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花園
弦月褪去,清明再來。四月的溫風,拂過庭院,催醒了熟睡的人。
“姑娘,您醒了?”
在夢中掙紮了一夜的虞姬,頂著滿麵的虛汗,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羅帳頂,撲閃著睫毛。
見虞姬又是這般久久回不過神來的模樣,阿辛隻默默到院中打了清水,替虞姬清洗著麵上的虛汗,而後坐在床沿,等著虞姬回神。
“虞姬姑娘?”
聽得屋外突然想起的陌生聲音,阿辛轉目看了一眼依舊沒有反應的虞姬,便起了身跑到屋外。見著院口站著的同時紫衣的婢女,心下有了計較,才走過去道,“這位姐姐,姑娘還未醒,是府上有什麽事兒麽?”
那紫衣婢女聽得阿辛的話,轉眸越過阿辛看向院中那緊閉的屋門,收回目光之際掩去眸中的不屑,帶著一臉溫和的笑意看著阿辛道,“也沒什麽事,就是昨日虞姬姑娘交代的東西,已悉數采買好了,太子妃讓送過來。既然虞姬姑娘還未醒,不如就妹妹清點一下,姐姐也好回去交差。”
那婢女說罷,也不等阿辛回答,便朝著身後抱著一堆東西的倆小廝招手示意二人進了園子,將東西都擱置在院中石桌上。而後將袖中的清單遞給阿辛,“妹妹且對清楚了。”
阿辛見狀,也不多言,頷首之後,便拿著清單走到是桌前,對著清單上的物品,與石桌之上的東西,不緊不慢一一對應,隨後小步巧巧走向屋口那顯得有些不耐煩的婢女身前,“勞煩姐姐了,無一所差。”
那婢女聞言,莞爾一笑,“也不是勞煩我。隻是那些東西,太子妃可都是買的最好的,還請虞姬姑娘用的時候仔細些。”
“謝姐姐提醒。”
送走那忸怩的婢女後,阿辛果斷抖掉一身麻,關了院門準備回屋。轉身之際卻發現虞姬披著一件薄披風已開了屋門走出來。
阿辛見狀,連忙小跑到屋口,扶著虞姬,“姑娘怎麽出來了?”
得了阿辛的扶,虞姬便朝石桌走去,在石桌坐下,隨手摩挲著桌上的錦帛,“且不是聽著你戲弄那丫鬟。想出來看看熱鬧麽?哪裏知道,你這麽快就送走了人。”
聽出虞姬話裏的調侃,阿辛隻微泯唇道,“姑娘打趣人。哪裏是我攆走的她?明明就是她不願意在咱們園子裏呆著。適才,那倆小廝進了這園子,她可一步都沒踏進來。”
“人家嫌棄咱們的出身,也不怪。”
“嘁!若不是姑娘事先有交代,阿辛才懶得對那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低聲下氣呢!”
將桌上的東西清點清楚,虞姬便領著阿辛一道將那些東西抱入屋中,“阿辛,替我換身輕便的,咱們去太子府逛逛。”
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衫,虞姬便和阿辛出了客園兒,在諾大的太子府遊走,卻在路過一處亭台之時,聽得亭台之中正在排舞的幾人收了舞姿竊竊私語。
“哎……那個女人是誰啊?怎麽沒見過?”
“不知道呢……”
“嘖……臉上那麽大塊疤也敢出來,也不怕把太子殿下給嚇到!”
“唉……這女人……”
其中一女子突地一頓,旁的幾人便紛紛擠到那女子麵前,“你知道?”
“我聽管家說,府上來了個新的舞姬,還是從星月閣來的,莫不是就是那個人?”
眾人聞言驚詫,齊齊低聲驚呼,“星月閣?”
“嗯……聽說麵相殘破,但舞跳得好,所以太子殿下就讓她留在府上和咱們一樣做舞姬。”
“叫什麽名兒?”
那說話的女子聽得旁人的問話,垂眸半刻,“唔……好像是叫……虞姬。”
眾人在聽得這話時,當即又是一陣低聲驚呼,“虞姬?該不會和那個鳳姬是一個地方來的吧?”
“咦……”
眾人聽得另一女子這話,對路過的虞姬二人竟齊齊投來一陣嫌棄的目光。在虞姬側首之際,卻又像避開髒物那般齊齊朝亭台內角縮去。
對於那一眾女子對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表現,虞姬看在眼裏,卻未停留,繼續帶著阿辛朝著目的地而去。
二人走到一處滿是春花開的園子便止了步子。
看著虞姬提步走到園中,走到一株紅粉相間的繁花邊兒上,低頭輕聞,阿辛不禁跟上問道,“姑娘,咱們到這花園來做什麽?”
