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致命疏漏(五)懷疑
鐵逍遙顯然也有些接應不上,上官璇聽著他遲疑了一下,道:「連箏……她不會害我!」聽上去似是在譴責呂夫人不論青紅皂白殺害親人。
呂夫人張了張嘴,她已經多日沒有休息好,此時恍恍惚惚地覺得周圍越來越亮,兒子的臉也越來越清晰。
可憐她十月懷胎,一日日看著兒子長大,長成人中龍鳳天下聞名,而今竟然都成泡影,兒子做了鬼卻還不肯原諒她,都是她作孽太深,令老天爺不容……她越想越是倉皇戰慄,哪裡還注意得到這魂魄的聲音與以往不同。
鐵逍遙沒有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有些不甘,見她這半天全未起疑,索性問道:「你是如何下的毒?」
這話問得有些冒險,需得許箏的鬼魂也是個「糊塗鬼」,但鐵逍遙自試探出這呂夫人對小兒子行兇一事心知肚明,便瞬間聯想到了很多事情:許箏平日里活動俱在踏春園,和小叔子等閑不會見面,會遭滅口,怕還是無意間發現了婆婆的秘密,要下毒且神不知鬼不覺地瞞過了連家上下這麼多雙眼睛,自然也沒有人比這呂夫人出手更為方便隱蔽。
果然,呂夫人臉上掛著淚,可憐兮兮望著「兒子」,低聲道:「那日她在娘這裡調製香露,娘趁她不注意換掉了她治喘症的藥瓶。她是喘不上氣來憋死的,我沒有下毒,那只是一瓶清水,是水……」
「連景宜」冰冷的目光有如實質,她不由越說到後來聲音越小,吱唔了幾句,想起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又有些委屈,擦掉眼淚,向「連景宜」嘟著嘴不滿道:「箏兒是娘的外甥女,難道娘想這樣?她生不了孩子。還不是我處處護著。娘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
鐵逍遙冷眼瞧著這婦人形容狼狽地縮在床角一邊哭一邊說,心中不由得對那位肥羊連大公子萬分同情。
虎毒尚不食子,攤上這種母親。真是人生之大不幸,還不如自己這自幼失怙的人。
眼見時間不早,鐵逍遙決定不再同呂夫人耗下去,也顧不得會不會被識破,厲聲喝問:「那個讓你下毒的男人是誰?竟令你為了他置丈夫兒子於死地!」
呂夫人被鬼魂一語喝破心中隱秘,登時止了哭聲,面現恐懼之色。張大了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鐵逍遙見她那快要暈過去的樣子,索性再加一把火,道:「是誰?連孤雁還是連孤鸞?」
上官璇身子陡震,原來鐵逍遙的不安來自於此!他怎麼會懷疑到這二人身上?
她隨即又想到若是連孤鵬,此人現已逃離連家,不足為慮,可若是這二老中的一人,那可是大大糟糕。
此時不容上官璇多想。呂夫人聞言竟然手足並用,向鐵逍遙爬了過去,一邊爬一邊聲淚俱下的哀求:「景宜。景宜,娘求求你,你放過我們吧,不要去找他索命,娘對不起你,娘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
此時東方已經大亮,晨曦透進窗戶,上官璇清楚地看到了呂夫人臉上的表情,不由地打了個寒顫,暗忖:「我以前怎麼會覺得她美麗猶存。這模樣簡直像褪去了人皮的鬼怪一般。壞了,看這反應,莫不是被鐵大哥說中了?」
鐵逍遙也沒有想到呂夫人會突然不顧身份地爬了過來,他看到呂夫人近在咫尺的同時,呂夫人也看到了他,然後睜大眼睛。露出困惑迷茫之色,顯是發覺「連景宜」身體猶在,是個活人。
鐵逍遙也不再同她羅嗦,一掌劈在她頸后,將她打暈。
上官璇閃身進屋,兩人臉色都有些難看。上官璇暗暗慶幸鐵逍遙突發奇想,二人今晚走了這一趟,急道:「需得趕緊通知義父知道!」
鐵逍遙安慰她道:「應該還來得及。」對著地上的呂夫人猶豫了一下,去床上拿起被子將她蒙頭一裹,扛在肩上,兩人出了門。
「連孤鵬已經逃了,你怎麼還會懷疑到那兩個人身上?」上官璇萬分不解。
為何會突然跳出這樣一個念頭,鐵逍遙自己也說不清楚,他想了一想,方道:「大約是我隱隱還想著方才那一戰,若是連家的三人都全力施為,風入衣絕難這麼容易便將連景知帶走。如今風入衣在外肆機而動,若那人是連孤鵬,他大可繼續混水摸魚,為什麼突然殺了連真逃走?我心裡覺著不安,便會多想,連孤鵬是上代家主的私生子,一直名不正言不順,他必然對連家的嫡脈心存芥蒂,這種情況下他若與呂夫人來往密切,怎麼能掩得住別人耳目。」這些線索,都是事後才逐漸出現在鐵逍遙的腦海之中,說到底,他是一個行動遠比想法快的人。
上官璇愁道:「都這樣了,她還不肯說實話,兩個都是絕頂高手,怎麼辦?」
鐵逍遙沉默半晌,突道:「你看連景知長的像誰?」
此言一出,他腳下一停,登時精神大振,「就是這樣,連景宜當連景知是親弟弟不加防備,連景知卻自知身世,故而聽由親生父親指使,向兄長痛下殺手。也只有這樣,才符合情理。」
上官璇深覺鐵逍遙這一晚上的奇思妙想如天馬行空,卻每每正中要害,不由大是佩服,她自己也懶得想了,只滯了一滯,便回答道:「要我說,還是像連孤雁多些,但侄孫長得像叔爺的也不是沒有。」
「那到是,同你義父說下,穩妥些先設法將兩個都控制起來。」話一出口,鐵逍遙突然想到經此一役,只怕連家的孤字輩高手真剩不下什麼人了。
此念剛起,離遠突得響起一陣尖銳的哨聲。
鐵逍遙、上官璇對望一眼,均有些吃驚,這剛折騰了一晚上,又出什麼事了?
