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佳人逃城
說罷,遲幼欽便收了眸光,領著阿攸三人,毅然決然得離開梧桐閣,朝葉府府門走去。
走到府門口,見著來送行的鄭姨娘和柳姨娘,意外之餘,遲幼欽隻上前微微行禮,也不多言。
待那鄭姨娘和自己說了些客套話,遲幼欽便帶著阿攸三人,隨著一旁的葉宗盛,上了備好的馬車。
待馬車駛去,那柳姨娘便隻看著馬車緩緩前行,朝著玄都北門而去。回想適才遲幼欽的模樣,還真是來的時候什麽樣,走的時候就什麽樣,好似在這葉府,不過是歇歇腳罷了。思及於此,柳姨娘竟難得的麵上少了幾分媚色,輕歎一聲,對著身旁的鄭姨娘說道,“妹妹,這二姑娘,是回不來了吧?”
那聲色,竟頗有些惋惜。
一如柳姨娘,鄭姨娘也看著那緩緩離去的馬車,恰如當年阮傾心離開時那麽決絕。隻是,當年阮傾心是孤身離開,如今,她卻還有老爺相送。半晌,鄭姨娘才收回心緒,垂眸沉聲答道,“人各有命。”
那柳姨娘一聽這話,便是一陣冷笑。微扶發髻,捋了捋頭上的鏤金芙蓉流蘇釵,“哎呀”一聲,而後嘲諷似地接著說道,“是啊……人各有命!像我,就沒得妹妹這般好命。明明自己也不過是個姨娘,卻生了一雙兒女。兒子當了咱葉府的嫡長子也就罷了,女兒呢,不過是庶女……卻也能做未來侯爺夫人。嘖嘖……當真是人各有命啊!茴香,回了。”
說罷,那柳姨娘睨了一眼身旁垂眸順耳的鄭姨娘,便領著自己的丫鬟回了葉府。
待那柳姨娘走出三丈遠,鄭姨娘身側的丫鬟素心才埋怨道,“主子,這柳姨娘說話怎地這般氣人?真是個口無遮攔的!若是讓旁人聽去了,又得嚼您的舌根子了!”
鄭姨娘聞言隻是垂首輕笑。那柳媚兒說的,不過是實話。
拂了拂衣衫,鄭姨娘便回轉了身,“素心,回吧。”
見自家主子總是這麽心平氣和,不威不怒,素心是真心地為她不平!好歹現在自己的主子也算掌了後宅的大半權力了,那柳姨娘還敢這麽囂張,對那沈氏愈發不客氣就算了,怎麽還老愛擠兌自己的主子啊!也不明白自己的主子怎麽這麽能忍!
“夫人。”
沈氏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擱筆坐在書案前,抬眸看著麵前的閱畫。過了半晌,才淡漠地說道,“走了。”不是問句,隻是看閱畫的神色,便看得出來了。
閱畫聞言便恭順頷首,“是。”
“老爺護送。”
“是。”
“那兩個丫頭也跟著去了。”
“是。”
問罷,沈氏輕笑一聲,果然是要護她周全麽?!此次離了這葉府,日後,可就當真不能回來了。思罷,又繼續提筆垂眸,寫著桌上未寫完的信,神色如常。
楚王府書房。
“王爺,屬下回來了。”
“嗯。”
這聲音……倒吸一口氣,雙目掃視,見無人在明處,隨風才推門而入。
看著淩亂不堪的書房,嘴角微抽。待關好房門,走到書案前,看著背對門窗,當真一副麵壁思過模樣的人,沉了音調,試探似的問道,“王爺?”
“……”
那人不答話,隻依舊背身坐在椅上對著門窗。
隨風見狀心中了然。隻能無奈地看了看書房門,外裏無聲。而後又無奈地轉身走到窗前,半開窗扇。待餘暉撒入屋內,眼看著夕陽染霞的天邊,無奈說道,“如影,王爺怎麽能這麽任性?現在宮裏人可盯地緊啊!”
“……”
一如既往的呆木頭啊!
隨風扶額之後,繼續看著餘輝。頓了一盞,隨意問道,“王爺什麽時候走的?”
如影依舊背對著隨風,這次卻是開了口。
“一個時辰前。”
申時?王妃不就是那時離開的麽?隨風反應過來不由得再次深吸一口氣。不得了不得了!
