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揚州之子(五)父子
但這個時候,追兵如潮水般湧來,已經沒有退路了。
上官璇硬著頭皮奔上台階,距離石橋尚有數丈,突然間前方燈火通明。
狹窄的橋頭擠了上百人,火光亮起之後這些人也見到了上官璇,向前面一擁,會合大隊追兵,將上官璇重重圍在當中。
橋頭現身三人,中間一個正是冷樂山,左側的是張弦七,右側那漢子四十餘歲,頗為臉生,但能和這兩人並肩而站,顯然也非等閑,其實只一個冷樂山等在這裡,便叫上官璇意識到大事不妙。
她轉身向回看去,卻見人群漸次向兩旁分開,讓出一條路來,揚州會盟的人不管屬於哪個幫派都紛紛向來人施禮,人群中響起一陣「盟主」「江盟主」的招呼聲,竟是江雲揚穿好衣服親自追來了。
轉眼身陷天羅地網,又有幾大高手環伺,江雲揚也到了,看這情形分明是插翅難逃,上官璇緊握長劍猶豫了一下,到底未敢輕舉妄動。
冷樂山幾個先同江雲揚打過招呼,張弦七笑道:「這女賊是什麼來頭,竟然避過咱們這麼多守衛的眼睛,連江盟主都驚動了。」
上官璇一身夜行衣,黑雎蒙面,眾人此刻借著燈光,只能隱約由她的身材判斷出來人是個年輕的女子。
江雲揚沉著臉哼了一聲,將手裡的血書抖了一抖,道:「喻明在哪裡?」
冷樂山見狀走過去,自江雲揚手中將恐嚇信拿過去看了看,皺眉道:「岳正?怎的還會有人惦記著他?你已經無路可逃了,看你是個女子份上,識時務自己把臉露出來吧。」
冷樂山雖是如此說,上官璇卻並不打算就此暴露身份,不說別的,冷樂山和張弦七都認得自己,到了現在·只有拚死一搏,戰到最後了。
她低啞著嗓音道:「看來你們是打算明早給喻明收屍了!」
說到喻明,冷樂山不方便表態,揚州會盟眾人齊往江雲揚臉上看去。
江雲揚神色冷淡:「從來以這種不入流的手段要挾我江雲揚的人·還沒有誰成功過。」他揮了一下手,向冷樂山等人命令道:「還愣著幹什麼,動手吧,抓活的。」
揚州會盟的人便要一擁而上,上官璇後撤一步,做好了以死相拼的準備。
便在此時,紅葯橋的對面突然有人高聲叫道:「且慢。」
揚州會盟這邊既有江雲揚發了話·並不是隨便一個人便可打斷的,雖然紅葯橋四周已經布滿了高手,這人竟然無聲無息摸到這麼近的距離顯非常人,冷樂山等人也不打算理會。但這人緊跟著又來了一句:「喻明是我抓的,這位姑娘只是幫我送封信,有什麼你們沖著我來!」
此言一出,便是上官璇都愣了一愣,她最先想到這個為她解圍的人難道是鐵逍遙·但隨即她便意識到這個聲音隱隱有些耳熟,這絕不是鐵逍遙的聲音。
腳步聲響,橋對面的人走到亮處。
上官璇驚訝地認出了來人·她真沒有想到這個突然出現將麻煩大包大攬了去的人,竟是曾經與她有過幾面之緣的「鐵扇書生」江寒初。
而江寒初的身後,遠遠跟了一個跟自己同樣也是黑布蒙面的人,甚至都不用看身形,只看走路的姿勢,上官璇便將這人認了出來。
她心中湧上了一陣不真實的怪異之感。
江寒初這個人武功並不太高,在江湖上薄有名聲,與裴巒風、岳正交情都很好。上官璇最後一次見到此人,還是在煙霞山谷。好像這個人因為華山派的事,一直對鐵逍遙充滿了敵意與偏見·可這會兒看江寒初後面鬼鬼祟祟跟著的那人分明是早便應該到揚州來的鐵逍遙。這是鬧的哪一出?
