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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明月夜 短鬆岡 一塋孤墳 無處話淒涼(2)

  第211章


  明月夜 短鬆岡 一塋孤墳


  無處話淒涼(2)


  “那好,周波,3000塊錢,我絕對是不會要的,你是大哥也無所謂,欽哥來噠也無所謂,最多就是一條命。你和元伯要走就走,這個雜種走不得!”


  元伯站起身,一把拉著何向陽:“陽伢兒,跟我走,哪個動你試下看!”


  當時,元伯和何向陽站起來的時候,拳皇和馬貨也站了起來,兩個人幾乎同時伸手抓向了何向陽。


  但是,第一個動手的卻不是這些站起來的人,而是一直坐著的周波。


  就在坐周波對麵,距離較遠的馬貨剛做勢抓向何向陽,而周波身邊的拳皇也還沒有完全站起來的時候,周波就一腳蹬翻了桌子,還順勢抓起桌上唯一的一個煙灰缸,跳起來砸在了拳皇的頭上。


  隨即元伯也撲向了被桌子橫沿撞得一下又跌坐回了椅子裏麵的馬貨。


  這是一場並不慘烈的戰鬥,措不及防的馬貨和拳皇被元伯周波何向陽三人聯手揍了一頓。


  當時周波和元伯沒有想把事情鬧太大,下手還是注意了分寸。


  但九鎮六帥出名的地方就是心狠手辣,他們的小弟動起手來通常也不會太輕。


  所以,那天馬貨拳皇兩個人雖然傷得並不算重,卻也都是臉青鼻腫,頭破血流,狼狽不堪。


  不過,正是因為這一場規模並不大的鬥毆,潘多拉的魔盒,卻被徹底打開。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討厭過刀疤成,因為有些時候,我甚至覺得這個人身上的某些東西和我有些相像。


  比如,我們的兄弟都是動不得的。


  什麽麵子都可以給,動了兄弟就不好說了。


  當天晚上,看見兄弟被打而紅了眼的刀疤成,與快要氣瘋了的馬貨、拳皇兩個人一起,身上帶著家夥滿九鎮地搜羅元伯與何向陽兩個人。


  據說,刀疤成甚至膽大包天地還親自到我們迪廳裏麵來找過一次。


  但是並沒有找到人。


  元伯那天打了人之後沒有多久,就離開九鎮,和他的父親一起到住在九鎮附近鄉下的一個親戚家裏吃喜酒去了。


  而何向陽不知道是太過聰明,還是運氣太好,元伯一走,他也就隨著消失不見。


  那天晚上10點多鍾,刀疤成接了一個電話。


  他開的小麻將館有點事,要過去打個招呼,再加上也確實很晚了,估計也很難再找到元伯他們兩個。


  於是,他決定報仇的事稍後再說,給其他兩個兄弟交代了一聲,讓他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之後,刀疤成自己就先走一步了。


  如果當晚的事情就到此為止,能夠按照刀疤成的意思先放一放的話,可能就不會鬧到後麵那種害人害己,悲慘至極的結局了。


  因為,刀疤成為人雖然凶狠,可也並不是一個不講規矩、毫無道理亂來的人。


  有他在,事情一定就不會導致完全失控。


  甚至,按他一貫的行事風格,他很有可能會主動找到我,由我和他兩個人出麵來解決這個事情。


  可惜這些都是假設。


  刀疤成雖然交代了自己兄弟,讓他們等過了當晚再說。


  但是白天剛被痛打了一頓的馬貨、拳皇兩個人卻並沒有因此而消停,羞辱和憤恨依然像顆毒草一樣在心裏瘋長。


  兩個人先是在十字路口的宵夜攤上喝了些酒,各自都有了點醉意,這才約著一起晃晃悠悠地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他們路過了新碼頭。


