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愛與哀愁(五)暗堂
等上了岸,三個人還是遇到了逃難的人流。
上官璇也終於深切地明白了凌紫藤為什麼一直堅定地反對慕楚幫造反。亂世之中,無辜的百姓根本無法保全自己,燒殺搶奪、奸淫擄掠,一幕幕慘劇就在青天白日之下眾人的眼前不斷上演。
三個人已經盡己所能地幫助那些被逼上絕路的弱者,連行程都耽擱下來,卻發現自己能做的真是微乎其微。
上官璇每天置身於那些絕望的哭泣之中,心裡像油煎一樣難熬,她情不自禁地想到同這些人相比,自己那些煩惱哀愁真是不值得一提。
如此龜行了近十日,三人到達洞庭湖以北的華容縣,在這裡略做休整。這將近半月的時間,慕楚幫果然如眾人預計的那樣,將整個洞庭湖區域盡收囊中。
佔領的地盤一大,慕楚幫的骨幹便不得不分散開來。在華容縣,還真叫薛青默找到了白雪堂的人,輾轉打聽到兄長的下落。
三人這才略微鬆了口氣,趕去面見白雪堂主薛玄默。見面容易,結果卻叫幾人更加擔憂。
薛玄默見到弟弟領著人跑了來,十分驚訝,待聽了上官璇所言,直接便告訴三人,他一直未聽到關於凌紫藤到了衡陽的消息。
周尚自山西帶傷而回,只向幫主一人復命,具體說了些什麼旁人不得而知,現在幫里關於萬唐龍之死,說法與朝廷方面大致相同:系被官兵連同揚州會盟的人包圍,不幸戰死。至於黃天堂和黑風堂損失慘重,責任都歸咎於不見了蹤影的風靜寒,凌紫藤到是自始自終沒人提起。
大敵當前,形勢一天比一天緊,薛玄默本不想再參合這些事,無奈弟弟催得緊,只得派了親信去約花逸塵。
可以想見花逸塵那邊兒大約除了多個焦七郎,他清楚地知道萬唐龍的真實死因,餘下的不會比薛玄默這邊兒知道的更多。
上官璇心中焦慮,她幾乎可以斷定凌紫藤肯定已經回來了可是他人呢?莫不是寒天致悄無聲息地將他處置了?而為了穩定軍心,卻在表面上不動聲色,完全遮掩過去?
這般胡思亂想著,上官璇坐立不安,突然一拍額頭,心中大叫了一聲:「對了,還有英男。」
若是連裴英男也不知道那可真是山窮水盡,沒有辦法可想了。
打定了主意,接下來便是需得知道裴英男現在哪裡?上官璇隱隱覺著若想見到裴英男,只怕也非易事。
果然薛玄默並不知道大小姐身在何處,自從寒天致決意舉事,裴英男、葉裳等人便消失於人前,不知被安置在了什麼地方。
三天之後,花逸塵遣了人來請上官璇喬裝改扮,悄悄帶她去見面。
許金雨有些不放心花逸塵單找了上官璇一人去,上官璇卻知道眼下慕楚幫中可以信任的除了眼前這幾人也只有裴英男和花逸塵。
她匆匆換好了男子的衣衫隨來人前往,留下許金雨和薛青默在薛堂主這裡等待消息。
算起來,她與花逸塵已經有許久未見過,上次見面是在鳳三娘主事的紅花堂黃原鎮堂口,因為慕楚幫眾人籌劃著要對付鐵逍遙,兩個人之間還生了些罅隙。
可這些過往,隨著鐵逍遙和上官璇兩人甘冒危險盡心儘力幫凌紫藤追查殺害連景宜的真兇,都已風流雲散,只在兩人心中增添了些感慨。
花逸塵兩眼都是血絲,習武之人竟然還染上了風寒說話間不停地咳嗽,他先向上官璇道歉,前番因為他識人不明,未發覺鳳三娘異動,險些令上官璇丟了性命。
上官璇一見他這癥狀,就知道是憂思太過所致可凌紫藤眼下生死未卜,她實在沒有辦法寬慰他,直接便道:「鳳三娘已死,我也完全恢復了,這些都是小事,花堂主,焦七郎自山西回來,想來你已經知道發生了何事。上月中旬,凌堂主留信給我說他要返回衡陽,到現在已經有一個月了,花堂主可曾聽到他的消息?」
花逸塵十分吃驚,道:「我聽你來,還以為你帶來了紫藤的消息。不瞞你說,我前些天接到了風大哥的來信,信里也只說他和紫藤分開時,紫藤說還要確定一下你與那鐵逍遙是否平安,並沒有提回總舵的事情。也是,他若跟風大哥說要回來見幫主,風大哥絕不會叫他一個人冒這麼大的風險。這可糟糕了,他人去了哪裡?」
兩個人面面相覷,都有些不大好的猜想。
