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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漫漫不知路

  承運一十二年,十月初十。


  十月已秋,萬裏無雲的藍天之上,一輪懨人的高陽毫不留情地將那灼人的光投射在這一條隻剩幾聲蟬鳴和一輛風塵仆仆的馬車緩行的山林道上。


  並不寬闊的臨山小道上,一輛灰蒙蒙不起眼的馬車,頂著頭頂那惹人心煩的烈日,由著兩個緇衣男子駕著,帶著馬車之中的人,從清晨到此時,已行了大半日的路程。


  馬車之中,一身著素粉衣的女子一臉嚴肅地問著對座那脂粉未施的白衣女子,“小姐,阿攸給您講的事兒您記全了麽?”


  白衣女子頷首。


  “葉夢欽,葉家二小姐,虛歲十六,五歲入府由沈氏扶養,因而記入族譜亦是嫡女。十歲大病後到隨雲庵代發修行。


  父親,葉宗盛,當朝丞相。


  沈氏,葉府主母。


  後有兩位姨娘,鄭姨娘和柳姨娘。


  沈氏有一女兒,葉夢岑,為嫡長女。是葉府四個孩子裏的長姐,虛歲十七,長‘我’一歲。


  鄭姨娘有一雙子女為雙生子,子葉少臻,十歲被記於沈氏名下,為葉府嫡長子,虛歲十六。女葉夢茜,虛歲十六,葉府唯一庶女。


  柳姨娘無子……”


  女子看著馬車裏晃動不停的窗簾,麵上並無過多的情緒,隻像複讀機一般,悠悠道來那喚作阿攸的婢女告知她的關於葉夢欽的身世與即將到的那個地方的信息。


  馬車之中另一身著嫩綠衣的女子在白衣女子說完之後,連忙補充,“還有一事,小姐性子執拗,從來隻喚沈氏為夫人。自五歲入府後平日裏都隻待在梧桐閣中,少有走動,府上人對小姐也不甚熟悉。許多事宜若是被人問起,您也就隻說是時日太長,記不得便好。”


  “嗯,我記住了。”


  而後,三人無言。


  葉夢欽,遲幼欽新的身份,莫名其妙來到這裏來之後,得到的身份。同車的兩個女子,是葉夢欽的婢女,素粉的叫阿攸,幾近雙十,嫩綠的叫阿兮,二九年華。


  半月前。


  落霞山,隨雲庵。


  灰蒙蒙的屋子裏,一張炕,一張桌,四條長凳,一個立櫃。紙糊的窗戶半開,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不時還秋風入屋。


  好黑。


  這是遲幼欽醒來後對這陌生的地方的第一印象。


  來這裏之前,她隻是一個喜歡看書,看戲,看電視的不稱職小白領,偶爾會跑去影視基地當當龍套演員。


  唔……可是現在,是什麽情況?

  正是遲幼欽坐起身來再次打量這陌生的地方之時,大炕斜對著的那昏黃的木門卻輕輕被推開。


  “吱……”


  這是年久失修的木門,所特有的開門聲,充滿了被人遺棄的悲傷感。


  昏黃的木門輕開,緩緩出現在遲幼欽麵前的,是兩個身子頎長,將一身褐衣也穿得有韻有味的女子。當中,還扶著一個麵色蒼白,同著褐衣的女子,較之二人,她顯得那麽弱不經風,也難怪是被扶著的。


  居中的女子在兩旁女子的攙扶下,朝著遲幼欽坐下,帶著與她年齡十分不符的沉鬱,問向床上神色不明的遲幼欽,“姑娘,你醒了?”


  姑娘?


  這稱呼……


  墨發高束,褐衣寬袍,遲幼欽腦子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

  庵堂。


  可自己好像沒來什麽庵堂吧?


  難道現在自己在跑龍套?


