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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風雨如晦故人回(2)

  第274章


  風雨如晦故人回(2)


  我們三人將這幾年的所有一切都告訴了險兒。


  與歸丸子、金子軍之間的仇;小二爺的愛情;去省城那次結識了張總,也卷入了那場深不可測的旋渦;三哥與老鼠分別過來找我的說話;以及接下來明哥被辦的那場禍事。


  然後,我們就談到了搬坨子。


  我說了這麽一句話:“險兒,你回來就好。這段時間,亂七八糟的事情一起來,我們三個實在是有些招呼不過來了。搬坨子的事,小二爺說他要去辦,剛好,場子裏的事,這段時間,就你來負責。要不要得?”


  險兒沒有回答我,他看著小二爺,問:“場子裏麵,一直都是你搞,好好的,無緣無故,你搞什麽搬坨子呢?胡欽和地兒搞不得?”


  “胡欽要開始準備廖老板那邊拆遷的事情,文件一批,馬上就要開工的。搬坨子也不是一天兩天就搞完,到時候,他肯定沒得這個時間;至於地兒,他也閑不了,九鎮最近發生的這些事雖然看起來和我們還沒有關係,但不管怎麽說,黃皮畢竟還是回來了,至少也要有個人來盯一下。場子這邊是正當生意,而今也上了軌道,我盯不盯著,都無所謂。老子就幹脆多吃點虧,分擔下咯。”


  “你是因為那個什麽橙橙和和尚老弟的事,不舒服吧?”


  我想了很久都沒有開過口的念頭,卻被險兒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隨著他的這句話,小二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沉如水,半晌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這才點了點頭。


  “小二爺,搬坨子我來,你搞不得!”


  險兒又說出了一句讓我們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意外的話來,小二爺飛快將頭抬起,盯著險兒,眼光閃閃,默不作聲。


  “咳。”


  我輕輕咳嗽了一下,看著大家的眼光都轉移到我身上之後,我說:“險兒,這個事,我想過。小二爺搞,要得。就算他心裏確實有這個想法也不要緊,拋開私仇不講,但凡和尚調皮,到時候也肯定是要翻臉,我們兄弟哪個翻不一樣是翻?二爺他要做就做。再說,你搞這個場子,我也有另外一個考慮,萬一九鎮那邊出大事了,你也可以直接出來幫我。搬坨子這個事大意不得半分,如果你搞的話,到時候,萬一抽不出手,也是麻煩事。”


  話剛說完,險兒嘴唇一動,斬釘截鐵地回道:“搬坨子,我們哪個都搞得。小二爺搞不得!”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個什麽表情,但是我看到除了險兒之外,其他兩個人的表情都大變起來。


  地兒身體一挺,又飛快停下,整個人都顯得尷尬緊張;小二爺的臉卻突然漲紅,一瞬不瞬盯著險兒慢慢說:“險兒,我從來沒有爭過什麽東西。這個事……”


  沒有等他說完,險兒笑了起來,順手抓起麵前桌上一顆咀嚼過的檳榔渣對著小二爺扔了過去。看著小二爺有些狼狽不堪地拍打著散滿全身的渣滓,他說:“爭個屌毛啊。你說些什麽?老子和你爭啊?”


  這個動作讓氣氛有些緩和,也讓頗感受辱的小二爺因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了些許尷尬,他一邊笑罵一邊說:“日你啊。髒得要死,口水臭又臭。那你說,我搞到底怎麽了?”


  “嗯。險兒你說說看。你怎麽想?”


  險兒嬉笑的臉色突然就變得有些嚴肅起來,一直等到小二爺收拾停當之後,他才說:“我在外頭這些年,也跟了幾個大哥,見了些世麵。出來混,如果一直都按著我們之前這樣搞,是不行的。”


  他語氣停了停,看了我們一眼之後,才接著說:“舉兩個例子,你看。李傑和廖老板。都是全市的老大哥。為什麽李傑被辦了,廖老板沒得事。當然咯,李傑被辦主要和他爹的事也有關,中間還有廖老板他們的問題。但是,換個角度,你們想想。如果而今依廖老板今時今日的位置,除開場麵上有大腳板要踩他之外,其餘江湖上的人,不管哪一個,可不可能還像當初他辦李傑一樣用江湖上的手段辦了他?並且順順當當改朝換代,稱王稱霸?”


