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袁偉被打的好處

  第47章


  袁偉被打的好處


  三哥的計劃非常縝密,卻並不複雜。


  簡單來說一句話就可以概括:當初黃皮怎麽辦的丫頭,三哥就怎麽辦黃皮。


  多年前,黃皮一戰功成靠的僅僅隻是八個字:旁敲側擊,引蛇出洞。


  三哥同樣也是。


  隻不過,昔日少年黃皮身單力薄,丫頭也已日落西山,孤苦伶仃,雙方的角力僅限於他們兩者之間,格局相對較小。而現如今,無論三哥還是黃皮,都已是功成名就,各擁一方陣營的大哥,他們之間的爭鬥再也不隻是簡單的個人衝突,而是一場涉及了兩股龐大勢力之間的戰爭。


  於是,同樣一個計劃,現在真正實行起來的難度也就要比當年大得多了。


  那麽,這個計劃最不好進行的地方在哪裏呢?

  就在前麵那四字。


  如何敲擊得有分寸,卻又不引起黃皮的疑心。


  本來,三哥也並沒有想出一個最完美的方案。


  直到我和三哥茶樓一晤之後的第三天,一件突然發生的事情解決了三哥的煩惱。


  正月初一到初八,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定假期,除了特定崗位之外,全國上下所有辛苦了一年的人們都難得清閑,百事不問,悠然尋歡。


  江湖人雖然不為國法所容,但卻也約定俗成,除了少數窮凶極惡或者走投無路的之外,大部分撈偏門的流子也都會在這幾天內消停下來。


  已經正式踏上了江湖路的袁偉自然也不例外,春節期間,他到處走親訪友,吃吃喝喝,不亦樂乎,忙得和我們都沒有見上一麵。


  初四那天,袁偉去他姨媽家拜年。


  剛好,姨媽家的準女婿第一次上門,家裏備了好酒好菜,留袁偉一起吃飯。席間,不勝酒力的姨夫讓袁偉陪著女婿多喝了幾杯。值此佳節,親朋好友團聚在一起,喝喝酒,談談心,這本來是場好事。


  可湊巧就湊巧在,袁偉姨媽家位於九鎮的上街,僅在幾十米開外處的一棟兩層小樓,就是黃皮的家。更巧合的是,同樣也是初四,黃皮正在家裏請手下一批包括向誌偉在內的得力小弟吃團年飯。


  八點多鍾,從姨媽家吃完飯之後,已經喝到麵紅耳赤的袁偉告辭回家,搖搖晃晃路過黃皮家門口,剛好遇見了一夥人正在那裏嘻嘻哈哈地放煙花玩。


  當時,袁偉有些暈乎,隻是略略瞟了一眼,卻也並沒有留意,低著頭自顧自地前行。不曾料想,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哄鬧聲中,一隻炮仗突然對著袁偉衝了過來,在他的腳下炸響,頓時就把袁偉嚇了一大跳。


  袁偉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平素裏嘴巴就不饒人,加上又剛喝了酒,惱火之下,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毫不猶豫張口就罵了過去:“操你媽的,吃了飯沒事做,炸毛線啊!”


  話一出口,對麵鼎沸喧鬧的談笑聲頓時就消停了下來,黑壓壓一大幫人也不答話,直接對著袁偉的方向就圍了過來,其中有一哥們居然還邊走邊在地上撿起半截磚頭,隔著老遠就砸向了袁偉:“就是炸你怎麽了?你再罵一句試試。”


  袁偉也沒想到單單隻是一句粗話居然就會引起這麽大的反應,一時間,也愣在了那裏。直到那幫人紛紛趕到,把袁偉團團包圍了起來之後,在人群裏麵,袁偉認出了最為囂張的老仇人向誌偉,這才算是真正弄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袁偉這個人喜歡吹牛,做事也不太靠譜,非常好色,見到個女人就挪不動腿,又還經常惹是生非,平時為了幫他出頭,我們幾兄弟沒少和人打架。