上官璇嘆了口氣,道:「這麼說風堂主還有音訊,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花逸塵焦頭爛額,口裡先回答上官璇道:「風大哥那邊沒什麼事,我讓他先不要露面以備萬一,不但保全他自身,也是為了他那幫兄弟們著想。便是七郎,我也叫他盡量少出現在人前。」
這些天慕楚幫攻佔的正是原紅花堂的勢力中心,花逸塵操心著這些事,還要忙著處理方方面面的關係,真有些心力交瘁之感。
上官璇便問他:「花堂主,你可知道英男現在何處?」
花逸塵立時便明白了上官璇所想,他眉頭深鎖,道:「大小姐她們那些女眷,幫主命令由暗堂和他的親衛兩下里共同保護起來,你想見到她,不但很困難,只怕還要冒不小的風險。」
八百里洞庭一望無際,湖水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此時正有三條大船首尾相接,排成一列,於湖面上飛一樣駛向君山。
船上滿載鍋碗瓢盆、糧食蔬菜、衣服布匹,再便是武器和大量的箭支。像這樣運貨的船大約每隔上個一兩天,就會從岳陽往君山跑一趟。
這三條船上押船的都是慕楚幫暗堂的幫眾,中間那艘船上有個姓李的,是暗堂的小頭目,管著這三條船和十幾個人。這會兒他正頻頻后望,揚聲叫道:「你們幾個,晌午沒吃飽飯么?怎麼越落越遠了還?」
后船一人扯著嗓子回道:「頭兒,俺們不是沒吃飽,是吃得太飽了,這會兒覺著肚子痛。」
登時前船響起鬨笑之聲,那李頭兒罵了一聲,叫道:「憋著,這馬上就到君山了。」
后船幾人叫苦不迭,一個道:「不行,頭兒,就憋不住了。再說到了君山,咱要下了船,一個人屁股後面得跟著兩個,有他們像防賊一樣防著咱,我怕沒心情拉不痛快。」
前面兩艘船上登時笑得更響了,後面他們自己船上也笑作一團。
李頭兒笑罵道:「滾你個王大壯,跟老子面前裝什麼斯文人,要不呆會兒我和山上的兄弟們說說,叫你們四人蹲成一排,有人做伴,看能不能把腸子也拉出來!」話是如此說,他並未如何在意,扭過頭去催著前船加速。
誰知后船上的這四個人不知是不是中午吃了不幹凈的東西,肚子疼得越來越厲害,人在船上若是小解還好,趕上這壞肚子急著出大恭,可真是麻煩。
好在前面眼見君山越來越近,四個人咬牙憋住了,生怕當眾出醜,等船一靠岸,還未停穩了,便一窩蜂衝下船去,直奔茅房。
岸邊的守衛不明所以,生怕被敵人趁機混進島,連忙分出一隊跟了過去。剩餘的百餘人上船查看卸貨。
就在這一亂的工夫,沒有人注意到最後那條船的船尾處響起異物入水的聲音,水花微漾,很快歸於平靜。
這個時候,跳進水裡的人正是上官璇。
她與花逸塵幾番研究,發現要不為人知地進入君山見到裴英男,只有這一個機會。
暗堂的船從岳陽出發,花逸塵打探得十分清楚,他盯上了四人負責的這條船,今天中午託人出面請了暗堂幾桌酒,特意叮囑這姓李的頭目帶著手下去,這四人悉數到場一個不漏,最後給他們喝了點兒單獨加料的酒。
葯是上官璇配的,分寸掌握得恰到好處,這些人全未起疑。
只是上官璇和花逸塵已提前料到君山查得嚴,她若是不出手傷人,根本不可能避過所有人的眼睛上岸,上官璇只得先一身水靠藏身水下,再找機會。
再有十幾天便進入臘月了,洞庭湖水冰涼刺骨,花逸塵十分擔心上官璇長時間呆在水裡,身體會經受不住。
上官璇自己到沒有太在意,她的內功現在已有相當火候,「鳳紋功」又有強健筋骨之效,水涼歸涼,只要她運功不輟,到不必擔心會被凍僵。她只擔心船開走前的這段時間找不到機會上岸,到時水面一覽無餘,連個遮擋之物都沒有,十九會被岸上的守衛發現。
出恭的人很快回來,站在岸邊等著卸船,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上官璇估摸著船上的貨已經卸了近半,不禁暗暗焦急。
負責接貨的漢子將三條船上的貨清點完畢,登好了記,向那姓李的頭目道:「老李,下回來記著多帶些常用的藥材。」
姓李的連忙應了,殷勤道:「放心,明天我將岳陽的藥店搬一間過來。用不用順便再抓兩個郎中?」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