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阿攸和阿木
遲幼欽泯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老不正經地說道,“阿兮啊,有些事得自己想,都問我了,你腦子長了幹嘛?開花?”
看到阿兮幾欲嗔怒的模樣,遲幼欽挑了一下眉頭,手勢打了個“停”,便轉了話頭,“你們說,這葉府的人……懷疑過我的身份麽?”
阿攸垂著眸子看著茶杯裏漂散的茶葉,沉默半晌,而後輕聲說道,“當初讓小姐替換身份,本就做的不是滴水不露,老爺他們想要查也不是查不出來。隻是,就算查出來,也隻能查到那山裏的獵戶那兒。至於你的真正身份,除了我和阿兮,他們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查出來。
況且,小姐在隨雲庵的那六年生活,幾乎與世隔絕。盡管阿木阿合和那孟大夫來過隨雲庵,但每次小姐都是躺在床上,隔了半扇帷幕的。小姐是怎樣的,經曆了什麽,除了我和阿兮,旁人任是誰也說不清。
而且,就目前的狀況來看,若是老爺一早知道了要揭穿你,又怎麽會任由皇上給楚王爺和你賜婚呢?現下聖旨已經下來了,老爺也接了。那縱使他們是千般懷疑,為了這葉府上上下下,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拆穿。所以,這個問題,小姐不用擔憂,心裏明白就好。”
遲幼欽聽完阿攸的話一半是讚許,一半是心驚。雖說她們二人,一個機靈一個沉穩,待在自己身邊,正好一左一右。但是,這阿攸心思太不簡單,而阿兮想事又太簡單。可是在隨雲庵那些日子,遲幼欽是看得出來,葉夢欽很是欣喜她們二人,對她們也是像姐妹一般對待。遲幼欽看著這兩個丫頭,心想著,隻要她們不害自己,那自己就一定會替葉夢欽保護好這兩個丫頭。想著想著也就不糾結阿攸的問題了,心情一好,遲幼欽便忍不住地滿臉堆笑地看著她們,直看得她倆毛骨悚然。
阿兮對上遲幼欽那雙泛著“不正常”的光的眸子,猛地一抖,像是想到什麽恐怖地不得了的事,脫口而出,“小姐,你該不會……喜歡……女人吧?”
遲幼欽聞言一愣,隨即又越發瘮人地看著阿兮奸笑,“你怎麽這麽聰明啊!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一邊說,遲幼欽一邊傾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貼向阿兮的臉蛋兒。
直嚇得阿兮身子向後傾去,“騰”一下跳起來,帶著一臉的緋紅,逃也似的跑出主屋。
“我一定是瘋了,敢跟小姐那個厚臉皮開玩笑。”
在屋門口說完這話,阿兮還不忘抖三抖抖掉一身的雞皮疙瘩。
主屋裏遲幼欽和阿攸看到落荒而逃的阿兮不約而同地“撲哧”一笑。
笑畢,阿攸正了神色,回到一開始的話題,“小姐,你說老爺書房的畫有問題,有什麽問題?”
遲幼欽雙手虛抬,做了相機狀在眼前移動,透過雙手的空隙,虛空地看著某處,悠悠說道,“明明是一副山水畫,可是卻能看到一個女人的輪廓。不奇怪麽?”
說罷還將“鏡頭”定在阿攸的麵前,等著阿攸的回答。
“嗯?”阿攸聞言倒是覺得有點新奇了,不過,遲幼欽怎麽看出來的?
那畫既是在書房,若是女人的模樣,那老爺怎麽會那麽明目張膽地讓她看到呢?
看阿攸麵有疑色,遲幼欽也大概想到她在想什麽,收了手隨意疊放在桌上,說道,“阿攸,有一點我要申明,那個輪廓也不是很明顯。隻是虧得我的近視欠佳,那畫上的山水,太細致的看不清,隻模糊能看清那畫上濃鬱些的墨跡。那時思緒飄飄,便隻看著那畫,一個恍然,便見著了那‘女人’。”
“……”
“雖然不是很清楚,可是,我總覺得那個女人的模樣,很熟悉,似曾相識。”
遲幼欽話已至此,阿攸腦中自是聯係到了某事,脫口問出,“小姐可是在想,那人是不是小姐的娘親?”
遲幼欽微微點頭,這阿攸果然是,稍一提點便能想到關節處。
那腦子,還真不是一般的丫鬟會有的。
頓了一會兒,阿攸又繼續說道,“老爺書房,除了少爺和老爺的客,平日裏旁人是近不得的。小姐若是想要再次確認,得從長計議,莫要一時衝動惹了老爺的禁忌才是。”
遲幼欽聞言隻是微微泯唇,沉默了一晌兒,這察言觀色的本事也太高了吧?自己還沒說呢,她就給自己提了醒……
“此事容我想想。你先去看看阿兮有沒有緩過來,那丫頭臉皮太薄,以後容易吃虧的,沒事兒你也幫著多磨磨她的臉皮。”
阿攸被遲幼欽這突然的一句戲言,突然覺得很無奈,回以淡笑,便起身福禮離開。
夜裏,月明星稀。
遲幼欽趟在浴桶裏攪合著浴水,“阿攸阿兮,這些日子的相處,你們覺得阿木阿合可靠麽?”