  我依稀感覺出了險兒要說的是什麽東西,但是卻又模模糊糊,摸不到具體。


  抬眼看去,小二爺與地兒兩人也同樣都是一副眉頭緊蹙,正在沉思的模樣。


  “兄弟,識時務者為俊傑,順潮流者成大事。這個年代,已經變了!九七年跟著三哥,他給派出所的人送點小錢,喝幾頓酒,大家就是朋友,就可以光明正大開啤酒機。而今不行噠,撈個偏門,條條蛇都咬人,個個菩薩都要打點。大家都見過世麵了,搶錢的時代,哪個還和你談交情。”


  “險兒,你的意思是……”


  沒等小二爺說完,險兒驀一抬頭,打斷了他的話。聲音變得激昂慷慨,雙眼炯炯看著我們所有人,聲音變得激昂慷慨,說道:“是的!要學廖老板,交場麵人,搞正當生意!這個場子就是個好機會!好不容易半隻腳上岸,你還非要捅下水搞什麽搬坨子?我告訴你,江浙、閩粵那邊,你沒得個場麵上的牌子,你算個屁!還大哥?打頂了也就是跟著老板辦事的一個馬仔!曉得不?而今,我們有人抬啊。這麽好的機會,還不上位等什麽時候!”


  我恍然大悟起來。


  千百年來,中國的黑幫始終都隻是黑幫。甚至權傾一方的上海皇帝杜月笙都隻能是“政府就當我們是夜壺,尿急要用的時候拿來。撒完了,沒用了,嫌你臭,一腳踢到床下,恨不得踢個稀巴爛。”


  而日本美國這些發達國家的黑幫如山口組、黑手黨卻早就登堂入室,極難動搖。


  這是為什麽?

  因為,我們從來沒有進入過體製內部,從來都沒有一塊可以擋住夜壺臭味的遮羞布,從來都沒有一張場麵上認可的免死金牌。


  現在,是一個錢可通神的年代,隻要肯費功夫,下苦心,遮羞布並不難找。


  人,是需要兩條腿走路的。


  發財,立品!流氓,紳士!

  這就是險兒說的道理。


  淺顯卻深遠。


  “如果不遭報應,我們還有幾十年要活,光靠而今在道上這麽搞,吃不開的。胡欽,除非廖老板一輩子平平安安,和你之間也相安無事,他堅決罩你,你鐵心給他當一輩子的小弟。要不然,也到了幫自己留條後路,替身邊人想下的時候了。”


  “要混出個名堂,我們幾兄弟,就必須要有一個可以拿到台麵,和那些場麵上的大哥們說話的人。你看,為什麽龐先生的事是張總來辦,不是廖老板直接出麵?你說而今我們要當官,那肯定不可能!但至少我們之間要出一個放在台麵上不丟麵子,有自己正正當當的生意,清清白白的家底,過幾年混得好,說不定還能夠進一下政協、人大的,像張總那樣的自己人出來吧?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再也不用看任何人臉色過日子了,那個時候,在這片江湖上,我們才真算得上呼風喚雨,叱吒風雲。”


  我的心中有著某種東西在風起雲湧。


  我知道險兒說的話代表了什麽,將會改變的又是什麽。對麵位置上,小二爺一口又一口,毫無意識地往嘴裏灌著酒;地兒卻是臉色變化不定,胸膛起伏,激動之色形於言表。


  “哐啷!”


  小二爺正在往自己杯裏添酒的手一下不穩,酒瓶跌了下來,磕在麵前的大理石台麵上,發出了清脆響聲,酒液四麵噴出,濺濕了他胸膛上小小一片衣裳。


  他卻不管不顧,一手扶住傾斜的酒杯,看著險兒說:“胡欽可以試下。”


  我的心隨著小二爺的話語,“撲通”一下,莫名其妙地懸了起來。我正了正身體,盡量掩飾著這種讓我有些發慌的感覺。


  我看到險兒慢慢轉過了頭,看著我,眼中射出了一種極為奇怪的神色,我努力地辨識著這種神色背後的含義。


  然後,我突然就意識到。


  同情!


