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誰謂荼苦(二)白荼
果然齊雲飛藏不住話,忿然道:「這奸狡小人,居然還敢打雲霜的主意。若不是他,雲霜怎麼會突然不見了蹤影?」
齊雲海臉上登時漆黑如墨,三弟一句話戳中了他的痛處,當年沈風同雲霜走得近,他便厭惡那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沈風,白荼耍耍小心機給他們兩個添點堵,他便覺著姓白的是好人,雲霜最初是那麼討厭白荼,他還幫著說了不少好話……
上官璇見他沉浸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提醒道:「那這張牧?」
「張牧,張……,跟著佟老管庫房的好像有個小子姓張,和那姓白的走得很近。這個人,我怎麼記得也早便沒了。」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勾起了齊雲海很多記憶,零星又想起一些人來。
凌紫藤看看外邊完全黑下來了,站起身道:「是不是他,咱們去一見便知。」
為了不暴露冷善那高超的易容絕技,齊氏兄弟以真面目去見張牧。
他兄弟二人幾乎對張牧全無印象,張牧卻一見面便認出了齊雲海和齊雲飛,甚至不用介紹就向凌紫藤道了「久仰」。
齊雲海盯著他看了半晌,臉上露出震驚之色,指著他道:「你,你怎麼還活著?」
張牧不以為忤,隨意擺了擺手叫服侍他的兩個手下出去,那少年早已被他打發去睡了,在場他這一方便只剩下了他一個。
張牧將身體向後靠了靠,更覺自在,道:「我找了個死人李代桃僵,藉機脫身。只是這一雙腿,從那以後便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齊雲海聞言臉上神色變幻,一時說不出話來,停了片刻才向凌紫藤諸人點了點頭,示意人沒有差錯。
大家都意識到當年沈無疾的身邊情況異常複雜,凌紫藤當先開口:「張先生。看來咱們是友非敵,我們幾個也感覺得到你的善意,你不再好好介紹一下自己么?」
張牧聞言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道:「我怕一介紹。叫你們直接轟出去。呵呵,好吧,那就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張牧是我的本名,我現在在為南鎮撫司做事。」
錦衣衛!齊雲飛震驚之下發出一聲驚呼,鐵逍遙、凌紫藤等人亦都露出提防之色。
張牧擺了擺手,道:「我知道慕楚幫和鐵少俠都和朝廷起過衝突。說起來還是刑部那邊吃的虧多些。不過各位放心,我的人從來沒有摻和過。」
鐵逍遙點頭承認:「那可多謝你了。」
張牧笑笑,知道這是在說自己幫他壓下通緝之事,道:「不用客氣,舉手之勞罷了。」
「張大人,如此說來你當年到沈無疾身邊便是在為朝廷做事?這次來冒的風險不小,你要告訴我們什麼?」身份什麼的可以押后再說,凌紫藤急於知道真相。
張牧輕輕活動了一下下肢。換了個舒服的坐姿,道:「說來話長,我不知道你們急著打聽什麼。只能大約說說。先從我自己說起吧。不錯,當年我的確是朝廷的探子,不過不是在南鎮撫司,而是在萬通萬指揮使麾下。萬通是什麼人知道吧,萬貴妃的弟弟。他聽人說沈無疾如何醫毒通神,更珍藏了可解百毒的靈藥,便將我們派到沈無疾身邊學習使毒解毒之法,又吩咐我們要特別留意有沒有能令婦人懷孕的法子,因為萬貴妃自從第一個兒子沒了以後,一直沒有再懷上。」
連上官璇都聽出不對來。疑道:「你們,還有別人?」
張牧輕嘆一聲,道:「不錯,開始我只知道一起的還有旁人,並不知道同伴是誰。後來才知道白荼也是。」
齊雲飛不由地罵了一聲,恨恨地道:「怪不得他行事如此下作。」齊雲海陰沉著臉。
眾人這才知曉當日白荼為何做了那麼多不上檯面的事。費盡心機地接近沈無疾。
鐵逍遙事不關己一身輕,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捧著喝了一口,又給上官璇倒上。
上官璇抬頭望了他一眼,他這才嘿嘿笑笑,又起身給張牧、凌紫藤眾人都一一添上。
氣氛緩了緩,張牧道了聲謝,接道:「我一到沈園便被派去跟了佟管事,白荼服侍沈風,不少人在背後說白荼心機重手段狠,躲他遠遠的,我自然也不例外。有一回,他突然找上了我。」
