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驚濤拍岸
對於曹子衿的不自覺,遲幼欽果斷退後幾步脫離開曹子衿的大掌。
身前的人兒退走,隻懸空了自己的大掌,那上頭,還殘留著幾絲溫熱。夜風再起時,曹子衿連忙手掌握拳,背負身後,好似唯恐那手上的溫熱流走。
對於曹子衿這一及其帶有速度的動作,遲幼欽隻以為曹子衿是要發脾氣了,站在曹子衿一米外,連忙心虛道,“我錯了!“
錯?
對於遲幼欽這突然而然的致歉,曹子衿當真覺得無厘頭。
“那就陪我去個地方。”
夜風輕起,將這句話柔柔地吹送到遲幼欽耳側,引著遲幼欽將目光落在曹子衿那朝自己攤開的右手大掌中心,“好。”
將那一片溫熱再次收入手中,曹子衿很滿意地牽著遲幼欽,走過那長長的懸山棧道,而後,在一片林子之下,毫無征兆一掌攬過遲幼欽,雙腳點地,倏地飛上樹顛,帶著遲幼欽,在這十一月初,帶著點點微弱寒意的夜色中,嗖嗖穿梭,朝著伏幽穀的另一側,快速飛走。
對於遲幼欽來說,被飛,這不是第一次,可是,從心底來說,還是皇甫懿更照顧自己的感受,玉笙和曹子衿,簡直是一個模子出來的!都是這麽攔腰一抱,然後,嗖嗖嗖,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處於一種極度恐慌和心亂的狀態。
就在遲幼欽緊閉這雙眼在心裏使了個勁兒抱怨的時候,曹子衿已看到了前方目的地。一陣江風穿過林子上空,路過疾馳的二人身旁,讓曹子衿沒來由地心情舒暢,果然是隻有來這裏,才會什麽煩惱都拋不見。
“到了。”
雙腳輕落地,耳邊想起一陣陣,驚濤拍浪的聲音朝著遲幼欽衝襲而來,一陣寒栗,當腰上的大掌離開之後,遲幼欽才略有慌亂地睜開了眼。這一睜眼,當真是被驚詫得不少。
這……
入眼的,是一片寬闊的江麵,在繁星夜幕的籠罩下,除了拍岸的波濤雪白,江中湍湍的水,黑若墨跡。身後的林子,不遠,被強勢奔騰而來的江風吹來簌簌作響,在這一片廣闊的風景之中,遲幼欽隻覺得,自己是真渺小。
身旁的人,早已在放開大掌之後,就提步走到那懸崖邊上,負手而立,憑姿聽風,好是一副享受的模樣。鼓足了勇氣,遲幼欽才提了步子,走到曹子衿身旁。
聽著腳下幾丈處的拍浪聲,遲幼欽當真是努力了許久,才骨氣勇氣探身望下去一眼,隻一眼,在西秦山莊暗室深淵的恐懼感,又再次襲來,驚得遲幼欽連忙收了身子,退後三步。本是十一月的微涼,卻因為這一遲幼欽承受不來的壯景,讓她猶如在寒冬臘月那般,身上薄薄的衣衫,冰涼地貼著肌膚,一點一點奪走那溫暖的溫度,漸漸,將遲幼欽凍冷在這一片夜景之中。站在懸崖邊上,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曹子衿才收了嘴角的笑意,伸手攬過身旁的人兒,左手大掌觸及遲幼欽的左肩,感覺到那一片冰涼,曹子衿手上動作微頓,實在是沒想到,就這麽一會兒,她竟被凍僵了。也難怪,她從未習武,自然沒有功力護身。低笑一聲,算是自責,算是失笑,曹子衿果斷加了力道,將那冰涼的人兒扣入懷中。
觸及曹子衿那充滿溫度的胸膛,遲幼欽真是巴不得整個人都貼上去,可是,明顯這隻是個奢求。之前,曹子衿的身子,遲幼欽的感覺來說,是冰的,好像怎麽也熱不起來。可是現在,在這冰寒的環境之中,遲幼欽才幡然悔悟,這才是高手啊!無論什麽時候,都能狀態如一,然而,自己這樣的,一旦環境變化,絕對是第一個死翹翹的!沒來由地挫敗感再次襲來。
“還好麽?”
“不好!好冷!”
聽得懷中的人兒這充滿委屈腔調的撒嬌,嗯,應該是撒嬌。曹子衿又加大的手上的力道,順便,渡了兩分功力到遲幼欽身上,替她回熱。
“這是五年前我獨自一人,養傷來的地方。心煩的時候,閉目聽風,再睜眼,所有的煩惱,都能被那江水江風暫時帶離。你也閉上眼試試。”
頭頂傳來的這平淡地,不帶有半點身份和強勢的腔調,讓剛剛回溫的遲幼欽,當真是有那麽一點點地受寵若驚。微抬頭,曹子衿已閉上那雙永遠帶著不知名的深沉的眸子,此時,一張俊容,才真是完美地無可挑剔。分明的輪廓,恰當地和遠處江邊與懸崖的岸線重合,繁星點綴,一點一點,將那榮光灑在他麵容之上,襯得那容顏,無與倫比。
從下往上,下顎那殘留的胡渣,此時,也顯得那麽有男人味。
正是遲幼欽滿心花癡地欣賞之時,那雙輕輕閉著的眸子,卻突然睜開,半垂謀,撞進自己的眸子,將自己那掩不去的貪婪係數收入眼底。
被抓包似的,遲幼欽果斷是傻笑都笑不出來,趕忙垂首,乖乖地閉眼,聽風!
