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是敵是友
雪化了有幾日了,白日裏越來越暖,人們這才相信,春日是真的來了。
京都城中最熱鬧的要數花樓所在的街道了,從辰時的早集一直熱鬧到晚上的夜市,從早到晚,來往百姓流連於此不肯走動。
一是集市上各色各樣的吃食點心,日常用物,讓老百姓們流連忘返,二是因為花樓引了各路的英雄好漢來,別看叫花樓,看上去像個青樓,可全是賣藝不賣身的姑娘。
二樓一個包間內,白暮秋坐在圓桌前,一手撐著額頭,雙目微微閉著,看樣子睡得不沉,可眼下烏黑和滿臉倦容證明了未曾休息好。
有人敲了敲門,他猛然驚醒,走到門邊前去開門,薑姨端著食盤往裏走,小心著看了看床榻上依舊昏迷的顧卿霜,“看你還不下去吃早飯,就給你送上來了,怎麽?還是一直沒醒?”說著,她走到榻邊,滿眼的心疼。
白暮秋輕輕搖頭;“沒有,鬼醫昨日來了說,這燒是退了,可體內毒素還要逼出來,或是,以毒攻毒最好,隻是他需要先研究一陣她體內的毒藥成分。”說著,他抓起一個饅頭來吃。
薑姨看他氣質不凡,還以為他吃不慣桌上的飯菜,淺笑一聲;“你這孩子,我還以為宮裏出來的都不吃咱老百姓這粗茶淡飯呢,行了,等吃了早餐,去隔壁房裏好好歇息一會兒吧,幾日來你也辛苦了,一會兒清風過來,會照顧霜兒的。”
白暮秋略一猶豫,還是點下頭:“我知道了薑姨,您先去忙生意吧,這裏我先來照顧著。”他走到床榻邊,看著顧卿霜微微歎氣。
薑姨看他神情,似乎想到什麽,拍拍他肩膀,離開了房間。
窗外叫賣聲不絕於耳,他走到窗邊望向樓下,對麵茶棚下,前幾日的幾個人,今日依然在,數目相對,雙方都沒有退縮,白暮秋抽回身子,罷了,隻要他們幾個不會害人,他便也不會動他們。
不過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那個人派來的,隻是他,為什麽突然間如此關心顧卿霜了?從前,他可是對她恨之入骨的。
“別,別走……”沙啞之聲突然間從身後傳來,白暮秋迅速轉身到床榻邊,顧卿霜額頭上全是汗,身體也在輕微地顫動著,嘴邊一直說著‘別走,別走……’
白暮秋蹲下身子,伸了伸手想要握住她,卻始終沒有:“顧姑娘,顧姑娘……”他輕聲喚著她,手間突然一暖,顧卿霜大概是正在做噩夢,無意識中抓緊了他的手,以為是救命稻草。
白暮秋同樣緊緊抓著她:“顧姑娘,你醒醒,顧姑娘……”他連聲叫著她,可得不到任何回應。
漸漸地,顧卿霜身體不再抖動,嘴邊清晰的話也變做喃喃自語,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似乎逃離了某種噩夢,心境平複下來。
白暮秋也鬆了口氣一般,想要抽回他的手,卻發覺被她緊緊握著,或許,這樣能讓她體會一絲安心吧,他半跪著身子,就這麽守著她。
又有人敲門,白暮秋隻好衝著門口輕喊一聲:“進來。”說罷,用一個十分別扭的姿勢站起身,隻是手還被顧卿霜死死抓著,無奈,他隻得坐在床邊才顯得不是那麽奇怪。
顧清風和竹南一同進來,身後還跟著鬼醫。
鬼醫已年過半百,但精神尚佳,看來不過四十,尤其雙目炯炯有神,大家都戲稱他為瘦老頭,他的確很瘦,且身子也不高。
鬼醫撚須觀察了顧卿霜一番,眯了眯眼將藥箱擺到了桌上,從裏麵翻找起什麽來;“看樣子顧姑娘是快要醒了,我這解毒的藥也帶來了,清風,你去將你姐姐扶起來,喂她吃藥。”
顧清風連忙走到榻邊,想要扶著顧卿霜坐起來,可誰知一眼便看到了她和白暮秋緊握的手,頓時皺緊了眉頭,一下打開了他:“你做什麽?趁著我姐姐生病,你在做什麽?”他連忙將昏迷的人護在身後,眼睛裏充滿了敵意。
白暮秋啞然失笑:“三公子放心,我並無惡意,隻是剛剛令姊做了噩夢,情急之下……還請三公子見諒。”說著,他微微拱手。
顧清風眼中敵意未減,轉身將顧卿霜輕輕扶起身:“我看你們宮裏人是胡鬧慣了,如今以為我阿姊身邊無人嗎?”他眼含怒意,看向白暮秋也是無甚好臉色。
竹南氣不過想上前理論,結果被白暮秋拉到一邊:“我讓你辦的事辦好了嗎?”他岔開話題,此刻宮中形勢也是他所關心的。
竹南輕輕踮腳伏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白暮秋目光微變,有些震驚;“怎麽回事?”臉上一副想不通的模樣,轉身對著鬼醫和清風作揖,“二位,宮中出了點事,我要先回去一趟,顧姑娘……就先交給二位了。”說罷,他疾步離開了房間,竹南緊隨其後。
顧清風滿眼不屑;“宮裏的人都一個德行。”家裏生了這麽大的變故,他不得不對皇宮裏的人寒心,從小他便跟隨著父親為整個北胤打江山,可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則能不叫人心寒?