“賞花。”鬆開手中那株百合,虞姬便繼續朝著園子之內走去。
心知虞姬不會隻是這麽單純的目的,阿辛也不再多言,隻一路跟著虞姬在這花園之中走走停停。
“姑娘,來人了。”
背身在一株稀貴豔麗的二喬牡丹前佇立的虞姬聞言,微側身,隻見園口稀稀拉拉走近七個女子,其後跟著七個婢女,浩浩蕩蕩十四個人,陸陸續續便進了園子。
那七人之中的六人,團團圍著當中的女人。
而那個女人,細目一看,便是昨日在前廳見過的那溫蘭,盡管是在孕期,依舊畫著深得她心的豔裝,一身華麗的紫色蓉錦,下腹微微收緊,好似是故意要將那大得出奇的孕肚凸顯出來。
不過不能否認的是,盡管因為身孕身體發福,但她那盛裝之下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弱勢,加之圓潤的麵龐之上那嬌豔欲滴的殷桃小嘴,看著當真是讓人忍不住憐惜,也難怪會激起男人的保護欲了。
在這一點上,自尊自強的許梓鳶,確實輸她。
虞姬走神之間,溫蘭已帶著其餘那六人和身後的婢女走近虞姬主仆二人。溫蘭身側的人見著前頭依舊背身不轉的虞姬,當即有人帶著一嗓子的嬌柔撐著大嗓門朝著虞姬叫道,“前方何人?見著溫側妃為何不行禮?”
聽得身後那讓人直起雞皮疙瘩的聲兒,虞姬果斷將手中那株名貴而繁大的二喬折下,一瞬之間,收盡眼中眸色,驚呼出聲,“啊!”
虞姬這猝不及防的一叫,直驚得身後人連連退後,那溫蘭處在當中,退後之際險些落空,好在其後的婢女迅速竄上扶住了溫蘭。
待眾人穩了身子,卻發現前頭那人依舊背身,不過那雙肩,卻在不安地顫抖,連帶一旁的婢女,都慌張不堪。
溫蘭見狀,撫著自己微動的孕肚,朝著虞姬便厲聲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嚇本宮?”
聽得溫蘭怒火,虞姬才迅速轉身扶身慌張道,“側妃恕罪,虞姬惶恐。隻因適才那位姐姐音高如月,虞姬一時惶恐……側妃恕罪!”
虞姬一口氣將慌張的話噴吐而出,眾人在驚詫之際,目光卻落在虞姬合放在腹部的雙手之間。又是一陣驚愕後,旁的人又對著虞姬大吼,“真是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你手中那牡丹是太子殿下特地為溫側妃而植的?”
虞姬聞言,顫巍巍抬眸朝那說話的淡紫衣的女子看去,那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當真是當自己是主子了。心下這麽評價,麵上虞姬卻是慌亂地將手中二喬抖落,隨之撲通一聲好巧不巧跪在那朵二喬之上,在眾人欲怒未語之前,驚恐爭辯道,“虞姬沒有……虞姬隻是……隻是……隻是見這園子裏的花太美,忍不住便進來看上一看,當真沒有私折牡丹啊!”
看著虞姬眼中那焦急慌亂的神色,在旁人欲再怒之時,溫蘭卻突然平複心緒道,“虞姬……本妃有孕在身,不願發怒,若是不想本妃怪罪於你,現在立馬消失。”
明明是隻狼,現下卻裝成一隻弱不禁風的羊,不得不提高警惕。
對於虞姬昨日的行徑,溫蘭還是後怕的。
虞姬聞言,當即謝恩叩頭,由著一旁同是慌亂的阿辛扶起,從前頭一眾人身旁的空隙快速溜走。
眾人側身,見著虞姬狼狽而逃,其中一女人不免對溫蘭道,“側妃,這虞姬就是新入府的那個舞姬?”
看著地上那被虞姬跪得粉碎的二喬牡丹,溫蘭隻忍著內心的心驚,雙手環著孕肚,“嗯。”
“聽說在星月閣是被葉家少爺兩千萬兩黃金買走的。現在看,可不過如此。”
那人說罷,溫蘭另一側的女人又附和道,“就是,終究是邊城來的鄉下人,沒見過世麵,連二喬都敢折!”
一株二喬,可價值一千兩。虞姬這隨手折掉的一朵,可就值五十兩,想想她們入府這麽多年,一年的銀錢,還沒有五十兩呢!真是個作賤貨!
“比起從前那鳳姬,可差得遠……”
眾人聞言,當即齊齊瞪了一眼那接話的女人,那女人會意,當即用手捂住了口。眸光還不時慌亂地探看溫蘭,見溫蘭沒有多大的反應,才瞧瞧鬆了口氣。
眾人的怒火,溫蘭不參與,隻帶著那一副得意的笑,繼續朝著園子內走著,卻在走不到幾步之時,倏地雙腿微軟,扶著孕肚做嘔吐狀,眾人見狀一陣手忙腳亂,大呼小叫,直叫得溫蘭心煩氣躁。心情煩悶,嗓子眼卡得就更難受,想吐吐不出,一陣艱難後,溫蘭終於雙眼發蒙,在眾人之中,暈倒過去,暈倒之前,隻見著無數的頭朝自己擠過來,搶走自己頭頂的那一片光明……
“側妃!來人啊!快來幫忙啊!”
待園子之中負責守花的小廝婢女紛紛跑來,將暈倒的溫蘭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抬走後,虞姬才從園子之外的一個角落現身,看著眾人慌張離去的背影,眸光閃爍,唇角,不由得勾起半分笑意。
阿辛見著虞姬這模樣,心下暗驚,卻因著周圍來往有人,也未問出口,隻垂首扶著虞姬回客園兒。
回到客園兒,關了屋子,阿辛回身,見虞姬走到圓桌前,拿著圓桌之上的錦帛比劃時,才輕聲問出口,“姑娘,那溫側妃孕吐暈倒,是您做的麽?”
虞姬聞言受傷動作微頓,隨即眉眼開笑,將手中錦帛利落撕開,抬眸迎上阿辛那瞳孔微收的雙眸,道,“你覺得我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