  新碼頭位於九鎮的主要幹道之上,不管是馬貨還是拳皇,要回家,這裏都是必經之路,這本沒有什麽不妥。


  引出了麻煩的是,元伯不久之前才剛在新碼頭租下了一個門麵,開了一家影碟、錄像帶出租的小店。


  本就心裏極端不爽,又剛被酒精刺激了一下的馬貨與拳皇兩人,在走到元伯小店門外馬路上的時候,滿腔的恨意,被打的委屈,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地方。


  據說當時,是在拳皇的提議下,他們做出了並不在刀疤成的複仇計劃之中,讓他們自己最終也後悔莫及的一件事來。


  九鎮的天空,也因此而響起了死神的獰笑。


  元伯那家出租影碟的小店,和國內很多同類型的小店一樣,大門都是由兩扇安在鋁合金框架上的玻璃組成,玻璃上麵則花花綠綠地貼著當時最為流行,出租率最高的電影海報,如《古惑仔》《無間道》之類。


  所以,拳皇和馬貨毫不費力地用路邊上的一個垃圾桶與幾塊碎磚頭砸開了元伯店子的大門,抽出刀就衝了進去,一頓亂砍亂砸,把小店搞成了一片狼藉。


  一時辦不了人,就砸對方場子泄憤的例子在道上屢見不鮮,不足為奇,這本來最多也就是件讓元伯損失了幾千上萬塊錢的小事而已。


  讓事態越來越走向惡化的關鍵是,店子雖然是元伯出錢開的,看店的人卻不是元伯,而是他的媽媽。


  那天晚上,由於元伯兩父子都出去吃酒了,元伯的媽媽關門打烊之後,也就沒有回家,圖方便就住在了店子裏麵。


  深更半夜,一個老實巴交出名的中年婦女躺在自己的店子裏麵睡得正香,大門卻突然被人砸爛,然後衝進了兩個渾身酒氣的年輕男子,手上都還拿著明晃晃的家夥,進來就發瘋一樣的亂打亂砸。


  如果你是那個婦人,你會做何反應?


  很可能,你不會有任何反應。


  因為,你已經嚇傻了。


  元伯的媽媽也是一樣,那一晚,她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直到幾天之後,元伯過世的時候,她都還一直住在醫院裏麵,渾渾噩噩。


  更壞的是,那天晚上,據說元伯的母親還被馬貨、拳皇兩個人多多少少地打了幾下,踢了幾腳。


  聽到兄弟被打的消息,刀疤成就紅了眼,帶著刀滿大街找人;誠然,元伯沒有刀疤成那樣凶狠,但他畢竟也是個流子,還是個道上打滾多年,小有名氣的老流子,聽到自己母親被人動了,店子被人砸了,他會怎麽樣?

  他沒有紅眼,他隻是鐵了心,鐵了心地要辦人。


  前一天,刀疤成、拳皇、馬貨三個人帶著刀到處找元伯與何向陽報仇,後麵兩人卻都消失不見。


  第二天,人還是那些人,所扮演的角色卻完全轉換了過來。


  得到母親出事的消息,元伯和父親連夜都趕了回來,一直到天色快要發白,他才把母親住院和整理店子的事勉強忙完。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元伯都坐在母親的病床前麵一言不發,好不容易等到天明之後,他打了幾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是打給我。


  聽到元伯告知我的一切,我當時也馬上表達了一個意思:該怎麽搞就怎麽搞,我毫無保留地支持。


  於是,接下來,元伯再撥通了其他的幾個電話,分別打給了賈義、自己手下的幾個小弟以及何向陽。


  等所有人集結完畢,元伯一夥提著刀就直接去了馬貨的家裏。


  馬貨不在家,於是元伯他們跟著又先後去了拳皇和刀疤成家,依然沒人。


  整整一天,元伯什麽都沒有做。甚至還破天荒第一次曠工,連迪廳都沒有去,就隻是帶著刀到處找人,卻還是沒有找到那三人中的任何一個。


  原來,馬貨與拳皇在連夜砸完元伯的店子,還把元伯母親揍了兩下之後,氣消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元伯是誰的人,他們很清楚;元伯有哪些兄弟,他們也很清楚。


