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愛與哀愁(八)父女
上官璇輕輕拍著裴英男的後背,柔聲安慰道:「英男,關你的事。你爹爹和凌堂主關於起事謀反的意見不合,必然會是這種結果。你冷靜些,我們先想辦法,定要保住凌堂主的性命。」
裴英男沒有作聲,卻在上官璇的懷裡用力點了點頭。
便在此時,外邊響起細碎而急促的奔跑聲,雲蘅在屋外上氣不接下氣地急道:「小姐,小姐,快!幫主過來了,馬上就到。」
寒天致來了。
裴英男雖然前一刻還在盼著父親來,這會兒聽到這消息卻與上官璇相顧失色,若是被父親寒天致發現上官璇竟然在君山上,搞不好會動殺
裴英男連忙抹了抹淚水,急道:「上官姐姐,你快藏起來。」她左右望望這屋裡有什麼能藏人的地方,指了床下問道:「這裡,行不行?」
上官璇顧不得qa她多說,推開窗戶輕如一道煙霧疾躥而出,擰身便上了屋頂。
上官璇雖未接觸過寒天致,卻在連家與連孤鴻打過不少交道,突破前的連孤鴻應與寒天致武功相若,她自忖若是同處一屋,絕無可能瞞過此等高手的感知。即便藏在房上也不是很保險,幸好此時天色微黑,她借著一陣山風吹來樹葉搖動的工夫,將自己藏到了那株古樹茂密的枝丫里。
上官璇現在的內功也今非昔比了,她只希望借著天色,自此屏息不動,可以矇混過關。
裴英男關上窗子的時候,已經遠遠望見父親帶了手下過來。
裴英男心頭砰砰亂跳,不知道他方才有沒有瞧見上官璇。
裴英男望見父親的同時,寒天致也看到了女兒慌張關窗的小動作,他皺了皺眉,心中有些不痛快。
如今形勢這樣緊張,大局未定·正是生死攸關之時,他卻接到裴英男生病的消息,寒天致隱隱覺著是這丫頭在裝病誆他,內心對她又有些愧疚·終是抽閑回了趟君山。
方才寒天致遠遠望見女兒的貼身丫鬟一見自己便往回跑去報信,便知自己所猜的不錯,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竟然計算起自己來。
他走到門口,理也不理上來見禮的兩個丫鬟,只揮了揮手,示意手下離得遠些·抬手推開了房門。
寒天致此番是命人將一乾女眷直接送來君山,裴英男這屋子他還是第一次進來,屋裡沒有尋常少女住處的那種甜膩的香氣,大約是方才還開過窗,有些寒意。
裡面的擺設一望便知是按照英男的心意布置的,簡單大方,寒天致輕輕吁了口氣,果見方才還在窗后探頭探腦的女兒此時面朝里躺在床上·背沖著自己蜷成了一團,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沉著臉道:「英男·起來!」
裴英男的腦袋動了動,慢慢轉過臉來。
寒天致不由怔住,女兒的一雙眼睛又紅又腫,顯是在自己來之前,已經不知哭了多久。
英男不像別的女孩兒,寒天致很少見她哭,哭成這樣好像還從未有過。
寒天致一時忘了女兒裝病的事,殺意上涌,退了一步,森然道:「出了何事?」
裴英男還有些哽咽·她知道哭成這樣很丟人,但對師兄凌紫藤的愧疚和對父親萬一發現上官璇的恐懼令她無法控制自己,她猛然撲到父親懷裡,雙臂緊緊抱住了他的腰,放聲大哭。
上官璇在樹上聽著屋裡裴英男突然哭成這樣,不禁有些擔心。
寒天致緩和了下來·摸著女兒的秀髮,道:「好了,這還沒完沒了了。英男,你說說吧,到底是什麼事定要見我?」
裴英男將鼻涕眼淚都蹭到父親的衣襟上,這才有些解氣,緩了一緩,嘟著嘴道:「爹,你都一把年紀了幹嘛要成親?這些年你又不是沒有女人,你忘了我娘……」
寒天致沒想到她這麼難過是為了這事,有些驚愕,卻道:「怎麼了,這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娘是個好女人,你也不差。只是英男,你終究不是個兒子。」
他拍了拍裴英男的手臂,示意她鬆開自己,坐在了床沿上,面色肅然看著她道:「爹若只是一幫之主,後繼無人雖然稍有遺憾,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既已逐鹿天下,將士用命,爹也要叫他們放心,這江山不會一代而亡,爹須得有一個姓寒的兒子。」