阿攸繼續手裏的動作,“小姐的人,當是可靠的。”
“可是他倆不是葉宗盛派的人麽?”
阿攸莞爾,“我和阿兮也是沈氏派到小姐身邊的人。”
遲幼欽聞言一愣,暗自掂量一番,好像是這麽個理兒,雖不能盡信,但選擇性地相信,想是可以的。
“今晚上好像月色不錯,一會兒拿件厚些的披風給我,我想去梧桐樹上坐一會兒。”
“不行,夜黑風高的,小姐掉下來怎麽辦?”阿兮皺眉表示不同意。
“是啊,而且,小姐你都沐浴了,該歇息了。”
“兮主子,攸主子,奴家就是想吹吹風,掉不下來,同意好不好?”說罷遲幼欽便趴在浴桶邊上嘟著嘴,一臉嬌態地看著阿兮和阿攸。
“小姐!您莫要折煞我和阿攸姐了!”阿兮略帶惱氣丟下話便提步出了屏風。
遲幼欽疑惑地看著阿兮的離去的背影,略提高了嗓兒,“兮主子,您這是同意了?”
“……”
抿唇悶笑一聲,遲幼欽又轉頭,一臉諂媚地看著阿攸說道,“那攸主子,勞煩您去書案將我備好的荷囊替我拿來,可好?”
說罷,起身套上阿攸遞過來的浴袍離開木桶。待阿攸應下出了屏風,便徑自去取了屏風上的衣衫。
遲幼欽內著一身輕便的素衣,外披一件淺墨色鑲銀邊的帶帽披風,腰間係了一隻深藍色繡花荷囊,將三千發絲撩高束起,如瀑垂下的發,落在帽裏。
麵上脂粉未施分毫,儼然一副翩翩小公子的模樣走到了梧桐樹下,看著依舊著了一身標準的黑色護院服,站在梧桐樹下候著,不苟言笑的阿木,道, “阿木,今晚你當班?”
見著遲幼欽這新奇的裝扮,阿木麵上也並無多餘的神色變化,隻嚴肅地回道,“是。”
“成。今晚月色不錯,我要上去看看風景,你替我在下邊守著,免得我摔下來我們阿兮心疼。”
說著遲幼欽食指上指,而後活動了一下關節,便近了梧桐樹的梯子往上爬。
忽略遲幼欽話裏的戲味,阿兮看著爬上了梧桐樹坐定的遲幼欽大聲地喊到,“小姐,你真的不要我們守著麽?”
“噓!你再喊府裏的人都被你吵醒了!你和阿攸先回屋歇了吧,阿木守著就好!”遲幼欽垂首朝著下方的阿兮,壓低聲音說罷便作了手勢攆阿攸阿兮走。
阿攸抬手看了看樹上的坐如鍾狀的遲幼欽,眼裏倒不似阿兮那般擔憂,淡淡地,卻是一片清明。收回目光又定神地看了阿木一眼,“保護好小姐。”
待看到阿木鄭重的點頭,阿攸便拉著阿兮回了耳房。
再說遲幼欽在樹上坐定,待到阿攸阿兮離去,目光尋了黑夜裏依舊燈火明滅閃閃的,葉宗盛的書房。雖然看不太清那書房外巡守的人,卻也能數清楚書房外移動的巡邏燈籠的數量。
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將帽子戴上,背靠在樹幹上,便掏出荷囊裏的宣紙和鋼筆。一邊數數,一邊借著月色在宣紙上記錄葉宗盛書房一圈的情況。
真是天公作美啊!
就是這風有點放肆……
遲幼欽在樹上坐了兩個時辰,麵上和雙手已經被秋風掃得冰涼,不禁打了幾腔“啊唒”。
大概情況也摸得差不多了:這葉宗盛書房外的護院巡守約莫半個時辰換一趟,一次十個人,分兩列在兩個方向巡守。
這葉宗盛將那書房,還真是護得鐵鐵的,難道隻是因為裏麵放有朝廷機密?若真是如此,還真是有點過了!
吸了吸冰涼的鼻頭,不禁又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遲幼欽才收了心思。將宣紙和鋼筆收好,扶著樹幹朝坐在梧桐樹下的阿木輕喊,“阿木,我要下來了,你接我一下!”
坐在樹下石椅上的阿木聞聲便立馬起身,轉身抬頭看向樹上已站起身扶著樹幹的遲幼欽。眸中有了計算,便原地運氣,雙足輕輕點地,“嗖”一下飛上梧桐樹,落到遲幼欽身旁,道了一句“得罪”,便攔腰抱了遲幼欽,又“嗖”一下將遲幼欽帶到了地上,待她站穩後便自覺鬆了手,退到一米之外。
遲幼欽對於阿木這做派,不由得由衷豎起大拇指!
真厲害!嗖嗖嗖,跟青蛙跳似的!
額……好像比喻不太恰當。不過那感覺,也確實……差別不大。
朝阿木抱拳有模有樣地道了一聲“謝了”,遲幼欽便徑自提步回了主屋。
對於阿木這樣的人,確實是沒什麽多餘的話可以說。
他是木呐麽?
不是。
隻是他知道自己的職責,從來不會有旁的心思,遲幼欽也自然不會因著剛才那略顯“親密”的動作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