  同時,他們兩個更加清楚:雖然自己一夥也是因為心黑手辣而出名,但是和元伯的兄弟以及元伯背後的那夥人比,還有著極大的差距,那是敢明刀明槍與義色幹的人,那是得到了廖光惠賞識的人,他們惹不起。


  於是,兩個人並沒有回家,而是給刀疤成打了電話之後,直接去找了他。


  刀疤成比起那兩人來,要聰明得多,也理智得多,他很快就分析清楚了利害關係。


  當天晚上,刀疤成一刻都沒有停留,做出了簡單安排之後,就帶著兩個人一起走了,去了距九鎮15公裏左右的另外一個小鎮上,投奔了自己的一位朋友。


  元伯到處找人的當天晚上,我在一家茶館裏和幾位朋友打牌,大屌突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問清我的具體地址之後,趕了過來。


  一進門,大屌就坐在了我的旁邊,一邊看我打牌,一邊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胡欽,聽說拳皇他們昨天砸了元伯的店子是吧?”


  一聽這個話,我就知道大屌是為何而來了。


  他並不是過來找我玩的,他是來說情,受刀疤成所托前來說情。


  當刀疤成還跟著老鼠的時候,與紅傑就有些不和;相反,他和大屌之間的關係卻是相當不錯。


  而所有人都曉得,大屌和我的關係也是水乳交融,臭味相投。


  找大屌來說情,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刀疤成想出了化解的辦法,可是,元伯想化解嗎?


  當然不想!


  所以,我也就立刻斷了他和大屌的這個念頭。


  打定主意之後,我也沒有當麵點破,邊打牌邊故作隨意地說道:“嗬嗬嗬,何止砸店,還打了元伯的媽媽呢。”


  “沒有吧,他們說沒有打啊,隻是推拉了幾下。”


  “推拉就不算打啊?別個這麽大年紀了,又是個女的,經得起他們幾個推拉?”


  “……胡欽,要過年噠,圖個安靜。聽我一句,刀疤成那邊出點錢,這個事鬧得也不大,算噠好不好?”大屌終於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本意來。


  “大屌,又不是我要搞他,是元伯,你給我講這些有什麽用?”我還是看都不看大屌一眼。


  “哎呀,你和我說這些就沒得意思了啊。胡欽,老子一直把你當兄弟,要你幫個忙,你給我講這些七裏八裏不搭界的話。你是元伯的大哥,你講句話不搞,未必他敢搞啊?大過年真的要把事鬧大嗎?”


  “大屌,不是兄弟我說你,你一把年紀了也不怕丟人,管這麽多。小朋友的事就讓小朋友們去搞唦,我們摻合進來幹什麽?鬧大,能鬧多大?未必他們幾個還翻得起天來啊?真的是。”


  “哎,我也不是想要摻一腳進來,刀疤成和我關係真的還不錯,他也不想得罪你,所以你看能不能給我……”


  趕在大屌說出那些讓我們雙方都為難的話語之前,我手一揮,打斷了他的發言,說:“大屌,我這麽給你講吧。上次紅傑的弟弟被人打了,你們和東哥是怎麽幫紅傑出頭的?那還隻是紅傑的一個表弟,我們這次是元伯的親娘。要是你,你怎麽看?元伯的親娘還比不上紅傑的一個表弟?不想得罪我!不想得罪我還敢動我兄弟的媽媽?想得罪我了,那不是要殺我全家?”


  “……那你看到底要怎麽搞才好?”大屌被我反問的啞口無言,半晌才憋了這麽一句出來。


  “大屌,我真的不曉得。而今關鍵是元伯忍不下這口氣,不是我要搞。我是他大哥不錯,我也不可能逼著他看到自己媽媽被打了,忍氣吞聲不說話吧?”


