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玉笙百變
遲幼欽一直垂頭掩去麵上的羞澀,將筆墨紙硯鋪陳好,又去了那一盒鵝毛筆之中的一支,蘸墨調試,雖然用著比簽字筆什麽的差了點兒,但是,不影響操作。再抬眸,曹子衿已解了上衣,將那硬實的胸膛和誘人的腹肌暴露於螢石明耀的光芒之中,胸口那一處醜陋的疤痕,在螢石光中,也不自覺地褪去那醜陋,倒像是一種榮譽,彰顯著曹子衿的戰績。
唔……此時的曹子衿,像極了遲幼欽心中那射日的後羿,英武非凡。
抓住遲幼欽眸色之中的羨煞和貪戀,曹子衿隻覺得,內心的某種情愫被滿足得很徹底,既然她愛看,那就讓她看個夠。
於是,遲幼欽呆呆地透過螢石的光束,看著螢石後的曹子衿,曹子衿滿目得意地透著螢石的光束,看著螢石後書案前呆呆看著自己的遲幼欽。
半晌之後,遲幼欽終於收回了思緒,眸光再抬,恰巧撞見曹子衿那意味不明的笑,當即閉目,在心底將自己狠狠唾棄一把,然後一本正經地睜眼,取了一支細毫,繞開書案,走到曹子衿麵前,垂首盯著曹子衿之外的某處,屏足了氣,對曹子衿道,“把眼睛閉上!”
“……”
頭頂噴來的溫熱,遲幼欽真是忍得好辛苦,“閉上了‘嗯’一聲成麽?”
“嗯。”
聽得這一聲配合的回應,遲幼欽終於送了一口氣,將目光從旁的地兒拉回來,按著當初學過的知識,以細毫為分界線,由上至下,將曹子衿胸前的骨架構造量了個遍,心中默默記下大概的數字,回到書案前提筆記下後,又轉回,在胸口處幾個重要的位置來回輕按,心中確定了所有該知曉的信息之後,才回到書案前,將所有的信息提了鵝毛筆全數整理在一張紙上,再鋪一張空白紙,比對著曹子衿的身形,將上身輪廓描摹出來。
而後,再提筆點墨,將紙上的信息,按著尺寸,在輪廓中按著位置標注出來,加上旁注。最後一個黑團,是曹子衿的傷疤所在地。
一張圖,兩個時辰。
曹子衿站在桌旁,看著一直匍匐桌前,神情專注地點點畫畫,半點不休息的遲幼欽,原來她也有這麽正經的時候。掃眼那即將完成的畫作,曹子衿是驚詫的,她畫的那些東西,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難道,真是存在與自己身體之內的?
書案之上,螢石光中,那副曹子衿從未見過的人體構造墨畫,雖然隻有脖子以下,腰以上,卻在遲幼欽的羽毛筆勾勒下,內裏風光,一覽無遺。雋秀的字體,散布人體構造圖四周,密而不雜。
“你怎知這些?”
將旁注的最後一個字寫完,直起了腰,拭去額角密汗,遲幼欽才回道,“以前學的。”
“燕小六!”
一直守在屋外的燕小六聽得曹子衿的喚,連忙開門進到內裏,“東家。”
“叫玉笙,盡快過來。”
乘著螢石之光,見著曹子衿那閃爍的鳳眸,燕小六心下知,曹子衿定是有什麽欣喜之事,於是當即應下,“小的這就去。”
說罷便轉身一溜煙在夜色之中,乘著這伏幽穀獨特的微光,前去尋找正在河邊篝火燒烤玉笙。
“玉公子。”
河邊圍火而坐的玉笙一行人聽得燕小六遠遠的呼喚,皆停下手中動作,看向急急跑來的燕小六。
“玉……玉公子。”
“小六,你先喘好氣再說話。”
聽得白蘇的提醒,燕小六索性原地大喘幾口氣,待雙腿不那麽發軟了,才對依舊拿著手中烤魚吃得香噴噴的玉笙道,“玉公子,東家讓小的來尋您回洛閣。”
玉笙聞言嗤笑,將手中吃完的烤魚連骨帶杆兒隨手一扔,“你們東家倒是架子不小啊!把本少從洛閣趕出來,又讓你來叫本少回去!本少不是你東家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仆人!勞煩你還回去說一聲,本少不待見!”
“……”
燕小六這才是不知說什麽好。下午那晌東家和夫人確實是情到深處才那啥啥,又不是故意在流淵閣做出那等事來的。
這玉公子本就有著嚴重的潔癖,多年來在伏幽穀潔身自好,不近女色,一度認為那等事實屬汙穢,自詡這伏幽穀是清淨之地。結果小公子一多嘴,還有板有眼添油加醋,就怕玉公子不和東家杠上似的!
嘿!玉公子聽了還真是氣火就上臉,壓都壓不住。
可是,東家那意思,明顯就是有正經事兒找玉公子啊?
這可怎麽好?
“你怎麽還不走?”
聽得玉笙的嗬斥,燕小六連忙拉回思緒,當即嘿嘿一笑,點頭哈腰拱到玉笙麵前,錘著玉笙小腿兒道,“玉公子,這個……您不回去,小的交不了差啊!還有啊……東家,這是有正經事兒跟您說,所以才讓小的這麽急著來尋您。”
“嗬……有正經事才想到本少?燕小六!你們主仆真是一個德行!無藥可救!”