鬼醫找到了藥,走至榻邊:“我看那人未必是敵人。清風,是敵是友你可要第一時間分清楚啊。”說著,他在顧卿霜手腕處稍稍一搭,沒一會兒便疑惑起來,“不對呀……”他一邊撚著胡須,一邊思慮起什麽來。
顧清風害怕起來:“怎麽了?鬼醫,是好是壞啊?”他緊張起來,屏氣凝神望著鬼醫,期待著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下一句話。
良久,鬼醫笑了笑,像是想明白了什麽:“我看,那人就是咱們的朋友,清風,你可別對人家亂說話了。”說罷,他拿出一根銀針來,對著顧卿霜手臂某處用力一紮,接著又掰開她微張的嘴送進去一顆藥,“好了,喂你姐姐喝點水,將藥送下去。別碰到針,不然小命難保哦。”其實,他隻不過故意如此說。
顧清風卻當做什麽要緊事一般,輕手輕腳的喂了水,又幫顧卿霜擦了擦嘴角的水漬,接著小心翼翼的讓她躺好,冒了一身汗。
他擦了擦額頭,輕輕喘息著走到鬼醫麵前坐下,他正坐在圓桌前吃桌上薑姨之前送給白暮秋的早餐:“嗯,不錯不錯,嬌娘的手藝越來越好了。”他雙眼微眯,十分滿足。
顧清風卻很著急:“鬼醫,我姐姐什麽時候才醒?”他如今最關心的便是這件事了,同時,他也在心中早做好了一個決定,“能不能,能不能……”
鬼醫並不停下手中筷子:“你小子,別亂想了,就算你同意你姐姐也不會同意的,你忘了,你們家還有人在戰場上,顧將軍死在北夷,你覺得這些事你姐姐忘得了?小霜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心中從來裝的都不是她自己,你讓她放棄抗爭,嗬,簡直是做夢!”
心思被猜透,顧清風垂下頭去,眼中滿是悲憤:“可如今,父親戰死沙場,大哥還不知生死的為北胤賣命,阿姐又……我如今成了一個普通百姓,什麽忙都幫不上……”他死也不會忘記,在他見到父親屍體的那一刻,父親的表情。
他依舊是想要揮刀斬敵,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依舊想要為北胤的安寧著想,可是白暮宸呢?那個家夥現在還坐在龍椅上每日飲酒作樂,他不甘心,怎麽也不甘心。
鬼醫頓了頓手中動作,望著沉浸在悲痛之中的顧清風,十分動容,想他從前隻是一個不會撒謊,安於順從的孩子,如今家中遭受如此大的變故,怎能不有所改變?可這樣的改變,不知對他是好是壞啊……
“鬼醫,您剛剛說的,那個白暮秋是……朋友?”顧清風忍下眼中淚水,他還記得父親與阿姐的教誨‘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是,什麽意思?”
鬼醫吃了個差不多,放下筷子微微歎氣:“你小子,給你姐搭個脈就知道了,這幾天人家沒日沒夜的守著,還為你姐傳送內力,他要是有什麽目的,何必這麽做?”他起身,微微抻了個懶腰,看著外麵大好光景往門外走,“我去找嬌娘討教兩招。”
門吱呀一聲關上,顧清風回頭看看床榻之上還在熟睡的顧卿霜,半是疑惑走過去,右手二指輕輕放在她的脈搏上,仔細探尋起來。
突然間,他瞪大雙眼,像是不信,有探尋一次,結果一般無二。
顧清風仿佛整個人虛脫一般,直接跌坐到地上,靠在窗榻邊微微發呆。
難不成,白暮秋和白暮宸真的不是一路人?可是,他為什麽平白無故的就要幫她?而且,她已經是皇宮裏的人,怎麽可能與他再有什麽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