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白臉泥人兒
掃眼那角落暈著的倆綠衣女子,曹子衿沒興趣管,於是,拉著情緒不太對,小手冰涼的遲幼欽,出了屋子。
見曹子衿出來,那一直在門口候著的船坊侍女立馬上前,“爺,夫人。”
“備船,回洑溪。”
“是。”
侍女退下後,曹子衿轉而帶著遲幼欽穿過船廊,在船頭憑欄處站立,看著下頭鬧騰不息的二人。許久,才對身旁的人開口,“問吧。”
問?
“我能問什麽?”
“你想問什麽?”
輕抬手捂著胸口,移開目光看著這茫茫江河,遲幼欽當真開口問,“清河坊……是你的麽?”
“不是。”
“你什麽時候回玄都?”
“……”
“辦完事之後麽?”
“嗯。”
“黑鴉寨的事,是意外還是……”
聽得遲幼欽突然問起這事,曹子衿突地思維一頓,“救你是意外。”
曹子衿說的,是那夜裏的瘋狂,聽在遲幼欽的耳裏,卻不是同一個意思。
聽到這個答案,遲幼欽突然有點心酸,下一秒卻又忍不住自嘲:那時的曹子衿,怎麽知道自己會被黑鴉寨的人抓呢?想不到,自己也有和那婉兒太子妃一樣的矯情。
一番江遊,因為南疆那倆夫妻,遲幼欽心情真是好不起來。
幸好肚子是吃飽了的。
下了清河坊的船坊,重新踩在大地上,果然還是腳踏實地心裏賴的踏實啊!
二人並肩行在洑溪街頭,看著孩童嬉鬧,漸漸朝西的淡陽投來的微暖,透過巷柳的空隙,將二人的身影拉得斜長。
看著那比真人更親密的影子,曹子衿突然問到身旁沉默許久的遲幼欽,“你跟那個女人說了什麽?”
那個女人?
轉目看著曹子衿,想起在船上發生的事兒,遲幼欽突地低頭失笑。
“嗯?”
再抬眸,對上曹子衿那雙探究的黑眸,左手輕點太陽穴,歎了一口氣,遲幼欽才看著前頭小河旁的翠柳說,“也沒什麽,就是我吃了她一顆荔枝,她打翻了我的茶。然後我說扯平了,她不樂意,就吵了兩句。”
聽得遲幼欽這措辭,曹子衿不禁驚詫道,“你會和外人吵架?”
“為什麽不會?她惹我不開心了,我就吵,怎麽了,不行?”
見遲幼欽這麽一副天不怕子不怕的模樣,曹子衿不禁又道,“她可是南疆皇子妃,誰借你的膽子?”
“你。”
曹子衿頓步,看著毫不知情,依舊前行的遲幼欽,唇角微勾。
而後,又跟上前去,並肩而行。
“你不怕我麽?”這個女人,跟自己在一起,總是隱隱保持距離,一種畏懼,連吵架,都帶著警惕。
這種被排斥的感覺,曹子衿並不喜歡。
“有時候怕,有時候不怕。”
“什麽時候不怕?”
什麽時候不怕?
扭頭看著路邊一個正在捏著泥人的老者,將記憶搜索一般,遲幼欽突然發現,好像隻有不了解這個人的時候,自己膽子賊大,自從,看到這個人的陰暗麵,就總是心虛。
“想要麽?”
耳邊輕輕飄來這讓遲幼欽不由得又沉迷的溫熱,這偶爾的溫柔,是讓人貪念的。
浪漫的愛情,誰不想要?可是……
“我沒帶錢。”
“咳……”被遲幼欽這突然不搭嘎的話一蹙,曹子衿果斷破功,“我有。”
曹子衿說罷,一手攔腰,將懷中僵硬的人兒推到那泥人攤前。
看著這難得走來的一對恩愛夫妻,那攤位的老倌兒連忙迎麵帶笑問道,“客官,想捏個什麽?”
看著那一排排的十二生肖,遲幼欽腦中突然閃現一個人的模樣。不知出於什麽心理,遲幼欽竟就直接問出了口,“老先生,您會捏曹操麽?”
“曹操?”
那老者聞言思索大半晌,搖頭道,“夫人說的,恐怕是皇家的人,小的這種平頭百姓,可不敢做這等事噢!”
說完,那捏泥人兒的老者看著遲幼欽的眼光也有些奇怪。曹子衿亦是對於遲幼欽說的人,滿心疑惑。曹家祖上十八輩數下來,也不曾有哪個祖宗叫過曹操……
“曹操是誰?”
“呃……”遲幼欽適才就是一時興起,現下見二人麵色這般,知自己是說錯了人,但是跟曹子衿解釋吧,也不好解釋,思量之後,遲幼欽直接轉而對著那捏泥人兒的老者道,“老先生,您就用您的白泥捏個白臉兒紅唇黑色濃眉的漢子吧。”
“啊?”
見老者滿臉疑惑,曹子衿雖心中也有疑問,但是,不問,隻對著老者腔調,“捏了便是。”
老者聞言,心中對這眼生的美嬌婦更是新奇,恐怕是都城來的貴婦人。心下一計較,直接低頭忙活,興許是因為二人的身份,取料製作的過程,格外細心。
半晌之後,按著遲幼欽的說法,老者捏出了一個白臉紅唇黑色濃眉的漢子,可是當把那漢子拿到手裏的時候,遲幼欽卻忍俊不禁,這老者實在是……
太懂事了!
