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涅磐現世(一)拜師
風入衣和鐵逍遙卻不知道連昭此時心中是多麼感激上官璇,若不是當日一時動念,假借追查連景宜的死因幫她查了一下「十七寸骨斬」當年因何落在秦夢澤手中,今晚眾人可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連昭將書打開,翻至上回看過的那段,道:「我祖父在這裡寫著:與風家的仇恨,源於一場無謂的口舌之爭,事到如今惹出如此多的禍事,是吾這做家主的決策有誤。只山西便有趙、吳兩家時時與吾家作對,風家遠在大漠,而吾竟捨近求遠,搭上了這許多人命,每每想起都悔不當初。吾幾欲休戰,吾子孤雁勸吾道『十七寸骨斬』這種邪物本不應流落於世,使吾等世家子弟一世苦休付諸流水。便付出再大的損失,也要將其收入掌握。風振衣夫婦陰陽顛倒,與世俗禮法相悖,想來離心甚易,吾深覺其言有理。」
連昭念完這段,見連上官璇都聽得停針出神,苦笑了一下,向風入衣道:「風先生,由此可見,你我兩家的深仇大恨實則都是起自那老賊的一手挑唆策劃。」
連昭說完,唯恐風入衣不信,十分大方地將那書遞向了風入衣。
風入衣沒有去接,沉著臉默不作聲。
他心裡知道連昭如此示好自是生怕自己突然翻臉,想與自己聯手對付堵在外邊的連孤雁,但不管為何,仇已經結下了,哪是連昭這麼輕描淡寫便能化解的?
連昭收回手去,暗自鬆了口氣。
那手記里寫的其實遠不止這些,還記錄著風連兩家後來發生的許多事,他的祖父又寫道:孤雁獻計,吾堂侄連冉之遺腹女連櫻美而聰,令其相識風振衣。連櫻父母皆亡,吾擔心此女難以控制,孤雁卻道盡可交由他來設法。吾這几子,以孤雁最有謀略。卻每每會出狡計,終不能託付家族。
連昭不過做下樣子,讓風入衣相信了便好,風家人始終不知連櫻出自連家。也沒有必要讓風入衣此時知道,加深兩下的矛盾。
鐵逍遙聽著外邊動靜越來越響,那石門卻終究沒有反應,有些驚訝地向上官璇道:「咦,這層殼子還挺結實的。」
上官璇笑了笑,不知為何,今晚她的心緒一直非常平靜。好似自從在鐵逍遙面前解衣拔劍時起,她便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一顆心便像浸在了溫水之中,哪怕此時身處這麼陰冷狹小的空間,哪怕下一刻便可能死在連孤雁的劍下,她竟也覺著沒什麼大不了的。
鐵逍遙眼珠微轉,屈指彈了彈連景宜的長劍,道:「義父。這劍我用著實在不順手,不然的話,周尚傷了。他們三個人,咱們也是三個,便被他們打穿了屋子進來,動起手來還不一定誰占著上風!」
連昭悠然道:「我瞧著你單獨對上那禿子,他也沒奈何得了你。」
鐵逍遙連忙搖頭澄清:「哪裡,我那不是全在拚命嘛,他比我怕死,實力自是先弱三成。但總靠著拚命也不是個事兒啊,萬一有個好歹我又圖的是什麼?」
連昭聞言望了他一眼,這可不是鐵逍遙第一次想著向自己要好處了。第一次還是他剛來連家一見著自己之時,按理說這兩日也確實多虧了鐵逍遙,若不是他將連孤雁的真面目挖了出來,自己父子現在還不知如何,想到此連昭便笑了笑,道:「那你有什麼好法子?」
鐵逍遙見連昭終於肯露出心領神會之色。心情大為舒暢,道:「找不到合手的武器,只有我勉為其難,趕緊地學些劍法。義父,我瞧著方才那老賊連孤雁在門口使的那套劍法不錯,你趁著現在有時間教教我吧。」
連昭一滯,臉上露出苦笑來,道:「七十二路伏倚劍,你還真有眼光!」
鐵逍遙見連昭如此為難,登時大喜,暗忖:「這都能誤打誤中碰上,運氣不錯。」他見方才那老賊使這套劍法時氣急敗壞,臉都青紫青紫的,估計著這怕是連家最高深的劍法了,果然沒有令他失望。
連昭躊躇片刻,將心一橫,暗忖:「也罷,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屋裡是否有人能活下去都還難說,先讓兩個年輕人高興一下吧。」
