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交換
鳳姬抿唇輕笑,拖過舒姬,將舒姬頭上的落花翠取下,將自己手中的釵子輕輕地插在那位置上,也不顧舒姬麵上的驚慌,退後兩步,好不欣賞地看著,“果然是好釵才能配好人啊!”
“姐姐折煞舒姬了!”
舒姬趕忙頷首說道,卻是沒再拒絕,唇角,也上翹二十度。想不到,自己隨便使的法子,竟也這般占便宜。
鳳姬受了舒姬的禮,之後卻是語氣突轉,眉目微怒,“不過,奴才不好,主子也容易糊塗!比如舒姬妹妹,就識人不清!”
在場眾人聞言皆是麵色一變,適才她不是還這般對舒姬萬般親昵麽?突然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鳳姬歎了一口氣,丟開舒姬的手,轉身又走到花娘身旁,扶著花娘坐下,說道,“媽媽,今兒這事兒,您還得聽鳳姬說一說。”
舒姬被鳳姬這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搞得神色變幻,愣在原地,不知所以。
待那花娘坐下,鳳姬站在身旁,撩著袖管,清婉如鶯地說道,“昨日,是我讓沐枝給了啞奴十文錢,去給洛姬妹妹買的如意糕。你們若是不信,大可懷疑我。”
“鳳姬姐姐為什麽要給洛姬買如意糕?”
“嗯……因為我看得起她。”
“……”
“還有啊,舒姬妹妹的釵子,沐枝今早可是在百合的盒子裏瞧見了。百合,你不如,去把你的盒子拿出來,讓大家看看?”
百合一聽這話,連忙抬眸看向神情自若的鳳姬,她什麽時候拿了?
“來人!去百合屋子搜!”
適才搜查洛姬屋子的兩龜奴得令又離開大廳,去往後院。
廳裏再一次屏息無言。
今日這事著實是……太複雜!
一刻鍾之後,那兩龜奴便拿了一隻木盒子回到大廳。開了盒子,在那幾多珠花之下,當真靜靜地躺著一支釵子,而那釵子,顯然就不是做丫鬟的人該有的。
花娘再次怒氣一起,“來人,把百合拖下去!”
那兩龜奴聞言,刻不容緩,走到舒姬身旁,將驚慌失措的百合架著就要往後院拖去……
“媽媽!姑娘,我沒有!”
“媽媽……姑娘救我!”
“姑娘!”
看著百合被那倆龜奴生拉硬拽拖走,舒姬眉頭緊蹙,咬緊唇角,緊拽衣角,終究卻是沒有為百合求情,眸光一轉,更是惡狠狠地盯著台上那昏迷不知人事的啞奴,醜人,害我失了百合!隻要你活著,一定不讓你好過!
恨意綿綿,被突然插到身前的鳳姬擋去眸光。回過神來,舒姬趕忙斂去眸中神色,垂首不言。
鳳姬見狀,唇角微勾,又執起舒姬拽緊衣角的手,輕輕掰開,揉著那掌心的紅印,清婉如鶯地說道,“不過是個媚主惑上,偷奸耍滑的下人,不要也罷。舒姬妹妹不必難過,沐枝倒是個好的,今日,姐姐就把她給你,如何?”
舒姬聞言眸色又變,抬眸看向笑靨如花的鳳姬,沐枝不是她的心腹麽?為什麽給她?
“姐姐當真舍得?”
“為了妹妹,有什麽舍不得?”
“姐姐把沐枝給了舒姬,那……姐姐怎麽辦?”
鳳姬聞言又是一莞爾,替舒姬理了理鬢發,說道,“姐姐覺得啞奴不錯,待啞奴身子好了,便讓她來伺候我。”
“什麽?”
“不會吧?”
“鳳姬姐姐不會沒睡好吧?”
一眾姹紫嫣紅的姑娘在後頭站著,聽見鳳姬的話皆是一陣唏噓……
那啞奴,連沐枝百分之一都比不上!鳳姬為什麽要把自己栽培許久的沐枝平白給了舒姬,反而自己要那醜陋不堪,又啞又瘸的啞奴?
果然跟這鳳姬不是一個層次的人,怎麽都無法理解鳳姬這般行徑。
還不待舒姬回話,花娘便站起了身,走到鳳姬麵前,一手扯過鳳姬,一手指著台上昏迷不堪的啞奴,一臉驚詫地吼道,“鳳姬你知道你在說什麽麽?啞奴不過是個身殘貌醜的下賤胚子,怎麽能跟著你?再過兩月,你可就是要上玄都了,難道你要帶那麽個人去?”
鳳姬站穩身子,抽出自己被花娘絆著的衣袖,清婉如鶯地說道,“那時,自是由媽媽挑人陪著鳳姬。但是,現在……我覺得啞奴不錯,挺喜歡她的,媽媽就讓鳳姬任性一次,好不好?”
見鳳姬這般撒嬌,花娘也再怒不起來,沉默半晌,說道,“罷了罷了,你愛怎麽就怎麽吧,左右你是要走的人,媽媽我管不著你!”
見花娘鬆口,鳳姬莞爾輕笑,環抱著花娘,嬌柔道,“媽媽你最好了!“
這一派光景,若這兒不是念春坊,當真就會讓人錯覺,這是一處普通家宅,女兒對著母親撒嬌投笑。
推開抱著自己的鳳姬,花娘斂去麵上的笑意,轉身對著身後那一眾姑娘說道,“今日,老娘給你們提了醒,日後再出這種事,不隻是小丫鬟,連著你們,老娘也全杖死!”