  再眯眼認真打量那三人:


  坐著的女子,雖看不清五官,卻能感受到她那嬌容氣質。若不是病疾纏身虧了精神,也應該是個擔得起“沉魚落雁”的可人兒。


  站著的那兩女子,雖自進屋起就一言未發,但她二人的小動作,卻明顯讓人感受到她們的性子大相徑庭。一個麵容含笑,步履間透著幾分靈動,比之一旁那不苟言笑,行步沉穩的女子,明顯讓人多了兩分親近感。


  倒是端得性子好互補。


  那較沉穩的女子見遲幼欽一直眉頭緊蹙,偶爾看向她們三人的目光躲躲閃閃,好是戒備,與坐著的女子相視一眼,心中掂量一番,在桌邊倒了杯茶,端走到床邊,遞給正出神的遲幼欽,“姑娘可記得自己是如何暈倒在這落霞山中的?”


  聲沉若是潭水滴石,一下一下,蕩得人心難平,直引著遲幼欽的思緒回轉——

  暈倒?對了!那本書!


  就是那本奇怪地隻書了三十個字的書,就是看那本書,遲幼欽才不自覺地在小窩裏睡了過去。


  所以……


  見遲幼欽仍是一副迷糊的模樣,那女子恐她是不信,又補充解釋道,“若不是前日山裏的獵戶路過救起你,而後送到咱們這庵堂來,恐是逃不過夜裏山裏的野獸的。姑娘當真沒印象?”


  接過茶杯,看著杯中那輕輕漂浮的茶葉愣愣出神,回想起那書上的三十個字——“心之所向,神之所往,故而身臨其境。其境若虛,其境若實。虛實之間,不過人心。”


  思及於此,遲幼欽猛地心裏一個“咯噔”:難道……是因為自己被古言奢毒太深,所以身臨其境了?


  等等!


  遲幼欽突然騰出一隻手猛地一下擰在自己端了茶杯的那隻手腕上。


  “嘶……”


  疼!

  沉穩的女子見著遲幼欽那一臉的扭曲,又再次喚道,“姑娘?”


  遲幼欽聞聲回望過來,看著麵前這麵容沉秀清晰的女人,這……真的不是夢?


  “額,我記不……”話剛出口,遲幼欽便收不回了,隻弱弱地把後倆字吐出,“清……了。”


  這又是什麽情況?

  一陣惶恐,遲幼欽猛地掀了被子站起身來,卻不料衣兜裏的口琴好巧不巧地被抖了出來。


  目光鎖在那靜靜躺在麻被上的口琴之上,再打眼自己,穿的還是自己的睡袍,隻是顯得有些髒。轉而又眉頭緊蹙地伸手試探睡袍的衣兜,那隻用了十年的派克筆還好好地別著。


  呼……


  還以為是魂穿了,不是魂穿就好!


  遲幼欽悄悄地地鬆了半口氣,抬眼目光撞上對麵驚愕地看著自己的三人,習慣性地伸手扶鼻,腦中卻還是在糾結,不是做夢,不是魂穿,那為什麽自己的聲音變了?


  這個……好像遇到件踩狗屎的事兒了。


  坐著的女子一臉憂色地看著站在床上一驚一乍,鬧騰一番而後又突地安靜如水的遲幼欽,終於輕聲問出,“姑娘這是怎麽了?莫不是想起些什麽了?”


  那女子的話隻輕飄飄從遲幼欽耳邊飄過,過了半晌,遲幼欽果斷重啟大腦。


  管它呢!踩了就踩了,該咋咋地,大不了是場夢!

  生活靠演技,演得好,到哪兒不活得好?


  調整坐姿,屈膝端坐在床上,拾起口琴放回衣兜,心裏有了一番計較,遲幼欽方才神情略帶失落地答話,“不瞞三位姑娘,我隻是在尋我那不知所蹤的師父,誤打誤撞進了這……落霞山。因著太累,身子消受不起,才暈倒林中……”


  說著又朝那三人深深鞠了一躬,“謝三位姑娘救命之恩。”


  三人聽罷對視一眼,而後坐著的女子又繼續問道,“姑娘孤身一人在外,家裏人不擔心麽?”


  凝眉思索半刻,心中敲定想法,遲幼欽又回神,微微點頭,溫言慢語地說著自己的那不靠譜的“身世”。


  或許是因為那個不靠譜的身世,所以自己才莫名其妙卷進了這一場莫名其妙的替身事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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