曹子衿看著那泥人之時,麵色就不由得黑了三分,看著遲幼欽那突然而然好的心情,有那麽一絲不爽。從腰間掏出半兩碎銀,給了那老者,而後便徑直轉身繼續朝著前路離去。
看著別扭的曹子衿,遲幼欽樂嗬嗬地和那老者俏皮地道了謝,便捏著手中那酷似曹子衿,卻是因為那白臉顯得幾分稚嫩萌萌的泥人兒,三兩步小跑追上曹子衿。
看著那二人賞心悅目的背影,老者隻覺得,這麽多年的泥人兒生意,沒白做啊!不過,那泥人兒是真好看,看來多捏幾個,也能賺不少錢……
嗯,說幹就幹!
遲幼欽追上曹子衿,探頭見他有些氣鬱,膽子賊大地將那泥人兒抬起在曹子衿麵前晃悠,“曹大官人,你生氣啦?你看看他,他笑得多開心啊!你好意思生氣麽?曹大官人?”
頓步,躲過遲幼欽手中的泥人,垂首看著身前仰頭滿麵陽光的人兒,麵色陰沉,“你不怕我了?”
見著曹子衿這突然陰沉的臉,看著那被曹子衿奪走的泥人兒,遲幼欽依依不舍地收了目光,垂首,怯怯退後兩步,“對不起,我隻是……”
閉目調息,又嚇到她了。
這不是曹子衿的本意。看著身前人兒一副委屈的模樣,曹子衿又將那泥人遞到遲幼欽麵前,將那咧嘴的紅唇笑對著遲幼欽,帶著一腔無奈道,“如果我像他這樣,你是不是就不怕了?”
看著那笑得萌萌噠的泥人兒,對於曹子衿身上的謎,遲幼欽還是拿不準,這些日子,突如其來的好,莫名其妙的溫柔,總讓人難心安。
“你不必這麽將就我,我們不過是合作關係,我配合你完成你的事,我找到該找的人,合作就算結束。”
“遲幼欽。”
“……”
“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一句話。”
“哪一句?”
“好好替本王安宅。”
“我……啊!”
話未出口,遲幼欽就被曹子衿打橫一抱,三兩步轉到一旁,避開了突然衝過來的一坨人影。
“小賊,站住!”
一聲似曾相識的喊話飄過,而後,兩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急衝衝朝那前頭狂奔的人追去。
待穩住了身子,再看向那前頭從巷子拐走的人影,太眼熟了!
“那……好像是鳳厘啊。”
“嗯。”
友來客棧。
東拐西拐,鳳厘終於看到了盡頭,連忙腳下再生風,衝進友來客棧,在跑向後院之時,正巧撞上走向櫃台的燕小六。
“啊!“燕小六剛穩住身子,就看到鳳厘慌慌張張朝內裏跑,連忙叫道,“小公子……”
“燕小六,攔住後麵的人!”
撂給櫃台旁的燕小六這話,鳳厘朝著友來客棧後院奔去。
正是燕小六丈二摸不著頭腦時,從客棧門口突然出現兩青衣女子,手中提劍,急急就要朝後院兒追去。
燕小六見狀,恍然大悟,連忙出了櫃台攔住二人去路。
“客官留步!”
眼巴巴看著鳳厘逃的沒了影兒,楓六急急朝著橫豎擋在身前不肯讓開的人吼道,“讓開!”
那掌櫃的扭頭一看那倆青衣女子按劍就要衝,連忙跑到燕小六身旁,對著凶神惡煞的二人拱手作揖急急道,“哎喲!客官!這可使不得!咱們客棧是正經生意,您可得把您的寶劍收好了,要是傷了人就不好了!”
“讓開!擋了本姑娘找人,讓你掉腦袋!”
“哎喲哎喲!客官!您……您這不成啊!您要找什麽人,好好跟小的說,小的替您找就是了,您……您這舞刀弄槍的……嚇人啊!”
“再不給本姑娘讓開,砸了你們店信不信!”
聽得那青衣女子這般毫不客氣,那掌櫃和燕小六也不再好言相勸,當即直起了身板,蔑視身前這囂張跋扈的青衣女子。
“客官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少說我們友來客棧在這洑溪也開張七八年了,到現在,還沒人敢在我們店裏鬧事兒。客官來住店,我們歡迎,客官要是來鬧事兒……”看那青衣女子麵有理虧之色,掌櫃的脾氣也很不好,冷哼一聲道,“我們友來客棧也不是吃素的!”
掌櫃的話音一落,客棧大堂裏坐著的正在吃食的人一看這情況不對,當即都朝角落散去。三分鍾,絕對不超過三分鍾。大堂的閑雜人等就悉數跑到了四周牆根兒站著,將那最大的地兒,留給了友來客棧的人,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一堆肩搭白巾,手持茶壺的夥計們,將楓六楓七二人團團圍在當中。
楓六楓七見狀,退離兩步,將手中長劍半出鞘,警惕地看著那一眾夥計手上的動作。
“掌櫃的這是開黑店不成。”
“客官可看清了情況再說話。”
“你……”
掃眼那幾欲動手的友來客棧夥計,楓七趕忙拉住衝動上前的楓六,“掌櫃的,我們隻是要找個人,你隻要把那個人交出來,我們絕不鬧事。”
掌櫃的一聽楓七這話,當即搖頭輕笑,“二位客官若是早這麽心平氣和地說話,又何來這些個不痛快?隻是不知,二位客官要找的,是什麽人?”
“一個身長七尺,身體浮腫的小賊,穿了墨衣,適才進了客棧後頭。”
掌櫃的與那燕小六相視一眼,“客官,您說的這人,現在恐怕早就從後院跑走了,您若是不去追,恐怕是追不回你的東西了。”
“你!若不是你攔著,我們早追到他了!”
“楓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