哨聲接連響起,直奔訪幽水閣而去。鐵逍遙、上官璇也趕到了,只見水閣內外一陣忙亂,連昭匆匆出來。
連昭顯是還沒來得及休息,連衣裳都未換,迎面看見兩人,瞧出鐵逍遙肩上扛了個人,只驚訝地一瞥,連扛得是誰都沒有來得及問,只道:「有外敵殺進來了。」
這青天白日的,風入衣剛受了傷,難道還敢再來?兩人互相望望,都覺著有些難以相信,鐵逍遙問道:「是誰?」
連昭也不清楚,但來人到得極快,一行三人俱都黑巾蒙著臉,武功既高,下手又狠,竟是擋者披靡,徑向訪幽水閣殺過來。
連昭仗劍而立,見此情形目光一冷,神情凝重,道:「沖我來的。」
上官璇擔心出事,三言兩語將二人剛才自呂夫人處的發現說給連昭聽。
連昭這才知道兩人半夜匆匆又去了哪裡,鐵逍遙捉回那人竟是大嫂,待聽到連家二老有一個竟是真兇主謀,連昭的臉色登時大變。
他也顧不上處置呂夫人了,叫了一聲「糟糕」,擺手叫親信先攔住來犯的三人,轉身便欲往後院去。
上官璇見他臉色都白了,也不禁有些擔心,叫道:「義父!」
連昭低聲匆匆道:「我去瞧瞧家主那邊。你們小心,不行便快些離開連家!」
此時,連昭已無暇再顧及一眾親信的死傷,腦袋裡想的都是深夜他離開父親住處之時,在門口遇見二叔、三叔的情形,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父親身邊。
鐵逍遙、上官璇見他大敵當前突然丟下這樣一句話,人瞬間走得不見蹤影,不由地面面相覷。
鐵逍遙回頭看看來犯的那三名高手,當機立斷:「走了,這三個人我是擋不住,快跟上你義父,看看出了什麼事!」
連昭飛一樣趕往後院,只覺得心中從未有過的害怕,一下子想只怕這會兒已經遲了,兇手早已得手,推門竟會看到父親倒在血泊里,一下子又心存僥倖,慶幸當時二叔連孤雁問自己父親如何,自己心存顧忌,答了一句「父親沒事」。
他腳下一緩,連孤雁!莫非竟是他?
連孤鴻的屋門觸手可及,連昭伸出手去,竟有些發抖,終於還是先顫聲叫道:「爹!」
裡面傳出連孤鴻不耐煩地喝罵:「整天鬼叫鬼叫,又出了什麼事?」
連昭登時長出了口氣,兩腿一陣發軟,這才想起父親現在耳朵靈敏得很,自己方才的一聲喊,只怕要震得他老人家耳朵疼。
連昭自小便有主見,這麼多兄弟里他是最不怕父親的一個,也最反感父親這不近人情的暴脾氣,可此時聽到連孤鴻又罵人,卻覺得從未有過的悅耳動聽,臉上不由得綻出笑容來。
連孤鴻瞪眼看著兒子推門而入,臉上竟然帶著輕鬆的笑意,不由怔了一怔,道:「又怎麼了?」語氣亦緩和下來。
連昭斂了笑容,道:「二叔、三叔他們人呢?」
連孤鴻有些詫異:「他倆在我這裡只呆了一會兒便離開了,連孤鵬這混賬一逃,難免人心浮動,我叫他二人到前院看著。」
他瞧出連昭神色不對,問道:「你找他二人做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