  “那我而今找你就是想要商量下唦,看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把這件事擺平,莫鬧大了,求財不求氣嘛。”


  大屌是個好人,他一心想要化解這件事。看著他異常堅定的神色,我想,今天大概是一定要給大屌表明一個態度了。


  但是,早上的時候,我已經在電話裏向元伯做出了保證。


  而且,刀疤成這個人我確實不討厭,可拳皇,我是早就有些看不順眼的。當年敢動我,現在他又敢動我兄弟的母親,打狗還要看主人,在他眼裏,我胡欽算什麽?我們九鎮六帥又算什麽?

  所以,對於這件事,我最大的限度,也是最好的態度,就隻能是不插手了。


  當然,大屌這麽長時間的好朋友,既然找上門來,我也不能太打他的臉。於是,短暫考慮之後,我做出了這麽一個回答:“大屌,禍不及家人,我不可能強行管著元伯,這個事我真的做不了主,找我商量也是白商量。你硬是要我搞個辦法出來,可以。明天要刀疤成、馬貨、拳皇跪在元伯母親床前麵磕三個響頭,所有醫藥費之外,再出50000塊錢給元伯家裏,這個事就這麽算了。不然,他們三個哪個都莫想回來過年!”


  這個要求雖然苛刻,卻並不過分,他們能做到,我也就能夠給元伯一個交代。


  隻是,我忽略了一點。


  刀疤成三兄弟都很年輕,又處於事業上升期,正是春風得意,意氣風發的時候。


  如此的年紀,如此的心態,他們又怎麽可能會是給人下跪的主?


  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回想,我認為,很有可能正是自己當初的這個提議,讓刀疤成徹底斷絕了和解的念頭。


  不過,讓衝突完全升級的並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件事,以及做出那件事的人。


  ——何向陽。


  那天,元伯找了一整個白天,卻連刀疤成三人的毛都沒有摸到一根,於是怒氣滿胸的元伯也做出了和馬貨、拳皇前一晚同樣的事情。


  他砸了刀疤成三兄弟開的那家小麻將館,砸得非常徹底。


  刀疤成肯定當天就得到了消息,卻還是沒有冒頭。我想,依刀疤成的性格,做到這樣地步,證明當時他是真的想要和解,並不把事情鬧大。


  而元伯在砸了店子之後,怒火多少也應該消弭了一些。


  正當事情因為刀疤成的忍讓和元伯的宣泄,而開始走向良好一麵的時候,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何向陽卻再次讓事態變得徹底糜爛。


  二〇〇二年,臘月二十七,也就是元伯砸了刀疤成麻將館的第二天,同時也是元伯團年宴上喝醉酒鬧事,被我教訓的當天。


  上午,何向陽在十字路口吃早飯時,遇見了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馬貨的父親,當年千裏尋女趕到廣西來賓,還被何向陽關了幾天小黑屋的男人。


  有些事情真的是無形中促成的。


  本來那天,馬貨的母親要他父親在家休息,幫著家裏打掃衛生,籌備年貨,好準備過年。可馬貨的父親卻覺得這幾天正是人們紛紛外出買年貨,吃喜酒,聚會的好時節,慢慢遊的生意也一定會比平時要好很多,舍不得生意之下,還是出了門。


  何向陽雖然卑鄙可恥,畢竟也是人,元伯對他那麽好,他不可能一點都無動於衷。


  所以,剛開始,他的目的也許並不複雜,隻是單純的想要替元伯找到馬貨而已。


  因為,事後據好幾個旁觀者說,那天早上,何向陽與馬貨的父親相遇之後,他立馬就拎著一個小板凳走了過去。


  整個過程中,人們看見何向陽始終都隻是在追問馬貨的下落,並沒有說其他的話,還多次舉著板凳嚇唬了馬貨的父親幾下。


  可不知為何,再後來,那些人卻看到何向陽坐著馬貨父親的慢慢遊走了,一起去了通往新碼頭方向的那條路。


  為什麽,何向陽會和馬貨父親一起離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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