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錯覺
菩提院裏的人憑空消失的消息,一如半月前曹子衿悄無聲息將虞姬帶回楚王府那般,不日便在楚王府徑走。而定安侯府卻一如往常地平靜,除去後院之中那一群鶯鶯燕燕相互嘲弄的嬌聲擾人清夢,一切對於昏睡的虞姬而言,都沒得多餘的影響。
其實虞姬很早便醒了,隻是床沿這坐著的人一直不走不動,讓虞姬心裏沒底。
“侯爺,藥湯來了。”
侯爺……
因著進了屋子的婢女的喚,虞姬才迷蒙之間確定這救了自己的人是誰……但是昨夜,明明感覺不是歐陽初,怎麽自己到了他這裏?
床外傳來一陣苦澀的藥味,在湯匙輕輕碰在瓷碗上敲出清純的聲響時,那一直沉默的人才終於開了口,“虞姬姑娘難道還要繼續睡下去?”
默歎一氣,虞姬便幹脆地睜眼坐起了身,接過歐陽初手中的瓷碗,“侯爺兩次救虞姬,虞姬倒是不知該如何報答侯爺了。”
見著虞姬生分地接過瓷碗自己喝完,歐陽初一卷長袖,溫風一笑,“本侯後院還有一間空屋子,虞姬姑娘若是想報答本侯,來日方長。”
將空碗放在床沿,輕拭唇角殘漬,虞姬才又帶著那一雙媚眼看向歐陽初,“侯爺昨夜倒是救虞姬救得巧。”
“既然你醒了,便好生歇息。本侯還有事。”
“侯爺慢走。”
本是送走歐陽初,虞姬便打算再睡一覺,卻不料屋外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嬌聲,將虞姬的睡意吹散。
“哥,你帶了個什麽人回來?”
“諾兒,出去。”
歐陽初那帶著幾分心虛的聲音,從屋外乘隙傳入屋內。虞姬垂眸之際,便起身下床,走到屋口,隔著縫隙看向庭院之口站著的幾人。歐陽初那頎長的身子,將庭院之外那女子的身影擋去大半,隻能見著一縷紅紗輕飄。
“哥,你怎麽還在往府上帶女人?”
“諾兒,出去!”
“哥……”
“出去!”
歐陽初突然而然的一聲怒喝,不僅嚇到了屋外的歐陽諾,更是驚到了屋裏的虞姬,按照之前的接觸來說,歐陽初對他這個難得一見的妹妹可是出奇的嗬護,怎麽現在怒火這麽大?
“哥!你難道還以為是我害死了嫂子麽?”
“留蹤,帶郡主走!”
“哥……你聽我說……”
“侯爺,葉府公子來信。”
虞姬正在屋內聚精會神準備聽歐陽諾的下文之事,一個身形與留蹤無差的男子帶著一張木瓜臉便出現在歐陽諾身後,那黑色錦服下,一封皮黃的信封,舉在那作揖的手中。
歐陽初聞言,眉目緊皺,卻是抬手去接,歐陽諾在一旁見狀,突地大吼一聲,搶過歐陽初手中的信封,隨之大叫,“不可以看!”
看著歐陽諾那驚恐的神色和緊緊拽著信封的手,歐陽初似乎想到了什麽,隨之放下之前的硬氣態度,安撫著歐陽諾,“諾兒,葉少臻不會那般魯莽,把信給我。”
“哥!他恨我!他跟你一樣……以為是我害死了嫂嫂……可是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不會讓他休了我,我不會!”
歐陽諾哭訴之間漸漸雙眸猩紅,麵色猙獰,歐陽初見狀,在歐陽諾用力將手中信封撕碎之際便示意歐陽諾身後的人對著歐陽諾便是一掌劈下。
“哥……”
歐陽初將不可置信暈倒的歐陽諾攔腰接住,長袖輕撫去歐陽諾麵上的淚痕,抽出她手中的信件,隨即將歐陽諾送到那下手的人手中,“去雪,送郡主回去歇息。”
“是。”
待去雪將歐陽諾抱走,歐陽初才折轉了身,將手中信件拆開。
“侯爺,郡主這病不是好了麽?”
“她那是心病。”
歐陽初話音剛落,目光觸及信上的內容,不由得眉目再皺,“留蹤,去一趟戶部,就說本侯今日病恙告假,一切事宜由劉侍郎做主。”
“留蹤領命。”
待到留蹤離開,歐陽初才將手中信再次裝入信封。負手進到裏屋,虞姬已端坐在梳妝台前。歐陽初腳步微頓,隨之走向虞姬,“你聽到了?”
話裏帶著幾分警告。
將手中的玉梳放下,看著銅鏡中的殘容,虞姬卻好像看到了當年那粉衣巧笑的女子,嘰嘰喳喳圍在自己身旁親切地叫著“二姐姐”。
“侯爺夫人真是好命。”
“什麽意思?”
“侯爺,虞姬鬥膽,想去看看侯爺夫人,不知侯爺能否允了虞姬這念想?”
“你有什麽資格跟本侯要求?”
“有位故人跟虞姬說過,倘若有朝一日去了玄都,一定要去看一個人。那位故人,侯爺也認識。”
歐陽初聞言色變,沉步挪到虞姬身後,雙眸陰沉地盯著銅鏡中那垂首帶著幾分悲憫的麵容,“她在哪兒?”