  可以說,在他的身上有著很多很多的毛病和缺點。


  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怕事的人,而且,他很重感情。


  這夥人先是嚇了他,然後又用磚頭砸了他,更重要的是,燒了自己好兄弟的那位死對頭居然也在裏麵。


  新仇舊恨齊集心頭,袁偉毫不猶疑地彎下腰,撿起了腳下的那半截磚頭,拿在手上就直接對著向誌偉衝了過去。


  然後,本就已經喝得腳步不穩醉眼惺忪的他,連向誌偉的毛都沒摸到一根,就被人踢翻在地上,被七手八腳地圍著打了起來。


  這樣寡不敵眾的局麵之下,打是肯定打不過了,連還手的可能性都沒有。但袁偉是絕不告饒的,他至少還有張嘴,而且還是張在方圓地麵上出了名尖酸刻薄不把門的潑婦嘴。所以,從頭到尾,灰頭土臉的他一直都在放聲大罵,上到黃皮的二大爺下到向誌偉的小姨子,一個都不放過,越打越罵,罵得極其難聽。


  過年的時候,隻要稍微有點道德觀的人,都接受不了這些點名道姓罵盡了祖宗十八代的話在自己家門口響起,然後再傳到家人和鄰居的耳朵裏。


  於是,很快就從黃皮家裏走出了一個人。


  一個滿臉橫肉,矮壯結實,偏著腦袋看人的人。


  黃皮。


  “喝不得酒就別喝!是哪個小麻皮兩杯貓尿下肚了,在這裏鬼喊鬼叫,鬧個什麽鬧?”


  隨著黃皮一句大喊,那幫人也紛紛停下了對袁偉的毆打,隻有向誌偉好像還沒過癮的樣子,狠狠補了兩腳,這才大聲回答:“師傅,他過來惹事。是義色的人,他和險兒是兄弟,我認得。”


  趁著眾人都看向黃皮,沒人注意的當口,躺在地上的袁偉飛快爬了起來,直接一拳就打在了離他最近的一個人臉上,在那人的慘叫聲中,袁偉指著黃皮跳腳大罵:“黃老麻皮,我操你全家先人。你個婊子養大的,你有種今天就弄死我!你讓我今天活過來了,老子炸死你一家!”


  黃皮的臉色“唰”一下沉了下來,二話不說,一路小跑到袁偉的麵前,一把抓著他的頭發就往家裏扯:“來來來,小雜種,你莫在這裏鬧,你跟老子來,你來殺我全家讓我看看。”


  一夥人把袁偉架到了黃皮家後院,剛鬆開手,袁偉就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對著黃皮衝過去又想打,眾人隻得再次一擁而上,將他摁住。


  黃皮一臉厭惡的也不搭理袁偉,徑直轉身到屋內拎著一把刀就走了回來,把拉著袁偉的人推開之後,幾乎是鼻子對鼻子地站在了比他高半個頭的袁偉跟前:“來,我就在你麵前,你來打啊。”


  看著黃皮手裏的刀,袁偉沒敢動。


  黃皮一個巴掌就甩到了袁偉臉上:“打!”


  袁偉還是沒動,黃皮又是一個巴掌,這下袁偉忍不住了,牙齒才剛剛一咬,橫了心準備還手。黃皮卻猛然爆發,揚起手中的刀,手掌反握,一刀柄就敲在了袁偉的鼻梁上,眼前頓時就群星閃耀,劇痛之下,袁偉捂住臉剛要蹲下去,卻又被黃皮一把揪著頭發站了起來,旋即,森寒的刀鋒就頂在了他的脖子上:“老子錢也給義色了,對你們再三忍讓,你過年過節都還要跑到老子家門口來鬧事。你是不是不想過年了?不想過年,老子今天他媽的就讓你死在這裏!”