“明白。”
待見著眾人顫巍巍地應下,花娘才又斂去一身威嚴,緩聲說道,“散了,各自回屋吧。”
一眾姑娘聞言,如蒙大赦,頷首之後,便三三兩兩各自回屋。隻餘了還在原地的舒姬,鳳姬主仆二人和台上昏死的啞奴。
見眾人散去沒了影,鳳姬才對身後的粉衣女子說道,“沐枝,明日起你便跟著舒姬姑娘了。日後,她是你的主子,可記清楚了?”
那粉衣女子麵色無異地垂首回道,“沐枝記清楚了。”
對於沐枝的反應,鳳姬很滿意,轉而道,“叫兩個夥計,把啞奴抬到你們屋子去,就讓她睡百合的床。見著花叔,讓他來見我。”
“是,姑娘。”
待沐枝應下去尋了倆龜奴,鳳姬掃了一眼依舊愣在原地的舒姬,輕蔑一笑,便斂了身,回房。
舒姬站在原地,看著巧步盈盈上了廣梯的鳳姬,眸色不明。再掃眼被抬走的啞奴,卻是明明顯顯的恨意十足!
“姑娘。”
鳳姬在屋內正巧步迎風,舞姿輕揚,挽指作花,一把玉骨扇半掩玉容。聽到屋外花子的聲音,便停了動作,收了裙擺,緩了麵上的紅暈,走到門前,開了門,平聲說道,“進來吧。”
花子應下便進了內裏,站在軟榻前,等著側臥榻上的女子說話。
鳳姬繼續把玩著手中的玉骨扇,輕扇白玉脖項處的如晶的細汗,輕聲說道,“花叔,我替你救了啞奴,還能護得她幾日安穩,該給我的東西,是不是得兌現了?”
花子聞言躬身之後,便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鳳姬。
鳳姬收了玉骨扇,接過信封,取出當中的信箋,雙眸細掃,唇角勾起一滿意的弧度,“花叔果然好手段。”
花子隻是垂首而立,並不接話。
鳳姬睨眼花子之後,也懶得多說,便敷衍道,“這幾日,就勞煩花叔好好照顧啞奴,讓她盡快來服侍我。”
“花子知道。”
“嗯。”
“姑娘好休息。”
說罷花子便出了鳳姬的屋子。
鳳姬將信箋原樣放回信箋,玩轉著手中的信封,唇角勾起一道邪魅的笑。
當真是足以魅惑眾生……
時光流走,三月春風拂進了邊城,吹走了年年相似的邊陲寒冷。在邊城,冷來得快,來得狠,卻也去得快。念春坊中的景色,依舊那麽姹紫嫣紅,在半著輕衫的鶯鶯燕燕中,夜歡白靜。
一月前重傷的啞奴,修養了一月,在猛藥的作用下,又能重新行走。現下,換掉了那一身的粗麻,一身輕紫婢女裝,長發挽作雙垂丫,帶著一副遮去醜容的麵具,端著一盒銀翠,走到二層鳳姬的屋外。
“扣扣。”
“啞奴麽?”
一聲脆人心的問,啞奴隻張口沙啞回道,“啊……”
“進來。”
啞奴應聲進到內裏,著眼見鳳姬一身粉衣坐在梳妝台前,便端著手上的一盒銀翠一瘸一拐,輕步輕挪走到梳妝台前。
輕描黛眉,放下黛螺,鳳姬才側身打開啞奴手中的盒子,看著那盒中閃耀的頭飾,唇角微笑。對這換了新人裝的啞奴,鳳姬還真是第一次認真地打量,退後三步,目光觸及啞奴那骨頭外拐的右腿,不免眉目嫌惡三分。
這麽個人,若不是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誰稀罕。
“把東西放下,就出去。今夜爺要來,你可給我躲好了。要是被爺瞧見你這幅模樣,我可不會保你。”
“既然姑娘都這麽說了,你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走?”
聽得身後進來的沐枝的話,透過麵具,啞奴再看一眼轉身回到梳妝台前的鳳姬,將手中的盒子放在梳妝台邊上,便一瘸一拐轉身離開鳳姬的屋子。
鳳姬口中的“爺”,在一個月前來過念春坊,不過那時啞奴身有重傷,隻是時候聽沐枝說過,舒姬無意犯了錯,惹了“爺”的禁忌,之後便被花娘貶成了二等姑娘,而沐枝,又回到了鳳姬身邊,隻是,因為鳳姬之前對啞奴的袒護,所以花娘也沒讓啞奴繼續回後院打雜。
本以為遇到個和花叔一樣的尚且有幾分同情的好人,卻不曾想,自己如今這模樣,還是遭人嫌棄的。
聽著屋中那主仆二人的笑話和嘲諷,隱於麵具下潰爛的唇角扯出一絲苦笑,啞奴便又朝著後院,一瘸一拐回去。
卻是不想,在樓道口,卻好巧不巧遇到冤家,或者說,是冤家等著自己。
半倚樓道口的舒姬,撚著手中方紗巾,微拭胸前雪白,睨眼看著念春坊外漸漸西沉的春日,餘光見著準備繞道而行的啞奴,當即冷笑一聲道,“喲,一個月不見,這成了丫鬟,脾氣倒是不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