今天運氣在楊涵瑤這個賭徒身上。
楊涵瑤瞳孔微微一縮,還別說,若說對四書五經的熟悉程度她楊涵瑤未必有這些古人強。可若說起對這些書籍的解譯,楊涵瑤可能會比他們強一點。
因為她來自後世,信息大爆發的年代,光中央十台的百家講壇對這些經義就有過講解。更何況楊涵瑤來到這世界時,後世正在創導國學的復興,各個省級衛視上也多有類似的節目。
楊涵瑤喜歡看雜書,也特別愛看各種紀錄片,講壇節目。百家講壇,探索發現等節目她幾乎是期期不落。想到這裡,楊涵瑤心裡又多了幾分自信。
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她就不信了,徐拓不過也是個嘴上還沒長毛的嫩頭青,又不是什麼當世大儒或者是個老學究,自己怕他作甚?
想到這裡楊涵瑤拱手說道:「徐兄說笑了。我等讀聖人書,經義自是要涉及得。」
游南哲大大咧咧地從旁邊桌拉了個凳子坐了下來,搖著扇子斜眼看著徐拓,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惹得徐拓心裡又暗暗吐血了一回。
不過這回未等徐拓發難,楊涵瑤便搶在前頭先開口了。她實在不想再與這個白痴糾纏下去,現在千年後的老鄉在此,她迫切地想找個地方與老鄉絮叨,絮叨。
「恕小弟孟浪。小弟五歲啟蒙,現下只研讀一本論語。若有說得不對之處,還請諸位兄長多指教。」
楊涵瑤說著長作一揖,待眾人客套后,便說道:「小弟研讀論語時日不久,卻對聖人所言多有疑惑。今日既然有緣在此相聚,徐兄又問起經義之事,小弟便將自己的疑惑說將出來,也好請諸位哥哥做個參詳。」
「先生,請!」眾人說道。
楊涵瑤點點頭,說道:「我觀論語斷句多有疑惑,例如《論語·泰伯》中,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小弟孟浪,竊以為這般斷句有些不妥。」
徐拓一聽這話噗哧一聲就笑了出來,這個桑梓遠說他聰明好呢?還是蠢笨?從前朝起就這般斷句得,又有什麼不妥?
見徐拓笑了出來,楊涵瑤拱手道:「徐兄可有何見解?」
「桑小友認為這斷句哪裡不妥?」
楊涵瑤望了望眾人,見眾人也直愣愣地望著自己,不由皺起眉頭說道:「諸位哥哥難道都覺得這樣斷句並無不妥之處么?」
葉紅澤想了想說道:「這話的意思是說治理國家動用百姓,而不必讓他們知道為什麼這樣做,縣學的夫子也是這般斷句得,先生為何覺得不妥?」
楊涵瑤搖了搖頭,看著眼下滿堂的精英,眼裡露出失望之色。又瞧見游南哲看向自己,雖然仍舊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可眼裡的戲謔被楊涵瑤解讀成了他對這些人的不屑。
果然是雞同鴨講么?你是這個意思么?楊涵瑤微微嘆息了下,緩聲說道:「可是這樣解釋似乎跟聖人的本心不同。當初聖人為天下蒼生奔走列國,可是都失敗了,是因為民智未開,少有人理解聖人的話語。最後回到魯國,開私學,廣收弟子,有三千人之多。聖人這樣做,就是要開啟民智,又怎麼會說『不可使知之』呢?」
眾人呆住了。胡弘毅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游南哲也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子,徐拓更是張大了嘴巴,他完全沒有想到小小年紀的桑梓遠竟會有如此見識,他忍不住問道:「那依小友看來,該如何斷句呢?」
眾人也眼巴巴地看著楊涵瑤。詩詞或許他們很追捧,可在詩詞寫得再好那也不能和註解經義相比。你詩詞寫得再好,也只能博得一個風流才子的名聲。
可註解經義就不同了!那身份地位就連宮裡的官家也是要尊重得,不然怎麼叫大儒呢?那可是能青史留名得啊!
一干常州老鄉越發興奮起來。難道自季子以後,常州又要出聖人了嗎?!個個都漲紅了臉,探著腦袋死死看著楊涵瑤,生怕聽漏一個字似得。
楊涵瑤想了想說道:「應該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對於老百姓,其可者使其自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知之。所謂輿論所可者則使共由之,其所不可者亦使共知之。」
眾人嘩然,一些人已經激動地不能自已,常州要變天了,要出大儒了!!
耳邊又傳來桑梓遠的聲音,眾人非常有默契地瞬間安靜,豎著耳朵,生怕錯漏了這樣精彩的講解。
「細分析其意思,『使知之』是為了達成『民可』的目的,若是民知道后還是『不可』,那麼當然沒必要讓民知道,這就是「不可使知之」之意。」
「又或者可這般斷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結合上下文,應理解為:詩禮樂這三樣東西是教化百姓的基礎,如果天下百姓都掌握了詩禮樂,那就是好事,應該讓他們發揮;如果百姓還沒有掌握的話,我們就要去教化他們,讓他們知道和明白這些東西。」
「而由此又可引申出,若上至君父下至百官,在治理國家時,對於通達事理的百姓,可以放心的使用;而對於不通達事理的百姓,應該去教化他們,這樣全國上下同心同德,才能做成大事。」
「小弟竊以為這才是聖人的本意。」楊涵瑤說完,覺得口中有些乾燥,剛想伸手去倒杯茶水來喝,哪知旁邊卻有人十分殷勤地給楊涵瑤倒上了水,態度之恭敬讓楊涵瑤愕然。
整個富居樓二樓都變得鴉雀無聲,徐拓張了張嘴,想反駁,卻又反駁不出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群文人騷客以一種更為狂熱的眼神看著桑梓遠。
再觀自己身後之人,更是氣得要吐血。這群人居然也倒戈了,用一種對待當時大儒的態度對待楊涵瑤,剛剛倒茶之人便是他這一邊得。
更氣人得是原本站在他身後的人慢慢退出了他的陣營,走到了桑梓遠跟前,對著桑梓遠長作一揖到地,這是非常高的禮節了,完全是把桑梓遠當成了老師,這是對先生才行的禮節。
「再下姑蘇吳江賀居延,表字瞻升,見過先生。」
「瞻升兄這是作甚?」楊涵瑤忙躲開對方行得大禮,「瞻升兄真是折煞小弟了……」
「先生大才,是我等有眼不識金鑲玉,剛剛在景園狂妄至極,對先生多有不敬,還望先生海涵,原諒我等孟浪之處。」
賀居延說得極為誠懇。他早就徹底折服了,現下見桑梓遠對經義的見解也遠在他人之上,他不想再陪著徐拓一起丟人,也希望自己這般做能給徐拓提個醒,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三人行必有我師!桑梓遠年歲雖小,可能在十歲便取得這樣的成就不是誰都可以小覷得。他不行,徐拓也不行,雖然徐拓在姑蘇年輕一輩中也算小有名氣。
可若和桑梓遠比起來,真得差太遠了!
展元,收手吧……
賀居延在心裡默默念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