  黃皮的語調比刀鋒還冷,陰惻惻的,讓人看不出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威脅,袁偉壯著膽子剛想搭腔。二樓陽台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探出身來,頗為不滿地衝著下麵說了一句:“你在這裏鬧些什麽啊,隔壁鄰居聽到了醜哦!老子是造了什麽孽,生你這麽一個報應,過個年都不安生。”


  “醜個什麽醜,不安生你就出去,這個年都他媽別過了!”


  老人一句話,引得黃皮突然就暴怒了起來,狠狠一把將正想乘機掙脫的袁偉抵在了牆上,手裏的刀刃都幾乎切到了肉裏,狂喊道:“你動啊,再動啊?你再動一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老子就是你養的。”


  袁偉說,平時看黃皮都是一副三棒打不出屁來的憨貨相。但當時,他卻好像瘋了一樣,兩眼血紅,太陽穴上青筋直冒,歇斯底裏地衝著他吼了半天,就連老父親想出來勸架,也被他毫不客氣地一通罵娘,罵了回去。


  袁偉被震住了,他完全相信,黃皮真的會殺了他,他從來沒有那麽害怕。


  幸好,狂怒過後的黃皮終歸還是平靜了下來,他畢竟也是一個大哥,還是自重身份,接下來也沒有過多為難袁偉,就放袁偉走出了家門。


  隻不過,在袁偉離開之前,黃皮給袁偉留了一句話:“小麻皮,你回去幫我告訴義色。該賠的錢我賠噠,該給的麵子我也給噠。老子的人老子保定了!要是再有一點風吹草動,讓我不得安生,就莫怪老子亡命了,老子死也要脫他一層皮。”


  在三哥家,當著我們所有人,袁偉講完了他的遭遇之後,三哥沒有生氣,相反,我覺得他好像還有點隱隱的高興。


  他說:“袁偉,算了,黃皮多少年沒有動過手了,他的身份打你幾下,你也不丟人。再說,也不見得是壞事,今後你個嘴巴也記得收斂點,留點口德。先就這樣,聽我的,啊?”


  看得出來,袁偉多少有些不服氣,有些失望。可他對三哥,向來是視若天神,三哥既然這樣說了,他隻好不了了之。


  但我聽出了三哥的意思。


  三哥說不見得是壞事,並不單單隻是希望袁偉吸取教訓,而有著另外一層更深的含義。


  在茶樓裏,三哥給我交代他的全盤計劃的時候,他說還有一個擔心的地方。


  當初,黃皮給三哥錢,三哥曾經表過態,說險兒的事就揭過去了。那麽,今後,萬一等到我們突然開始有所行動之時,就一定會引起黃皮的懷疑,他會想三哥是不是衝著他來,是不是要算總賬了,一旦他意識到這點而有所準備,那事情就更加不好把握。


  可現在袁偉這樣無緣無故被他們打了一頓,事情反而更好辦了。


  至少,三哥有了一個可以讓黃皮麻痹的絕佳說法:險兒的事情過了是不錯,但是你又打了我的人。你黃皮要擺大哥的譜,你的人你知道要保,難道我義色就不是大哥,我的人就能隨便被人欺負嗎?當然不行!所以,我多多少少也要為難你一下,扳回點麵子咯。


  當時,在袁偉的講述中,我還注意到了一件事。


  他所描述的黃皮是個六親不認,連父親都罵的,動不動就要提刀亡命,性格極度狂躁的人,和三哥口中隱忍狠毒的形象相去甚遠。


  這點,當時的我一直想不通,直到六年後,我遇到了一個有同樣特質的家夥,差點死在了他的手上,我才明白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扮豬吃老虎。


  那天,黃皮應該也是在麻痹三哥,他想讓三哥知道,其實他不想鬧事,不敢鬧事,他刻意的虛張聲勢,色厲內荏,失態暴怒,都隻是因為他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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