自家王爺,這一個多月,對外可是一直宣稱奉皇上之命,待在楚王府,閉門思過。平日隻去主院和書房,。若是有人登門,都是讓他二人直說是皇命不可違……
旁的人以為王爺是借命而為,為了王妃離開而傷心傷神,把自己關在楚王府一蹶不振。玄都竟還傳開了這楚王爺乃至情至聖之人,即便楚王妃負氣離開,楚王卻還是對楚王妃情深意重,難以自拔。這可讓多少待嫁女子心有希冀,就算楚王爺身無要職,可好歹是個俊美的王爺啊!誰不想自己的夫君玉樹臨風還專情啊?!倘若能進了楚王府,得了楚王的憐愛,那可不就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到那時,絕對不會如現在那落魄的楚王妃那般小肚雞腸,容不得人!
這些傳言,隨風聽到隻垂頭低笑,天真啊!自家王爺什麽樣,自己和如影可是知道得真真切切!這一個多月,自家王爺從不浪費一點時間……
趁著夜深人靜,離開王府。還不讓二人跟著。就算要帶,也都隻帶如影,把自己留下看門……說起這個隨風心裏就不爽!自己也挺能幹的啊!王爺怎麽就老避重就輕給自己一些容易招惹麻煩的瑣事呢?
今日王爺好不容易給了自己任務,自己那麽興哉哉地辦好回來,想趁熱打鐵稟報來著,結果……人又不見了!果然,王爺還是偏心啊!
隨風卻是無奈地低笑一聲,做屬下的,再心裏不滿,左右是管不了主子的。轉念又一想,不對……現在可是青天白日的,王爺怎麽跑出去了?!雖然不擔心自己王爺的安危,但是,怕小人啊!
思量間,隨風思緒再跳,王爺不在,如影坐在書房……那……
思及於此,隨風忽地眸光一轉,奸笑堪堪……如影應該是沒帶那麵具了吧?
賊笑之後,隨風便輕手關了窗,轉身看向依舊麵壁靜坐的如影,屏了氣息,躲開地上的碎瓷雜書,輕手輕腳地朝如影走去。
卻在離如影半步之遠,右手剛巧伸出時,被如影突然爆出的一句冷話驚得連忙縮回了手。
“你最好在門口守著。”
嘴角抽搐,猶豫半盞茶功夫,隨風果斷還是轉了方向,大大方方地朝門口走去。出了房門掩好門,負手守在門口。
看著餘暉,無聲歎氣,想想自己和如影跟了王爺這麽些年。他比自己得寵就算了,自己居然還一直不知道這個跟自己爭寵的人長什麽模樣?想想都憋屈啊!隨風心酸地摸摸自己的下顎,遲早揭了那麵具!
魯水驛。
“天色已晚,今日便先在這驛站歇息,明日一早再上路吧。”
“嗯。”
待遲幼欽應下,葉宗盛便提袍下了馬車,待遲幼欽也下了馬車,又提醒道,“夜裏有風,注意安全。”
隔著白紗看著葉宗盛那在昏黃燭火之間,依舊隨風飛揚的紫藍暗花衣袖,投去一絲感激。
感受著白紗拂麵的絲柔,遲幼欽回了,“嗯”。而後便由著阿攸阿兮扶著進了驛站安排好的房間。
見遲幼欽由驛站小官領著離去,葉宗盛又上了馬車,覽雲換下馬車夫,聽聞葉宗盛輕敲車板,便駕車而去。
待到了房間,遲幼欽便拉著阿兮,在屋內的圓桌上,將背包打整好背在背上,用披風掩住。
“小姐,老爺走了。”
待阿攸關了窗戶,走到桌前。
遲幼欽手上一頓,而後又聲色如常地說道,“來,阿攸,把包背上。”說著遲幼欽便將桌上餘下的背包給了阿攸。
半個時辰後。
“時辰差不多了,你們倆就別出去了。其餘的背包已經讓阿合帶去了麽?”
“嗯。他倆今夜會在驛站後的街口等著咱們。”
“小姐,你是怎麽想到弄這樣的包的啊?真能裝東西!背在背上還不掉。”
見阿兮一臉新奇的模樣,遲幼欽隻一臉自豪地指著自己腦袋,回了阿兮的倆字,“腦子。”
而後便起身走到窗口處,微微開了窗,看了看樓下的守衛和驛站的燭火。而後又關好了窗,待阿攸阿兮熄了屋中的燭火,一道兒又坐在圓桌前。
終究還是有些心緒惶惶。微微俯身,摸著右腿側綁著的匕首,遲幼欽才稍稍心安一點,但也還是擔憂,萬一真的有人趁亂假戲真做,那自己不是又要和死神say-hello?