  險兒眼睛裏麵居然是一種巨大的同情。


  我仿佛突然聽見了“呯”的一聲脆響,身體裏麵某種東西在那一刻碎成了千百片,在這種痛苦中,我聽到險兒刻意顯得柔和的聲音傳來:“胡欽,搞不了,一世都搞不了了。”


  我再也無法克製地拿起麵前酒杯,一口飲下。


  是的,我再也搞不了。


  不知何時開始,我,已經是九鎮六帥名副其實的老大;我已經是九鎮十三鷹追隨左右的大哥。


  我,已經永遠地背離了父母、外婆、君,以及自己曾經給予過自己的重重期望,種種未來,變成了一個從頭到尾的流子。


  一個再也不可能徹底洗白的黑道大哥。


  那個被欺負的懦弱少年;那個想要好好讀書考大學的學生;那個一心想著和一位女孩廝守終身的情人;那個因為太調皮被外婆綁在家門口電線杆的孩子。


  這一切一切都永遠也找不回來。


  隱隱中,我聽到險兒繼續說著,殘酷而真實:“而今之所以廖老板也好,張總也好,都這麽抬我們。說白了就是因為胡欽,他們抬胡欽是為什麽?因為胡欽是一個黑社會,一個可以辦事的黑社會!胡欽不能辦事了,還抬個什麽卵。而且我們手底下,這些人服的是哪個?胡欽是大哥啊!胡欽都不當大哥了,我們還有什麽?他又還有什麽?還憑什麽資本去做正經生意?”


  沒有人說話,很久很久。


  恍恍惚惚中,我看到小二爺緩緩瞟了地兒一眼,又看向險兒,似乎想要說什麽,險兒卻搶在他之前一步說:“小二爺,你也莫想多噠。你就安安心心搞,你搞好了,我們也是一樣的。你和胡欽你們兩個一黑一白,兩麵出頭,我們兄弟怎麽都不會倒。曉得吧?你莫七裏八裏,囉裏囉唆。地兒搞不好,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心太軟也太貪玩。場麵上的事,鉤心鬥角,利益糾纏,他應付不來。我就不用說了,老子一個通緝犯,你要我做生意,上台麵,那純粹是開國際玩笑。”


  “話說回來,你們也曉得,不用我多說,我們幾兄弟,包括胡欽在內哪個比你小二爺做生意強些?你天生就是要做這行的料。”


  每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但是,每個人也都明白了過來。


  險兒說的是對的。


  事到如今,我回想前塵,那天的所有一切都依舊還是曆曆在目。


  多年之後,我們兄弟能夠從為老板打工,在刀口上賺幾個血汗錢的流子變成市井傳說中我市最大的黑社會。


  我想,就是從那天那個包廂裏,險兒的口中說出這些話的一刻開始。


  那天,他為我們定了型,我也為自己定了型。


  一個心中早就明白,卻一直不曾、不忍,也不敢觸碰的型。


  那天,我們一致決定不摻和到三哥與老鼠之爭。雖然有些無情,但卻最符合我們和跟著我們吃飯的那一大幫人的根本利益。這個吃人的社會,如果沒有了利益,又哪裏來的感情。


  搬坨子的事,經過再三思考,我最終決定交給了險兒。


  我的確無法分身,而這樣重要的事情,沒有了小二爺的聰明,也就隻有險兒的果敢能夠擔當了。


  對了,那天快結束的時候,險兒還告訴我們。


  他有一個朋友因為身份問題,不能和他一樣地坐飛機,隻能坐火車,換汽車,長途輾轉,從內蒙古到我市。


  這個人將會在第二天的晚上到達。


  險兒說這個人是他在外麵唯一生死相依的兄弟,希望我們兄弟能夠一起去接一下,以示誠意。


  我答應了他。


  當時,我隻是看在險兒的麵子上而已。


  可完全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男人居然會在接下來極短的日子裏麵,就讓險兒成為了名動江湖的傳奇。


  一個屬於開著黑色奧迪的年輕男人與他的彪悍小弟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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