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衣妙計(五)出發
上官璇此次出山,依舊打著幫黃河船幫看病的旗號,自然又需去與呂淵、孫氏兄弟敷衍一二,那位孫舵主大見起色,已能起得來床,對著上官璇千恩萬謝。
她又給那個一直賴在嚴府不走的孩子看了一回,不知是張牧終於住夠了,還是外邊風聲消停下來,他們一行人終於起程離去,讓大夥都鬆了口氣。
本來上官璇還想著與幾個知道這事的人好好籌劃一下,誰知她不過剛一閑下來,連昭催她火速返家的急信便跟隨而至。
信很短,由飛鴿傳來,上面沒有多餘的消息,上官璇接信卻心中一沉,她有預感:家裡出事了!
雖然人人都知道如此倉促之下,鐵逍遙必然破綻百出,卻已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了。好在此行有連昭幫著作弊,大夥對這個計劃還是充滿了期待。
待到方雁容親自出手,對照圖像將鐵逍遙改妝完畢,便是對他們此行最不看好的風靜寒也不由倒吸口冷氣,陡然多了三分希望。
凌紫藤諸人已經商定,待上官璇、鐵逍遙起程后,餘下的人便要離開平陽,在太岳山外靜候消息,以為接應。
回程鐵逍遙要頂著連景宜的模樣,藏身馬車之中,他與上官璇將是否能瞞過連可連藝當作此行的第一個考驗。
連景宜衣著向來考究,此時鐵逍遙便穿了件深藍色雲錦長袍,袍襟袖口綉著同色的花紋,同向來穿戴隨意的他本人判若兩人。
按說連景宜若是活著,這麼久不露面,應該秘密返回連家,故而鐵逍遙特意找了頂風帽,擋住眉眼,只露出下巴來。
這個裝扮,立時讓上官璇將面前之人恍惚認作當年南花坳初見時的肥羊。同樣一頂風帽,背著琴,騎馬而來,這個裝扮是鐵逍遙親眼所見。雖然時過境遷,卻是他最有把握的扮像。
果然連可乍一見著,手掩住了唇險些驚呼出聲,又驚又疑地不停打量這不肯真面目示人的神秘客,全沒認出來那人竟是鐵逍遙。
上官璇再留意了一下連藝的神情,連藝正呆怔望著鐵逍遙鑽進馬車的背影,馬鞭子掉落於地都不知道。
上官璇暗贊了一聲:「成了!」她不敢大意。安排連可去坐兄長身邊的位置,彎腰進到馬車裡。
車內鐵逍遙已將風帽取下,正得意地沖她眨眼。
只是在上官璇看來,這表情出現在一張酷似連景宜的臉上,是那樣的驚悚,她便將為鐵逍遙準備的銅鏡取出來,向他眼前一豎,鐵逍遙登時便消停了。
好容易得與上官璇獨處車中。卻不能說話,也不好親近,這漫長的回程在鐵逍遙眼中登時變得索然無味。好在不久之後。便要面臨更大的挑戰,他隨著馬車的顛簸,目光親切追隨著上官璇,默默盤算如何應對連家的各種突發情況。
連氏兄妹變得心事重重,一路無話。
馬車剛一進入太岳山,便被攔了下來。
帶隊盤查的是連雙鈺。連可應對了幾句,連雙鈺言辭很客氣,卻執意要撩開車簾查看。
「小姐在車裡,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什麼意思?要查二爺的車,拿家主的命令來!」連可覺著不對勁兒。她更知道這車裡藏著的那人不能給別人看到,只得蠻橫起來。
連雙鈺卻向著車內躬身道:「秦小姐見諒!這確是家主吩咐的。您若是再阻攔著,在下只有將三太爺請過來了。」
上官璇暗自心驚,與鐵逍遙交換了個眼色,出聲道:「家中究竟出了何事?」
連雙鈺聽到上官璇的聲音,猶豫了一下方道:「三日前大伙兒盤查不嚴。被風入衣那廝潛進了主宅。家主和二爺都有嚴令,任何人進山都要好生留意,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風入衣……潛進主宅?他會幹這種事?」上官璇覺著無法置信,驚訝地望向鐵逍遙。鐵逍遙的神情亦凝重起來。
連雙鈺不聞上官璇出聲,便抬手便要去撩帘子,被連藝伸手攔住。
連雙鈺不耐煩起來,皺眉便要發作,卻聽離遠有人叫道:「小姐,您可是回來了,快,快,二爺等急了。」一人疾步而來,正是老僕連真。
上官璇登時鬆了口氣,聽著車外連真與連雙鈺交涉,狐疑更甚。
連雙鈺與連真差著輩份,不敢真得罪這老頭兒,被他三兩句阻在了後面,連藝趕了馬車便走。
連雙鈺急了,跺腳道:「哎,你們這些人!老連真,你好大的膽子,三太爺馬上就來,你等著!」