身子回暖,沒得多餘的聲音幹擾,當真就是,腦子裏,充盈著那江水東流的浩瀚聲,江岸與江水拍擊的壯闊聲,江風和夜肆無忌憚,橫掠江林抽起的呼啦聲,還有身側人那均勻穩重的呼吸聲,一副壯闊宏大的畫麵,緩緩呈現在遲幼欽的大腦之中,而後,從那畫麵的一旁,緩緩蹦出一串字,與腦中那副場景,合二為一。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遲幼欽,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喃喃自語,已一字不落,被身側的人聽入耳中。
曹子衿在聽得遲幼欽喃語之後,就睜了目,不為別的,隻為那首奇怪的韻律的短詩之中的浩大意境。
“日月之行,若出其裏。星漢燦爛,若出其裏。”
日月星辰,誰敢這麽說?
一片滄海而已,怎麽就敢駕馭這世間最讓人無法駕馭的東西?
這是一種從心中發出的自信,一種傲視天下的自信,曹子衿疑惑,疑惑懷中這小人兒,到底還藏了多少東西在那小腦袋裏?到底她和旁的女人,或者,和他們所有人,到底有什麽不一樣?
而遲幼欽,完全沉浸在曹操詩與此時此景的完美融合,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曹子衿心中的形象,又再一次改變,也不知道,這無形之中,增加了自己的安全係數。
這樣一個胸懷天下的女人,曹子衿怎麽可能讓別的人拿去?若當真如此,那她足有可能和自己成為勁敵。
一個漫長的夜,隨著江天相連處泛起的肚白,漸漸褪去黑沉。依偎江邊一夜的二人,此時,正靜靜地等著,那一片遲幼欽期待已久的日出。
浪漫的事,誰都想有。
遲幼欽也不例外,能有這麽好的契機,和身旁的男人共享這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時刻,遲幼欽怎麽會錯過?
所以,本是夜深就該回流淵閣的,曹子衿卻被遲幼欽拖著,死活不讓走,愣是兩個人就在這江岸邊等了幾個時辰。
懷中的人兒,強撐著睡過去好幾次,每次一個狠點頭醒來,都會驚慌失措以為錯過了那傳說中的日出美景。以至於曹子衿一夜未眠,就替她守著,看著那江邊的肚白,一點點出現。
也虧得昨夜曹子衿還把懷中的人兒想成可能的勁敵,可是後來那咋咋呼呼的小女人模樣,實在是讓曹子衿很頭疼。
怎麽就有人,可以變得這麽快?一個場景,一個模樣。每一個都是她,可是,又覺得每一個都不是完整的她?
這種掌控之外的事,曹子衿很不習慣,但是,她又總是給自己帶來小驚喜。
比如現在,這徹夜的堅守,當真是讓曹子衿覺得,無愧。
“好美……”
好美。是真的美。朝陽渾渾,從江岸之下,緩緩探出頭,當真就是日月之行,若出其裏。圓圓的,漸漸脫離江麵,那一束清晨最早的光輝,輕輕灑在江麵上,而後,延伸到江岸之上,相擁的二人身上,輕輕地,暖暖地,不知不覺間,吹散徹夜的寒冷。
霞光微染的天邊,倒映在江水之中,將昨夜那如墨的江水色,吞噬地一絲不剩,江天一色,純潔韻韻。
帶著晨光的味道的江風,再次輕輕撩起二人的衣角,將衣衫之上的寒氣徹底抹盡,那朝陽升起,漸漸清晰成圓。
遲幼欽的肚子不爭氣的“咕咕”聲,宣告著,日出的觀賞結束了。
一日之計在於晨,這最美的時刻,遲幼欽終於是見著了,人生遺憾值減一。被美好的心情團擾,就算肚子咕咕叫不停,遲幼欽也不覺得難受。
“走吧。”
一語落,將那一片江景再次收入眼中,印在心底,曹子衿便拖著懷中的人,轉身走進那片陪了二人一整夜的林子。
晨曦裏,深秋的露水還存在著,這清爽的味道,讓遲幼欽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深深吸入肺腑。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曹子衿沒有運功帶著遲幼欽回到流淵閣,所以,遲幼欽才真正地知道,這林子,這江邊,距離流淵閣有多遠!
從江岸進林子,起初還興致美美的遲幼欽,在走也走不完的長林道,由著曹子衿帶著,轉來轉去,終於變得疲憊不堪,加之昨夜睡覺,都是站著迷迷糊糊淺淺睡,現在走的多了,真是沒來由地困!每走一步,眼皮就耷拉一次。可是身旁的人卻是完全不管,就算自己好幾次差點一頭栽在那新鮮的泥土裏,他也不曾說一句,“我背你”之類的話。
“我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