歐陽初話裏的急切,讓虞姬有些摸不透。本意,隻是想借此讓歐陽初帶自己去看看葉夢茜,卻是不料,歐陽初此刻的反應,反倒是更關心自己……
“她死了。死在了邊城。”
“你看著她死的?”
“不是……她出現的時候,遍體鱗傷,口不能言,腿不能行,差點兒被邊城的周霸王打死。流落到念春坊,後來……”
“後來怎麽了……”
透過銅鏡,看著內裏那張暖若溫玉的麵容上那帶著悲傷的桃花眼,虞姬有幾分怔然,“後來……她被打得半死,丟到了邊城之外的荒叢,我救起她的時候,她已經奄奄一息。”
“她怎麽死的?”
“我不知道。她留了一封遺書,然後就死了。我把她葬在了邊城。”
“你到底是誰?”
“侯爺應該可以在邊城查到虞姬。虞姬來玄都,一是為了自己,二也是為了她。”
“她有什麽心願?”
虞姬轉身,仰麵看向那麵色惶惶的歐陽初,“我現在不能說。”
目光落進虞姬那燦若桃花的雙眸,歐陽初突然失笑,“本侯差點兒就信了你。”隨之在虞姬微不可察的色變之中將手中緊拽的信封遞給虞姬,“這是葉少臻給你的。”
待到歐陽初離開屋子,虞姬才轉身看向那被捏得褶皺四起的信封。良久之後,才抽出內裏的信箋,將上頭簡單的幾列字記下,便將歐陽初不知何時派人放在屋中的衣衫換上,離開定安侯府。
定安侯府之外的天,還是那麽明麗。行人偶爾投來的目光,還是那麽惹人心煩。然而回楚王府,虞姬從心底,是不願意的。
而當虞姬停下腳步時,卻已經走到了醉仙居門口,抬首看著頭頂那鎏金的招牌,不禁失笑。
“既然來了,何必在門口站著?”
虞姬聞言,眉目微皺,轉身看去,隻見葉少臻一如既往地風~流倜儻,帶著唇邊的一抹壞笑,手中玉扇輕甩,便從馬車之上翩翩而下。玉扇傳風,一股濃鬱的胭脂香襲鼻而來。
左右探看,見無人注意,虞姬才隨著提前兩步在前的葉少臻進到醉仙居之內。
醉仙居的人,對於葉少臻早已熟悉,不用招呼,隻用他到自己的專用雅間便是。而緊隨其後的虞姬,醉仙居的人也有幾分印象,對於葉少臻和虞姬之間的關係,卻是誤以為煙柳恩客罷了。
雅間落座,葉少臻不經意間掃視樓道中人,心下穩了,才折身走到桌前,定定看向虞姬。
“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
“聽阿辛說,你昨夜差點兒死在玄都街頭。”
“喔,這事兒我也沒想明白。曹子衿將我接入楚王府之後便軟禁在菩提院,昨夜楚王府西苑突然失火,便有人趁機引開了菩提院的守衛。”
“你確定曹子衿是軟禁你?”
“不然呢?”
葉少臻輕拍手中玉扇,眸光落在桌上的醉仙壺上,“曹子衿在玄都消失了半個月,如今還未出現。朝堂之事皆是由肖褚和……和我爹把持,你猜曹子衿去了哪兒?”
見葉少臻這般垂眸思量,虞姬亦是毫無頭緒,天大地大,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自己怎麽猜得到。
不過,他是楚王。堂堂楚王,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半個月,蹊蹺。
“太子還是被軟禁著?”
“不然呢……聽說在府上可是暴躁得很。怎麽,你想去瞧瞧?”
“還不是時候。你那裏找的怎麽樣了?”
聽聞虞姬突然問起這事兒,葉少臻輕歎一氣,“倒是排除地差不多了,隻是,曹子衿的部署實在是出人意料,恐怕再試探下去,本少的人都要被他吃幹淨了。”
“你確定曹子衿的令牌在他身上?”
“嗯,不在他身上便在楚王府。一般來說,重要的東西都會放在書房。看曹子衿對你的態度,恐怕你得犧牲色~相了。”
蔑了葉少臻那玩世不恭的模樣,虞姬便道,“曹子衿什麽時候回來?”
“這可說不準。”
“那我先回楚王府?”
“你一個人回去?不怕那殺你的人再殺你一次?”
“……那你說我怎麽回去?”
“自然是要曹子衿接你回去了。”
葉少臻話音剛落,屋門便被粗~暴地推開,倏然出現在門外的,是一張風塵仆仆,麵色焦急的麵容。那雙深邃的瞳眸,在見著屋內端端坐著的人時,才微微褪去幾分擔憂。
一晌之後,葉少臻便起身朝著屋口站著的人走去,錯身之際,隨手轉著手中玉扇,“楚王最好和虞姬好好聊聊,她可是被嚇得不輕。本少寬慰了許久呢……”
“你可以走了。”
“楚王爺若是再護不了虞姬,本少可就不救了。”
“……”
見曹子衿朝著內裏走去,葉少臻折身,給虞姬拋去一個意味不明的媚眼,便大剌剌地離開屋子。卻在樓道轉角,醉仙居的小廝便笑臉嗬嗬迎上葉少臻。
“葉公子,有人給您送了封信。”
葉少臻眉眼微垂,隨之接過那小廝手中的信封,倏然之間神情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