隆冬深夜,江寒初穿著一件素色的文士長袍,一步步向著眾人走來,不知為何,上官璇看著他蒼白的臉,強作鎮定面容·竟覺有些被這人震住,忽略了他遠不是江雲揚、冷樂山眾人對手的事實。
鐵逍遙更是一點兒要過來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紅葯橋頭突然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上官璇後知後覺發現了揚州會盟眾人的異常。
冷樂山的反應極為奇怪,自他身上看不出對這江寒初的絲毫敵意,到是最先做了個手勢,制止住蠢蠢欲動的手下,轉頭去看江雲揚。
江雲揚臉色鐵青,道:「你說什麼?」
沒有人阻攔,江寒初已經走到了江雲揚的身前,上官璇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聽他聲音微顫,卻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意味:「就是這樣,把岳正放了,不然便一拍兩散,你知道,我既然定計活捉了喻明便什麼都做得出來。」
江雲揚似是有些驚愕,半晌寒聲道:「我到一直小瞧了你。」說完這話,他突然一掌揮出,結結實實便給了江寒初一記耳光,咬牙罵道:「孽障,你連親爹也敢威脅!」
上官璇自方才便覺著不對,江雲揚這一聲怒斥直令她如夢方醒,「鐵扇書生」江寒初竟是江雲揚之子?這怎麼可能?可眼前的一切又不容她不信。
江寒初躲也未躲,受這一掌半邊兒臉登時高高腫起,他一手捂住側臉,嘴裡發出一聲冷笑:「親爹?你又何嘗當我是你的骨肉!事情因我而起,岳正是我的知已好友,他現在反正對你也沒什麼用處了,你將他還我!」
冷樂山見二人這劍拔弩張的模樣,猶豫了一下在旁輕聲勸道:「江大哥,父子之間有什麼事不好商量的,回去關上門慢慢說吧。」
江寒初的身世本來即使在揚州會盟內部也只有寥寥幾人知情,可過了今日只怕很快便會天下皆知,江寒初的生母是江雲揚依附徐有貞時娶進門的,徐有貞失勢,江雲揚也隨即新人換舊人,江寒初當時已經懂事,目睹母親鬱鬱而終又與新夫人不能同存,便早早離家闖蕩江湖去了。喻夫人不承認丈夫還有這麼個兒子,冷樂山等人對江寒初的身世秘而不宣也是為了保護他。
冷樂山往四周望了望,見眾人臉上表情各異,不禁有些頭疼,他格外多看了跟隨江寒初而來的那蒙面人一眼,那人雖沒有靠近,遠遠便站定了兩手抱臂望著這邊兒,不知為何,卻令冷樂山覺著有一絲眼熟。
冷樂山忍著疑惑收回目光,向身邊的張弦七使了個眼色,示意張弦七也上前幫著勸解。
還未等張弦七說話,便聽江雲揚道:「今日所為你可想清楚了,日後莫要後悔!」
江寒初斬釘截鐵地道:「絕不後悔!」
江雲揚似是氣得不輕,哼了一聲道:「你給我記住,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既罔顧倫常,今後我也不會再認你這逆子。你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一甩袖子,向冷樂山吩咐道:「將岳正給他,叫他滾!」看也不看上官璇,轉身大步而去。
冷樂山嘆了口氣,揮手叫過兩個親信來,吩咐幾句,那兩人領命而
他見江寒初蒼白的臉上這會兒透出如釋重負之色,似是根本未將與江雲揚斷絕父子關係放在心上,搖了搖頭,不再同他多說。
停了足有一炷香的工夫,冷樂山兩個手下果然將岳正帶了過來。
上官璇三年未見岳正,只覺他的模樣明顯成熟了不少,衣著整潔,看上去沒受什麼折磨,只是眼神有些冷,掃了這邊一眼,顯然未認出上官璇,最終將目光落在江寒初身上。
江寒初望著岳正欲言又止,橋上鐵逍遙出聲道:「回去吧。」
四人會合到一起,退到橋上,冷樂山只是望著,沒有動作。
鐵逍遙揚聲道:「冷門主不是打算派人跟蹤我們吧?」
冷樂山已經猜度出江雲揚的意思是要徹底放任這個兒子了,他冷笑了一聲,道:「你們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鐵逍遙一哂,沒有再接話,向旁讓了讓,叫江寒初和岳正過了橋,又等上官璇自他身邊過去,方才轉過身,跟在最後面。
冷樂山皺著眉,盯著一行四人逐漸走遠,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最後那男子身上,這個人他越看越覺著似曾相識,便是什麼也不做,只走路的樣子就那麼惹人厭,這人是誰?
離開竹西巷,上官璇並不打算把這些人都帶到水馬驛去,而江寒初顯然打不定主意要去哪裡,四個人漫無目的地走過半個揚州城,來到一處偏僻的所在,岳正站住,不再向前走了。
江寒初這才鼓起勇氣,道:「岳正,對不住。
想來你也猜到了,先前他們是由我這裡發現了你秘密藏身的地方。是我大意了,沒想到他們連我都要利用。」
岳正兩眼盯著江寒初,似是在想該不該相信他,突道:「你同那江雲揚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你來跟他要人,他便將我放了?」
江寒初澀然道:「他是我的生父,我十幾歲與他鬧翻離家,近二十年他都沒管過我,任我自生自滅,我……與他早無父子之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