想到此,他心虛地看了閉目不動的老父一眼,正色向鐵逍遙道:「我連家人想學這套伏倚劍都要經過重重的考驗,按理說,這套劍法不應該傳給你,不過……唉,也罷,你和璇兒為我連家做了這麼多事,我便破一下例吧。祖宗遺訓藝不輕傳,你先行一下拜師之禮,你已有六位師父了,便再多我一個,以後咱們既是翁婿又是師徒,自家人好說話。」
鐵逍遙聞言大喜,向上官璇眨了眨眼睛,待連昭在桌旁椅子上坐下,上前跪倒便拜,口中道:「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上官璇見連昭滿臉笑意起身將鐵逍遙拉起來,不由默默地將臉扭開,心中替連昭憂心:「義父還不了解鐵大哥的本性,這一個頭磕了下去,只怕就不是一套高深劍法能打發的了。」
她卻不知那兩個人相對而笑,心裡都是樂開了花。
鐵逍遙暗忖:「奶奶的,誰說太岳連家不收異姓弟子,老子這不就進來了,出了這麼大的力,總算見著點好處了,師父啊,弟子這一屁股的麻煩您都幫忙收拾了吧。」
連昭笑眯眯地也在想:「真是塊好材料啊,天分既好,又肯苦學,人又聰明,連家經此劫數人才凋零,正是用人之際,反正都要傳你連家絕學了,給你個出身又如何?」
風入衣只覺得身上一陣發冷,咳了一聲提醒他二人自己還在,沉聲道:「你們要在這裡傳藝,莫非要讓風某閉上耳朵不成?」
連昭早已想到此節,道:「那到不用。」他將祖父當日寫手記剩餘的筆墨紙硯找了出來,便在燈前奮筆疾書。
鐵逍遙見連昭連寫帶畫,更覺滿意。既是高深劍法,留在紙上由自己慢慢參詳自是比連昭匆匆口述強得多。
一時諸人都安靜下來,只聽連昭翻動紙張的沙沙聲和密室外邊挖掘泥土的聲音。上官璇摸了摸觸手冰寒的地面,更覺著放下心來。
這套伏倚劍法連昭爛熟於心,寫得甚快。
鐵逍遙便站在連昭身旁,等連昭寫完已是讀過了好幾遍。他將這套墨跡未乾的劍譜小心拿在手中,目光凝於紙上,出神想了一想,突向連昭道:「吉凶同域,這套劍法出自於老子之說?」
連昭吃了一驚,問他道:「你由何做出如此判斷?」
鐵逍遙完全沉浸在這套劍法之中,手指著第三招、第十一招、第二十九招的圖解,道:「多了我也記不住,但我記得這三招方才見那老賊使過。」
時間匆忙,連昭只畫了簡單的幾筆,依稀看得出是個持劍的人形,具體如何尚需結合文字細細揣摩,他未料到鐵逍遙竟然這麼快便領會到了,且與連孤雁方才所使的招式對上了號,不由大感吃驚。
鐵逍遙抬眼望了望連昭,心知自己沒有領會錯,接道:「當時我便覺著這三招劍法變化莫測,譬如這第三招,我以為破綻是在左肋,一劍刺去,結果險被老賊一劍削中手臂,現在方知原來這一招在我一劍刺出之時破綻已移到了右肩,左肋反而變成了誘敵的陷阱。」
連昭點頭,面露讚賞之色,提醒他道:「不錯,但你若此時再去攻他右肩,一樣也會上當。這套劍法便是這樣,對手若是見招拆招,只會步步被動,感覺每一個破綻都是陷阱,即便能硬撐著不敗,但到了發現對方劍法里的破綻都不敢出手的地步,這架也就不用打了。」
既然已決意將這套伏倚劍傳給鐵逍遙,連昭也不想日後鐵逍遙練成個半吊子,當著風入衣的面,連昭不敢說得太多,只能點到為止,指望著鐵逍遙自己多用點兒心思揣摩。
誰知鐵逍遙將那摞劍譜「唰唰」由頭到尾很快又翻了一遍,皺起眉來,道:「我記得那老賊還有一招,乃是與風前輩對攻,一氣三劍,狠辣異常,怎的這套劍法裡面沒有?」
連昭暗暗嘆了口氣,回答他道:「那三劍,出自連家另一套絕學『噬心劍』,這裡面自然沒有。」
他說出這話,已經明白了鐵逍遙得隴望蜀之意,頓了一頓,又語重心長地勸道:「我並非不捨得教你,習武之道切忌一個『貪』字,若是雜而不精,必然會互相影響,你先將伏倚劍學好了再說。」
連昭哪裡知道鐵逍遙生怕過了這村沒這店,一心想在他後悔之前從他這裡掏到更多的絕學,聽連昭這麼說,鐵逍遙便知道今晚怕是再學這一套「噬心劍」便算到頭了,心中微覺遺憾,笑向連昭道:「師父,『伏倚劍』主旨是個變字,相較起來,我還是覺著您說的這『噬心劍』與我學的刀法有些相像,更適合我一些。您現在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把這套劍法也傳給弟子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