近些年裴英男已經很少能與父親這般推心置腹,她心中難過,垂下眼睛,吶吶地道:「可是,你娶誰不行,非要娶葉姐姐……寒天致摸了下女兒的頭,含笑道:「娶她怎麼了●『在爹的眼中,也不過是個女人。聰明,知進退,可不像你就知道蠻幹。萬一你弟弟將來隨了母親,也不會太蠢。
好了,英男,別這麼小家子氣,大姑娘了,放心,爹不會虧待你的。」
裴英男聞言抬起大眼睛望著父親,道:「好,我不反對你娶葉姐姐,但我要自己挑丈夫,你再別給我亂許人了,我要找個自己喜歡的。」
裴英男的姻緣坎坷,寒天致兩次打算聯姻連家都出了意外,第二次那個叫連景知的更是連他自己都不甚滿意,說起來確實是他虧欠了這丫頭,寒天致想到此便笑了笑,道:「好啊,只要你挑得人與你般配,爹便答應。」
裴英男的眼睛里頓時流露出喜色來,仰頭眼巴巴望著父親,道:「這可是你說的,不要反悔。我挑的這人,與我十分般配,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寒天致揚了揚手打斷她,突道:「你先前認識的那個鐵逍遙,我聽說拜了連家的現任家主連二為師,下次見面,大家就是敵人了。爹是不會手軟的。」難得的父女交心令寒天致也十分欣慰,他生怕女兒不知深淺,會說出鐵逍遙的名字來。
誰知裴英男只是怔了怔,似是並未在意,接著含羞低頭,一字一句地道:「爹,我要嫁給凌師兄。你答應了吧。」
上官璇聽得一清二楚,她暗自吃了一驚,接著便覺眼睛一熱,淚水充滿了眼眶。
屋子裡一片寂靜,似是父女相對,裴英男在等父親點頭,而寒天致卻望著女兒陷入了沉思。
停了一停,裴英男難得地向父親撒起嬌來,又說了一遍:「爹,我要嫁凌師兄,你答應嘛。」
寒天致猛然掙脫了裴英男拉著自己衣袖的手,臉色難看,狹長的雙目露出寒意來,冷冷地道:「看來你知道了,是誰如此大膽,竟敢走漏了消息?」
他站起身,鷹隼一樣的目光俯視著裴英男,語氣失望而又嚴厲異常:「女生外向,果然是不假。你知不知道你那凌師兄做得什麼好事,他戕害本幫堂主,萬唐龍死在這個關口,倉促之間叫為父找誰撐起暗堂?嗯?萬唐龍負責聯繫過的門派,為父都要一一重新派人再去接觸,他明明知道本幫在太岳連家的大計,卻又一手破壞,害我不但未得到絲毫助力,反而添一大敵。此消彼長之下,我慕楚幫要為此枉送多少人命?為父真是白養了他二十幾年。英男,我這是最後一次與你說這麼多,你放心,我不會殺他,我要叫他看著,慕楚幫是怎樣拿下這錦繡江山的。」
他一甩袖子,怒氣沖沖向屋外走去,到了門口,回頭看看嚇傻了的裴英男,冷笑一聲:「你要嫁他?行,我現在便可以回答你,等我戰敗身死之後,你便與他成親去吧。」
說完這話,寒天致不再看裴英男,扭頭出了屋子,沖跟來的隨從吩咐道:「去告訴周尚一聲,改變行程,我在這裡停留兩天,明天把婚事辦了,叫他抓緊安排。」
那人應了一聲,飛奔傳令去了。
寒天致望了望噤若寒蟬的眾人,「哼」了一聲,轉身大步去了。
月蘅和星蕪嚇得花容失色,見幫主走遠,慌裡慌張進屋去安慰小姐。裴英男沒有哭,怔怔坐在床上,眼神發虛望著牆角的一點,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這模樣,不但叫兩個丫鬟擔憂,上官璇也放心不下。
上官璇在樹上等著寒天致的手下全部撤走,連忙跳下來進屋,坐在裴英男身旁,將裴英男微涼的手指攥在掌心裡,擔心地道:「英男……」
裴英男緩緩轉過頭來,道:「上官姐姐。」
上官璇嘆了口氣:「英男,你別難過,我都聽到了。這事真的和你沒有關係,而且我聽寒幫主的意思,凌堂主至少現在性命無憂。」
裴英男有些回神,哀哀低語:「爹為了天下,不再愛我了。」
上官璇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想了想,抬手幫她將亂髮拂到了耳後,道:「我們大家都很愛你,我,鐵大哥還有凌堂主。你是個好姑娘,英男,別傷心,我想你爹並不是不愛你,他最後那樣說,也許是真的那樣想的,他留下凌堂主性命,是為你準備了退路。」
上官璇最後的這句話,是真的觸動了裴英男的心,裴英男只覺得既痛苦又害怕,抱住了上官璇,「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