連真卻不理會他,回身三兩步趕上馬車,悄聲問道:「小姐,能讓他們查不?」
上官璇沉聲回答:「不能!」
可以讓他們去疑神疑鬼,卻不能真的當面對上。且不說三太爺連孤鸞與這幾起命案有沒有瓜葛,鐵逍遙現在便暴露在眾人眼皮底下,不管會不會被識破,接下來都將陷入被動局面。
連真似是等的便是這句話,吩咐連藝:「直接去前面換轎!」又向上官璇解釋:「小姐放心,二爺安排好了,把人直接抬進訪幽水閣!」
上官璇贊道:「如此甚好!」見鐵逍遙也氣定神閑地沖她點了點頭,不由放下心來,暗忖:「還是義父安排得周到,如此很快有心人便會知道我帶了位神秘的不速之客回來,兇手說不定會先沉不住氣。」
她忍不住出言詢問:「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連真回了回頭,匆匆道:「三天前的夜裡,四爺遇害了。」他無暇再說,吩咐連藝連可道:「你們快走,我攔下他們。」
上官璇打了個寒顫,臉上登失血色。四爺連暄,遇害了。連家又死了一個。兇手終於忍不住再次出手,這一次假借著連家的大敵風入衣之名。
鐵逍遙不能出聲,關切地望著上官璇,握住她的素手緊了一緊。
上官璇茫然抬頭,見鐵逍遙伸出一根手指用力點了點自己的胸膛,以口形向她示意:「放心!有我呢!」
上官璇神情一松,鐵逍遙卻從身邊拿起個包裹來,塞到上官璇懷裡。
包裹觸手有稜有角,上官璇心中一懍,這不是她第一次自鐵逍遙手中接到這個東西,所以她立時就知道包裹里裝的是什麼了。
鐵逍遙瞧著她,做了幾個手勢。上官璇明白了他的意思:前路兇險,他現在扮著連景宜,身上帶著這個不方便。
上官璇點了點頭,「十七寸骨斬」這種東西堅決不能離身存放,幸好這盒子不是很大,自己反正要隨身帶著急救的針葯之物,回頭將它偽裝一下,貼身系在衣裙中便是。
鐵逍遙也顧不得正扮著連景宜,手攬住她消瘦的香肩,讓她依靠過來。
上官璇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聲,真正有一種找到了依靠的感覺。
接下來,下車、換轎,對峙、狂奔,雖然頗為混亂,卻也順利的將鐵逍遙一路送進了訪幽水閣。
上官璇見到了幾位不大熟悉的好手,才驚覺原來短短時日義父連昭也有了不小的勢力。
當屋裡只剩下連昭、鐵逍遙、上官璇三人,連昭緊緊盯著鐵逍遙,緩緩站起身來。
鐵逍遙伸手將風帽取下,屋裡響起了連昭的抽氣聲,他臉色巨變,手指著鐵逍遙,顫聲道:「你,你是何人?!」
鐵逍遙內心對這些名門世家的人並無多少尊重,但眼前這人既是上官璇的義父,他還是躬了下身,自我介紹:「前輩,在下鐵逍遙。」
他這一開口,連昭頓時釋然,腿一軟向後坐回椅子上,搖了搖頭,苦笑道:「璇兒出的好主意啊,我沒料到,竟然會像成這樣。你便是鐵逍遙?耳朵都聽起繭來,沒想到我們竟會以這種方式見面。」
他看了一眼上官璇,又回去上下打量鐵逍遙,贊道:「神乎其技,你不說話,真是嚇人一跳。」
鐵逍遙點了點頭,坦然道:「這件事與我毫不相干,若前輩不是阿璇的義父,我也絕不會來趟這混水。」這個時候,有條件不提白白放過,豈不是傻瓜。
連昭聞弦歌而知意,頷首道:「放心!」
上官璇沒管那麼多,插言打斷:「義父,四叔他怎麼會……」
連昭登時陰沉下臉來,道:「你聽說了?我爹的身體時好時壞,直到前幾天才穩定下來。三日前他將我幾個叔父和弟弟們都叫了去,同大夥說了我大哥和景宜的死因,當時的場面十分混亂,不獨四弟,好幾個都頗為失態。昨晚便出了這事,哼哼,風入衣,如此拙劣的借口,這禽獸猖獗到連遮掩都懶得費心了。可就這樣,竟還有人相信!」
上官璇登時想起剛才的盤查來,道:「誰?三太爺?」
連昭揮了揮手,煩躁地道:「你幾位叔爺,他們對我將景知他們三個關起來十分不滿。」
上官璇側頭想了想,問:「四叔的死狀沒有可疑之處?」
連昭既悲又恨,提起兇手不由切齒:「一刀致命,你四叔全無防備。」
上官璇默然,與鐵逍遙對望一眼,兩人都想起了連景宜之死,這又是被親近信任的人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