張牧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臉上神情有些複雜,似是下面的話很難出口:「當時庫房管事出了點意外,佟管事和一個姓於的都可能接手庫房,我不知道白荼怎麼發現我的,他來與我相認,並且出了個主意。我們尋機暗算了佟管事。佟管事這節骨眼上受了重傷,沈無疾還不如何,沈風向來想得多,加上有白荼攛掇,他便懷疑起老於來,向沈無疾提了幾回,庫房的差事後來便交給了佟管事。」
齊氏兄弟勃然變色,齊雲飛騰地站了起來,齊雲海手指張牧,恨道:「好,你們可真好!佟老傷在你們手裡,身體雖然醫好了,一身功夫卻廢了七成。要不然後來怎麼會等不及救援命喪南花坳?不用再說了,當年佟老管了庫房,他身體不好,有事都是手下代勞,後來庫房出的那些蹊蹺事都是你們做的吧?!」他越說越氣憤,到後來簡直不能控制自己。
張牧有些尷尬,卻無法反駁,最終嘆了口氣,道:「佟老是個好人,對我也不錯,是我對不住他。」
凌紫藤出言勸了幾句,待齊氏兄弟都冷靜了些,道:「張大人,你接著說吧,後來怎樣?」他已經敏銳地感覺到張牧就要說到關鍵的地方了。
張牧苦笑了一下,道:「白荼並不滿足跟著沈風,他與我說他要到沈無疾跟前去。沈無疾身邊早就擠破腦袋,人滿為患,我們便故計重施。當時我進庫房已經很容易了,他跟我進去轉了轉,設了個圈套,將沈無疾最重用的葯童紀峰毒死在了庫房裡。」
他停了停,特意看了眼齊氏兄弟。不知他倆這回是心中有了準備,還是與紀峰沒有特別的交情,兩個人看上去表情都有些木然。
「沒多久白荼便趁了心,你們都沒有忘記吧,他學醫極有天分,常常有奇思妙想,沈無疾一天比一天更離不開他。」
齊氏兄弟這會兒有反應了,齊齊冷哼了一聲。
「他將所學不停地交到上面,很快便比我官職高了兩級。我本覺著他天生就是干這行的料,前途不可限量,誰知到頭來他竟栽到了你義妹的手裡。」
齊氏兄弟為聽真相一晚上忍了又忍,此時聽這老匹夫竟敢信口污衊到雲霜頭上,哪裡還忍得下去。
齊雲飛劈手將茶杯擲過去,「砰」的一聲砸在張牧身後椅背上,碎瓷茶汁四濺,他戳指罵道:「看在你是個癱子的份上,暫且饒了你的狗命,再胡說八道試試。」伸手去拉兄長,道:「大哥,我們走,不聽他在這裡信口雌黃。」
齊雲海卻甩開弟弟,雙目泛赤盯著張牧,神情駭人,道:「不,聽他說,我要讓他告訴我,他將雲霜藏到了哪裡?!」
眾人見他如此都有些動容,只有張牧取出塊帕子慢條斯理將身上的水漬擦乾淨,道:「你們兄弟卷進來,真是幸又不幸,說你們不幸,一個沒了,另兩個一生都不得安穩。說你們幸運,能這麼多年還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
他將髒了的帕子扔掉,直視齊雲海,道:「雲霜與白荼根本是兩情相悅。你這雲霜的義兄知道她身體的狀況嗎,若是沈無疾不出手,她活不過二十歲。這件事,白荼知道,我知道,沈風知道,甚至連沈無疾都知道,你呢,你知道么?」
齊雲海十分吃驚,心中一片茫然,他果然不知道。
張牧望著他,唇角露出嘲意,道:「要治好她耗時費力不說,需用的葯又太珍貴,沈無疾本就不想要這麼個兒媳婦,沈風求過他多次,他堅決不給治,甚至要將人趕走。我原以為白荼的種種所為都是為了向上爬,後來和他處得久了才意識到他圖謀庫房是想為雲霜盜葯,可是那麼珍貴的藥材沈無疾怎麼可能放在庫房裡?所以他要到沈無疾身邊去,那段時間誰要在他眼前提起雲霜,他必定焦慮難安。」
齊雲海徹底呆住,喃喃道:「這,怎麼可能……」
鐵逍遙這會兒到聽出了興趣,催道:「然後呢?」
「然後有一段時間,他突然閉口不提這件事了。大約過了半個月的時間,上頭突然下來了急令,要召見我們兩個。待我們找到借口一趕回去便被直接下了獄。」張牧臉上麵皮抽動了兩下,不知他是要哭還是要笑,「說來好笑,原來竟然還有探子在盯著我們這些探子,有人告發了我們,說沈無疾配出的驚世靈藥已被我二人盜走,我和白荼竟敢私自留下拒不上交。不用想,這事肯定是白荼做的,事已至此,我當時雙親還在,不能都陪著他一起死,只得將他供了出來。」
眾人聽到這裡,都是心中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