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竹苑惹人來
陸宸隻專注地看著那紅泥炭爐之上的紫砂孟臣衝罐,回道,“嘖嘖……能聽到你說句人話真是難得。”
“十七從來都隻對人說人話,對鬼說鬼話。不是人的,自然不說人話。”
聽得陸宸那一聲啞言的嘁笑,遲幼欽沒來由心情很不錯,也就安安靜靜看著陸宸用那茶則量茶入罐。
“十七,你與宸是故交?”
“嗯,是故仇。”
“嘁!你有資格麽?”
回之以嗤笑,遲幼欽果斷忽略掉陸宸,轉而對玉笙問道,“你是醫公子,玉笙?”
“嗯。”
“果然是人如其玉,比陸宸的名字貼切多了。”
“嗯,十七倒是和皇甫當初說的話一樣。”
真是不巧!
頓了一晌兒,遲幼欽又繼續誘問道,“十七聽聞醫公子醫術卓群,不知可是真的?”
“嗯。”
真不謙虛。
“你看我順眼麽?”
玉笙聞言一愣,轉眸看著雙目泛光的遲幼欽,“十七何意?”
“額……是這樣的。江湖不是傳言,這醫公子治病救人的原則不是看那人看不看得順眼麽?”
“十七身有疾?”
“你看看,有麽?”
玉笙隻打眼遲幼欽一眼,而後說道,“無病無疾。”
“不對,我身子不好,一點都不好!循義,你跟醫公子說說,我哪兒不好?”
被遲幼欽點了名,孟循義才猛地回過神來,收回一直放在那孟臣衝罐上的目光,看了一眼依舊背對自己的遲幼欽和一旁正看向自己的玉笙。
是給自己創造機會?
沉默一晌,孟循義才說道,“遲哥內陰外陽,懼水易寒,此乃體寒。另性情易變,性急之時易入魔怔,此乃魂虛。此外,遲哥有眼疾,雖不致盲,但一丈之外的物什,便看不清了。”
機智!
“十七,你有眼疾?”
“是啊……正所謂‘散亂空中千片雪,朦朧物上一重紗。縱逢晴景如看霧,不是春天亦見花。僧說客塵來眼界,醫言風眩在肝家’,說的就是在下。”
“好詩!”
“果然是個睜眼瞎!”
有他什麽事兒?至於這麽拆台麽?
皇甫懿這麽冰冷的人都端端正正誇了詩,這陸宸就是故意跟自己對著幹!
白了一眼陸宸,遲幼欽又轉而對著聽完之後便一直打量自己的玉笙說道,“呐,我人就在這裏,醫公子若是不信,要不診斷一二?”
“白術。”
“公子。”
“把脈枕取來。”
接過白術遞過來的脈枕,玉笙急不可耐地示意遲幼欽將雙手依次隔著,而後便細細診脈,診完左手診右手,診完右手又再診左手。漸而漸,麵色便更是凝重。
一旁坐著的陸宸和皇甫懿見狀,相視一眼,這玉笙這樣的臉色,他們可是多年前才隻見過一次。莫不是這十七當真有什麽頑疾是他沒遇到過的?
“少爺,茶水沸了。”
聽聞婢女的提醒,陸宸才回過神來,見罐中茶水已沸,便執了茶夾細致攪了漩渦,用茶則再細細盛茶,小心放入漩渦中心。
“奇怪。十七,你可曾吃過什麽相生相克之物?”
厲害啊,都這麽久了,居然還能聞出味兒來……
“醫公子此話怎講?”
“你身體本無大礙,麵色紅潤,除了氣息微弱,其餘本該正常。可實際,正如這小兄弟所言,內陰外陽。這樣的體質,正常人是遇不到的。但若說這是大病,卻也不是。隻是你身體承了本不該存在的食物,盤桓體內,久久不能排泄,故而會漸漸吞噬體內的陽氣,致其向陰,從而易寒。而你這眼疾,實算不上,隻是過用目力,久視傷血,血傷氣損,以致目中神光不能發越於遠處。不過,受了這等虧,你卻依舊能行動如常人,十七的體質,確實難得。”
默默聽完玉笙的話,遲幼欽對於他最後的評價隻想說,從小就吃著祖國的糧,祖國的油,能活這麽大,自然百毒不侵了……
這玉笙確實比孟循義有本事,不僅看表,還就這麽一會兒會兒就能道清其中緣由。那些連自己都沒聽過沒想到的,他竟都說出來了。
這個師傅,替孟循義要定了!
隻是,這事兒還得慢慢來。這玉笙看著和氣,其實,可防備著人了。
“十七,此次武林大會之後,你可有旁的事?”
遲幼欽被這玉笙突然的一問便是一愣,怎麽感覺他給自己把脈之後……
態度就變了點兒?
“暫時無事。醫公子何意?”
玉笙一聽這話,竟就不掩雙眸的喜色,直盯著遲幼欽問道,“那十七可願來本少的伏幽穀?”