三人在屋內做得均是神色俱疲,險些睡去之時,猛地驛站之內便起了喧嘩,人聲漸濃……三人醒了神,細細一聽,隻聽外頭喊叫著……
“著火了,救火啊!”
“著火了,救火啊!”
三人相視一眼,連忙起身走到窗邊,見窗外紅光爍爍,心下明了。相視一眼,便連忙開了房門。見左右無人,才急急跑出房間。
尋了樓道,快速下了樓,奔走時聽到近處某急著救火的人像旁的人說道,是驛站後廚著了火,惹了一旁的柴房……雖說火勢不算大,但若不及時撲滅,待那火越過柴房,驛站恐怕會付之一炬。
這等好機會,自然是刻不容緩了!三人趁亂便急急地朝驛站後門跑去……
“啊……”
“二小姐莫要驚慌,屬下是覽雲。”
聽出是覽雲的聲音,遲幼欽三人才緩了勁兒,左右張望,見並無閑人,話未問出口,便又聽覽雲說,“二小姐,這邊走。”
遲幼欽聽罷亦不遲疑,便帶著阿攸阿兮,隨著覽雲換了近道,朝後門而去……
“二小姐,覽雲就送你們到這兒了,阿木在街口等著你們,從這兒直走就能看到。”說完話覽雲便作揖辭身,左右張望,果斷關了後門,原路折返。
遲幼欽待覽雲關了那驛站的門,又轉目看向驛站內跳躍的火光,竟有片刻失神。就這麽簡單地離開,開始又一種遊走的生活?還是……大逃亡?
“小姐,快走吧。”阿攸見遲幼欽迷惘的神色也不好深究,隻和阿兮一同拉著她朝後街街口奔去。待見了阿木阿合,便推著遲幼欽上了馬車。
待三人進了馬車坐定,阿木阿合便按照葉宗盛給的路線,快馬加鞭,驅車離開。
夜色漸濃,遲幼欽等人的馬車極不顯眼地遠離驛站,遠離玄都。而在黑夜籠罩的一處屋頂上,一人一席黑衣,隨風而揚。麵上的銀色麵具,因著身後不遠處漸大的火光,熠熠生輝。在著紅夜之中,獨樹一幟。
那人隻淡漠地注視著遲幼欽一行人消失的方向,神色不明。站定半晌,而後便飛身離去,隱於夜色。
“老爺。”
“送走了?”
“是。”
“驛站如何。”
“隻是後廚毀了,未傷及住所。”
“讓你找的人,安頓好了麽?”
“已經帶到二小姐房間休息。”
“嗯。”
“……”
“你怎麽還不去休息。”
“老爺,覽雲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麽?”
“老爺為何要幫二小姐離開?皇上可是下了批文讓二小姐去普業寺的。如今老爺尋了替身,若是他日被皇上知道,保不齊皇上會借機對付您啊!”
“覽雲,你跟了我多久了?”
覽雲思寸半刻,“二十年。”
“二十年……我也是二十年前,追隨了還是四皇子的皇上。先帝本有十六子。到最後,太子被廢,四皇子繼位。其餘皇子,除了年紀尚幼的十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楚王爺之外,皆是喪命。
新朝伊始,作為功臣,我官至丞相。這一當便是十八年。十八年啊……如今天下大局已定,我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可伴君,如伴虎。為君者,最懼臣下功高蓋主。若是皇上對我不放心,我葉家遲早會被肅清。但畢竟,我葉家現下是最忠君的啊……”
覽雲聽完葉宗盛一席話,頓時豁然開朗,拱手回到,“覽雲愚魯。老爺順路拜訪故友,夜深便留宿友人家。驛站無人通傳,因而,並不知驛站之事。倘若……”
“覽雲,夜深了,去歇著吧。”
葉宗盛果斷打斷覽雲的話,覽雲才回過神自己說的多了,便住了口辭身離開。
待覽雲離去,葉宗盛依舊負手立在窗前,眉目緊皺看著窗外的一席如墨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