“嘿嘿,玉公子說得是!什麽樣的主子,什麽樣的奴才。奴才怎麽樣,都是主子交出來的!小的就一直覺著,白術白蘇比小的大義,明理,有男人氣概!想想,那也虧得您是這麽個人兒,才能有他們這樣兒的好啊!”
睨了一眼狗腿子燕小六,玉笙隻玉扇輕搖,“嗬……奉承話本少不愛聽!燕小六,回去告訴你東家,他不來,本少不去!”
燕小六一聽這話可急了,當即脫口而出,“夫人花了兩個時辰,畫了好大一張圖,剛畫好,東家就讓小的來尋您,您若真不去,可別後悔!”
說罷便也不再給玉笙捶腿,使著氣便轉身要走。
一直在一旁吃烤魚不吱聲兒的鳳厘卻在聽到燕小六尾話之時倏地丟掉手中烤魚,艱難起身後,立馬躥到燕小六前頭,攔住他的去路,“燕小六,你說遲哥畫了什麽圖?”
被鳳厘這突然的一攔,燕小六頓時語塞,結結巴巴半天,才哽出一句話,“就……就是我們東家的胸膛。”
“……”
遲幼欽給曹子衿畫圖,找玉笙看?
什麽鬼?
還不及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鳳厘卻見著玉笙已起了身,領著白蘇走在了燕小六前頭,“娘娘腔,你不是不去麽?”
“本少改變主意了!”
撂下一句話給身後的鳳厘,瞬息之間,玉笙與其後的白蘇腳下一運功,就獨留了鳳厘與燕小六在河邊吹夜風。
“他……他倆怎麽不見了?”
“嘿嘿,那是玉公子的獨門功夫,白術他倆運氣好,也學了。小公子,你也一塊兒來吧。”
說罷燕小六便拽著鳳厘原路折返。
待眾人散去,原在河邊的篝火也漸漸熄了星火,隻剩下烤魚的魚香和碳木的殘香彌留空中。之後,一陣清冷的河風拂過,再聞不到半絲熟食碳烤的氣味。
洛閣之中,遲幼欽正巧給曹子衿解說到一半,玉笙便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待急刹車看清屋內的景象,目光落在那炫目的螢石之上時,壓下的怒氣又再一次衝上心頭--
“遊十六!”
被玉笙這突如其來的一喝打斷,曹子衿帶著幾分不悅看向書案前怒氣衝衝將螢石的盒蓋顛回。
螢石光芒不在,洛閣之中瞬間變得黑暗至極,唯獨能讓遲幼欽在麵對玉笙那在黑夜中依舊發亮如火的眸子還能感到安心一點的,是曹子衿大掌通過自己的小手傳來的溫度。
終於還是白蘇白術懂事,在玉笙怒氣的籠罩下,還能自覺點上屋內的燭台,將屋內那一片昏沉驅散,也將玉笙身上散發的那陰冷的怒怨散去三分。
隻是,昏黃的燭光,比起螢石那勝比白晝的光芒來說,實在是太弱了。
“咳……那啥,玉笙,我畫好了,要不……你看看?”
話音剛落,遲幼欽卻餘光瞟到曹子衿投來的目光。那緊皺的眉目,告訴遲幼欽,她的低聲下氣,好像不合時宜……可是這麽尷尬微妙的氣氛,還有實在不知道玉笙的氣點在哪裏的情況下,遲幼欽實在是呆不下去了!再呆下去,絕對被憋死!
“呃……不看也行,我反正畫好了,你要是覺得不信我,再說。我挺困的,先……先回流淵閣了。”
帶著不自覺的顫音將話說罷,遲幼欽就使勁拽離被曹子衿緊握住的左手,卻不知,曹子衿此時也是用了許大的力,就是不讓遲幼欽掙脫半分。
掙脫無果,遲幼欽默歎一口氣,抬眸滿目求饒地看向曹子衿,後者卻是半點不理會,隻直直與書案對麵的玉笙,怒目相視。
二人目光來回間,誰也不讓誰。
“遲哥!“
一聲帶著粗氣的喊聲,從洛閣之外傳來,終於!打破了這尷尬的境地。
聽到鳳厘的聲音,遲幼欽提著的心,也微微放下,長長舒了一口氣。
“遲哥!”
鳳厘剛叫完,從外屋挽了帷帳進來,就見著白術白蘇站在靠窗處,麵色沉沉。玉笙手裏抱著個什麽盒子,看著書案前的人,一動不動。書案那頭,曹子衿正一手緊拽著遲幼欽,而遲幼欽投來的求助目光,讓鳳厘倏地火大。
“你幹嘛!放開我遲哥!”
“鳳……”
還不待遲幼欽話說完,鳳厘就三兩步上前,以手為刀,直直朝曹子衿劈去。卻是不料,鳳厘那一掌看似凶猛,實則無力,曹子衿隻一個反手,便將鳳厘一個擒拿扔回帷帳處。
見鳳厘踉蹌跌走,屋外剛趕到的燕小六連忙喚道,“小公子小心!”
“嘶……”
帷帳破,傾覆鳳厘。
玉笙,臉更黑!
這一次,曹子衿卻是沒給玉笙發作的機會,搶先說道,“玉笙,這圖畫出來了,你來看看。”
曹子衿話音落,候在一旁的白術,連忙上前走到玉笙身旁,趁著玉笙閉目調息之際,連忙將玉笙手中的盒子頂走,而後,迅速朝著洛閣另一處屋子,唔……曹子衿之前取那盒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