伏幽穀?
“十七,本少的伏幽穀可是個好地方,山明水秀,青竹林苑,無塵世紛擾。”
這麽好?!
“嗬……十七,你要是去了玉笙的伏幽穀,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
遲幼欽聞言一愣,轉而看向陸宸,問道,“為什麽?”
陸宸卻是輕笑一聲,將盛好的茶杯放到遲幼欽身前,“喝茶。”
不說就不說。
遲幼欽端起茶杯,聞著那茶香,是挺香。
不過……
“循義,替我打壺清水來。”說罷遲幼欽便將那茶又放回了桌上。
“噢。”孟循義應下便朝主屋而去,去了茶壺便出了竹苑。
玉笙接過陸宸遞過來的茶杯,微微品茗,而後飄飄然問道,“十七不喝茶?”
這玉笙怎麽突然對自己這麽感興趣了?
“還好,一般不喝。”
“宸,你少酌了一杯。”
三人聞言便朝說話的皇甫懿看去,目光落在那空空如也的桌上。
果然,陸宸隻酌了三杯,獨獨空了皇甫懿的杯子。
而那說話人,話出了口之後,卻是依舊麵色陰冷,事不關己地把玩著手中的玉壺。他的存在,就好似一座不會說話,沒有表情的雕像,隻靜靜呆在那裏。
不,存在感比雕像還低!
陸宸尷尬一咳,解釋道,“皇甫,煮茶三杯為上。今日十七第一次來,咱們關係那麽鐵,嗯……紅衣!”
“公子!”
“去給鳩公子煮茶。”
“是。”那被喚作紅衣的紅衣女子應下後就轉身朝西屋而去。
皇甫懿對於陸宸的話沒什麽反應,倒是毫無征兆地看著遲幼欽問了一句話,“暉在哪裏?”
暉,誰啊?
對上那雙靜若死水的眸子,努力回想,好像不認識什麽,暉啊輝啊揮的吧?
“閉關。”
聽得一旁的陸宸突出這二字,遲幼欽更是愣了,不是問自己的啊……那他看著自己幹嘛?正想回一眼不爽過去之時,卻發現那人的眸光已移開,不知看向庭中某處,似沉思。
竹苑之中,四個容貌上乘的男人,閑坐苑中,一眾氣質出彩的隨從分立四周,竹苑之上竹風蕭蕭過,偶爾飄落幾片嫩綠的竹葉,隨著風聲,翩翩搖曳,如此愜意的畫麵,看得正是讓旁人都賞心悅目的時候……
“胖子,你給我站住!”
“遲哥,救我!”
一喊毀所有啊!
院中之人聽得這兩聲粗細不一,急緩不同的男聲女聲從竹苑之外傳來,紛紛住了口,朝竹苑看去。
在鳳厘顛簸地奔進竹苑庭中那個,其後,不消會兒就出現眸眼含怒,手握長鞭的紅衣女子。
“胖子,別跑!”
“麵具救我!”
鳳厘一聲喊罷立馬蹦到遲幼欽身後站著的如影身後躲著,拽著如影的衣袖,生生扯著如影替自己擋了那瘋了一樣衝上來的紅衣女子。
而那紅衣女子,衝身進來,奔到如影身前,眸中撞進如影那麵上的銀麵具,突地神色一愣。而後麵上的表情迅速三百六十度變幻,樂哉哉地仰頭朝如影問道,“如影,你怎麽在這?十六叔讓誰替他來了西秦山莊?該不會是你吧?”
“……”
遲幼欽聞言轉目看著這身側站著的一襲紅衣勝陸宸,一顆淚痣動人心的紅衣女子。
這人……不是當日在客棧,和跟鳳厘大打出手的人麽?
看她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當時還以為隻是個江湖小俠女,可現下聽她的口氣……
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如影,說話!”
“……”
“麵具,你認識這個三八?”
“……”
如影依舊還是如影,盡管被二人拉來扯去,依舊神色不變,下盤堅穩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半晌之後,遲幼欽終於是覺得,作為當事人,自己應該出場了!
“姑娘,你管遊十六叫十六叔?”
少女聞聲這才轉目看向身側坐著的遲幼欽,目光忽閃,“你怎麽在這兒?”
一語問罷,她又突然反應過來,自顧自地解釋道,“對了,那胖子是你的小弟!”
“……”
“十七。”
聽陸宸招呼自己,遲幼欽又轉目看向陸宸,“嗯?”
隻見陸宸微泯一口杯中的茶,說道,“這是十六的侄女兒。”
侄女兒,那就是……
皇帝的女兒咯?
遲幼欽大腦飛速回轉,搜索半晌,終於想起,這魏國確實還有個十五六歲的公主,在最開始的宮宴上,好像還出現過。
隻是,自己目標不是她,並未多注意。
原來,這就是那昭陽公主,曹雪兒啊!
隻是……堂堂公主不在宮裏,怎麽跑到西秦山莊了?而且,好像跟陸宸關係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