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剝繭尋蹤(八)帶話
「犬馬堂」選的地方乃是城裡很出名的一座賭坊,此時正極為喧囂。雖是深夜,裡面卻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也不知道這些客人待會兒回家時都怎麼避過官府的宵禁。
兩人拉起帽子擋住臉,凌紫藤將一塊牌子遞給了守門的壯漢。
那漢子就著光核對了一下,恭恭敬敬兩手將牌子交還,道:「兩位請跟我來。」提起燈籠領著兩人上了二樓。
經過一道長廊,掩上重門,人聲漸漸隔絕,帶路漢子在一間屋外站定,輕輕敲了敲門,道:「冷爺,人來了。」伸手推開,向兩人做了個請的姿勢,待兩人進屋,自外邊將房門帶上。
房間里原先等了三個人,聞聲站起相迎。
凌紫藤、上官璇將帽子拿下,上官璇也趁機打量了一下對方。
屋子不大,正中擺放了一張長桌,六把座椅。
三人占著長桌的一頭,中間那個正是胖子冷善,左邊是個黑須長者,右側是個清瘦的中年書生,中間桌子上扔了一副骰子和幾塊碎銀。
冷善見到上官璇,臉上毫無驚訝的表情,拍手笑道:「哈哈,怎麼樣,我說是他們兩個吧,我贏了,收錢收錢。」態度熟捻得好似與上官璇一直呆在一起,昨天才分開。
上官璇道:「冷先生。」她又掃了一眼那兩個陌生人,心覺怪異,本以為會再見到齊氏兄弟,誰知冷善卻領了兩個素不相識的人來見,當著外人又不方便開口詢問,便將疑問的目光投向了凌紫藤。
凌紫藤卻笑了一笑,道:「冷先生真好本事。」
黑須長者抬手欲說話,那旁的書生猛地咳嗽了一聲。
冷善笑嘻嘻地謙虛道:「其實是在下的消息比較靈通,知道秦姑娘今天上午到的,鐵大俠現下好像不在平陽?」目光閃爍望著上官璇。
上官璇哪這麼容易便上當,冷善稍作停頓未瞧出端倪。自己下台階道:「所以小賭了一把,嘿嘿,可不敢當凌堂主誇獎,不然一會兒他若叫我算算誰是害了連大公子的真兇。不得把我逼死啊。」
凌紫藤輕輕搖了搖頭,道:「我是贊你這鬼斧神工的易容術。」
冷善張著嘴巴呆怔在那裡,那書生「哎呀」叫起來,道:「怎麼看出來的?我們都沒有說話,快說,哪裡有破綻?」
他這一說話上官璇也覺出不對來,伸手指了他。又指指那黑須長者,訝然道:「你……齊三先生,齊大先生!」
冷善吞了吞口水,道:「凌堂主,你這是,怎麼認出來的?」
凌紫藤一一打量他們兄弟二人,讚歎道:「若不是這個場合,我想著你們兄弟可能已經到了平陽。先存著幾分懷疑,絕不會識破。這看上去判若兩人偏又極為自然,當日在黃原鎮。雁聲兄曾言其弟有這樣一門絕技,我們大家還都不以為然,今日一見才知道真乃神技。」
冷善有些訕訕的,道:「若是我們閣主親自出手,凌堂主你還真不見得能有所察覺。我只學了個六七成。」
他將眼向兩邊瞪了瞪,氣哼哼地道:「這兩個人,渾身都是破綻,我學到十成也沒用,那兩雙眼睛自你們進門就恨不得撲上去相認。」
齊雲海哈哈大笑,齊雲飛生性滑稽猶有些不甘。嘀咕道:「哪有,這小丫頭不是給糊弄過去了。」
上官璇聞言啼笑皆非,暗忖:「可不是嘛,方才他那眼神和當年他在南huā湖上刁難大夥時如出一轍,還是凌大哥眼睛好使啊。」看來這兄弟二人已經從齊雲嘯的不幸中走了出來。
凌紫藤又端詳了一陣兩人,放心地道:「如此甚好。我本還擔心兩位過來被宵小發覺了行蹤,還是冷先生想得周到。」
齊雲海慨嘆道:「大家不用這麼小心,這麼久了,誰還會打我們兩個的主意?到是紫藤,你這邊究竟怎麼回事,怎麼連大公子的事又會與神醫扯上關係?」
齊氏兄弟匆匆趕來,只聽說凌紫藤這裡急著尋找當年沈無疾近身的學徒僕從。
無疾神醫最鼎盛之時,住在沈園,身邊匯聚的各種來歷學徒幾十人,算上藥童侍女等下人數目過百,便是神醫自己也不見得認得全,更何況齊雲海。他知道這邊的形勢正生死攸關,生恐自己幫不上什麼忙。
冷善插言:「齊大先生同我們說了幾個人,但這些人早便隨著沈無疾避居南huā坳風流雲散,一時很難找得到。我這次過來,可沒有為凌堂主帶來好消息。說實話,我們也試著聯繫過先前那位,被直接拒絕了。」
他苦笑了一下,起身道:「你們坐,我去給大伙兒砌壺好茶。」他這位「犬馬堂」的當家對著客人還是極重規矩的。
凌紫藤將他攔住,道:「冷先生,你坐,沒有關係,我們這邊有些進展。」
凌紫藤已經思量過了,往下必然還需要用到「犬馬堂」不如相互坦誠些才好合作。
冷善怔了一怔,笑逐顏開地坐下,道:「哦,有進展了?」
凌紫藤笑笑,先回答齊雲海的疑問:「我們查到連景宜的亡妻死因可疑,她可能是被沈神醫親手配製的一種毒劑毒死的。這種名叫『雪瀾』的毒藥配出來后便被盜了,我們想知道連家誰有可能拿得到它。」
齊氏兄弟、冷善齊齊露出了震驚之色,齊氏兄弟想得更多,猜到這事只有上官璇能發現,不由向她望過去,上官璇微不可見地頷了下首。
齊雲飛便轉頭去看兄長,那段時間他四處遊學,到是大哥經常去看望老二和雲霜。
「時間太久了,當時的印象便不深。」齊雲海眉頭深鎖。
「有沒有一個叫張牧的?」上官璇見凌紫藤不準備避著冷善了,忍不住提醒。
「張……牧?做什麼的?」齊雲海冥思苦想,也沒有想起有關這名字的一鱗半爪。
上官璇見齊雲飛面露不安,勸道:「他說認識齊大先生,沒關係,過兩天他若來,當面見見看他怎麼說。」
冷善突有些遲疑地道:「張牧,這名字怎麼聽著耳熟?」
眾人都知道他交遊廣,滿懷希望眼瞅著他,冷善卻抓了抓頭髮,苦惱地道:「算了。」
眾人面面相覷,也不知他這究竟是「想不起來」還是「不想說」。
上官璇搖了搖頭,暗忖:「隨他吧,反正若鐵大哥那邊順利,不過三兩日便見分曉。」
凌紫藤還想著冷善早先的答覆,道:「冷先生,你那邊的那人不肯露面,問個消息也不行?」
冷善遺憾地苦笑了一下,事沒辦成卻坐在這裡聽了這麼多秘聞,他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作為一個生意人,他是十分佩服凌紫藤的,也願意將合作繼續下去,可是那人那陰冷防範的態度……若等猜到這邊是慕楚幫的凌紫藤只怕更糟。
凌紫藤瞭然,道:「既是這樣,還得煩勞冷先生繼續幫我們打聽著,天不早了,我們這就告辭吧。」
冷善連忙應了。
齊氏兄弟須同凌紫藤二人一起走,眾人起身,齊雲海臨走實在忍不住向冷善問道:「你能不能透露下,那人到底是不是沈無疾的獨子沈風?」
冷善十分為難,望了凌紫藤一眼,見他不動聲色,終於跺了下腳,道:「那人沒有表露身份,我覺著應該不是。」
齊雲飛在旁張嘴還欲問下去,凌紫藤暗自嘆了口氣,拉了他一下,道:「走吧。」冷善就差明說他們已認出了那人的真身,這胖子話說到這份上已十分不易,就不要再難為人家了。
來時帶路的漢子將四人恭恭敬敬送了出去。
街上黑黢黢的,不見一點燈火。遠處傳來更梆聲,一慢兩快。
凌紫藤問齊氏兄弟:「臨洮那邊情況如何?」
齊雲海向四周看看,低聲道:「臨來時薛堂主叫我帶了兩句話給你。」
「哦?」凌紫藤挑了挑眉,薛玄默那種性情竟會主動傳話,莫不是幫里又有大事發生?
「他說,第一件,huā逸塵已去了衡陽,叫你莫為黃天堂你那幫手下擔心,萬事有他。第二件」齊雲海猶豫了一下「你師父有意續弦,可能過段時間會有婚訊傳出。」
凌紫藤這一下可是吃驚不小,道:「他有沒有說師父會娶誰?」
「只說是幫中一個姓葉的姑娘,你也認識。」
葉裳!他當然認識,萬唐龍的甥女,與裴英男同住同行的好姐妹。
凌紫藤只覺腦袋裡「嗡嗡」作響,師父一個人多年這節骨眼兒上突然要續弦,娶得又是那個女子,不說日後見面多麼尷尬,單說師父春秋鼎盛,這一成婚意味著什麼?怪不得那萬唐龍一改往日作為,怕是想為日後葉裳的子女收攏人心吧。
小師妹現下也不知會是個什麼心情?凌紫藤苦笑了一下。
黑暗中三人看不清凌紫藤的神情,見他半天不說話都有些擔心。隔了一會兒,聽得他聲音響起,如往常一樣:「不管如何,先找出真兇再說。」
隔天下午,鐵逍遙傳回一切順利的消息。
臨近黃昏,他帶了幾個人,護著一頂不起眼的轎子風塵僕僕進了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