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條船上的人
瑑玉姑姑笑吟吟的將顧卿霜扶起，壓低了聲音：“顧姑娘，你先跟殿下回去吧，傷還沒好呢，若是被人說起，我和太後會搪塞過去的。”
顧卿霜被下了‘逐客令’，還是不忍心不說些什麽，可向太後此刻不許人打擾，她隻好一步三回頭的往外走。
“別辜負了殿下的一番好心。”瑑玉姑姑突然這麽說了一句，倒叫她徹底捉摸不透這句話了，先前向太後說過一次，她不過就以為是不要給白暮秋惹麻煩的意思，可如今看著瑑玉姑姑的眼神，她不知該怎麽理解好了。
門外，白暮秋站在回廊階邊，抬頭望向遠處的天，雖然四四方方的，可依舊有著別樣的景。
前些天陰沉了幾日，今個可算是晴朗開來，已是昏黃時分，遠處流霞漫天，被日頭照得或紅或紫，如同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在邊際鋪散開來。
勁風迅速刮過，顧卿霜不禁緊了緊雙臂，似乎動靜驚動了正在出神的白暮秋，他略帶擔憂的走過來，眼中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感：“出來了怎麽不叫我？”
“怕打擾殿下……多謝殿下救命之恩。”顧卿霜覺得自己這幾天說‘感謝’兩個字太過頻繁，隻是除了感謝，似乎沒有別的話可說的樣子。再者說，她還不清楚白暮秋的底細，自然無需與他說太多。
雪後初霽，即便依舊刮著淩冽的風，卻能讓人心境清澈。白暮秋眉目含笑，解下身上黑色墨染大氅，不由分說為顧卿霜係上：“什麽都不需說，若是凍著你了，誰來給我母妃治病？”他微微挑眉，似是疑問，又似是命令。
大氅帶著他身上幽蘭的響起瞬間縈繞滿身，鼻尖都是淡淡的味道，此刻聞來竟有一絲舒心：“殿下，太後娘娘說讓我跟您回寢宮，這……”
白暮秋嘴角微彎，接著徑直往前走去：“自然了，你的病還未痊愈，自然該將養些日子，剩下的，我們可以再作商量。”
既然說了要互相幫助，那便是一條船上的人，從此，便緊緊捆綁在了一起。他倒希望，一生一世都不分開。因為心中有些疑惑，似乎已經確定下來。
顧卿霜隻得跟上，看他瀟灑背影，竟也跟著有些豁然開朗起來，這幾日，對白暮秋也算有些了解，他救了自己這麽多次，應該不會存著害人的心，隻是，他又為什麽一定要抓著當年清心觀血案一事不放？
難道說，那人身上也隱藏著什麽關於他的秘辛？當年……
“快些走，到你喝藥的時辰了。”白暮秋似乎格外高興，此刻的他倒不像是個皇子，更像是個孩子，嘴邊含著難掩的笑，神情悠閑自若。
顧卿霜碎步跟上，腳踩著白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她頃刻間覺得，自己總算還活在這世上，不隻為了自己，也為了整個顧家活在這世上。
寢殿門口，伶兒等得十分焦急，走來走去不說，還不停地往寢宮門口張望著，生怕此時傳來什麽不好的消息。
竹南冷冷瞥她一眼：“不是跟你說了皇上都走了，你還擔心什麽？”她真是不懂這些多愁善感的小丫鬟，整天活的囉裏囉嗦的。
伶兒此刻沒工夫跟她吵，等看到門口出現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她興奮地撲了上去，隻是看著顧卿霜身上的墨色大氅，她掃了白暮秋一眼眼神中帶著絲晦暗不明的笑：“小姐，您沒事吧，皇上，皇上他有沒有刁難您。”說著，她故意將整件大氅裹緊了在顧卿霜身上。
顧卿霜動了動被包住的身子，淺淺一笑：“你放心，無事，太後娘娘和殿下都幫我解決了，最近一段日子，蘭妃應該是不會再來鬧事了。”
伶兒瞪了瞪眼睛，滿目驚喜：“真的？”她迅速展顏，有些崇拜的望著白暮秋，“殿下，多虧了你，我們小姐才能化險為夷，逃脫魔爪！”
白暮秋腳下步子頓了頓，隨即半是苦笑的問：“魔爪？”意思不就是說，皇帝白暮宸是個惡魔咯，“這話在我的寢宮裏說說便是了，出了這扇門，再說起這兩個字可是要砍頭的。”他踏上回廊，轉過頭來，“顧姑娘，一會兒用過晚膳之後，還希望能賞個臉，有些事情，我還沒問清楚。”
說罷，竹南似乎湊近他耳邊說了些什麽，接著白暮秋神色緊張起來，又看了顧卿霜一眼後，迅速離開，前往另一間屋子。
顧卿霜摸了摸身上大氅，心想還未曾來得及還給他，罷了，一會兒見了他也一樣的。
伶兒終於忍不住笑起來，圍著顧卿霜轉了一圈：“小姐，這大氅應該是殿下的吧，這麽冷的天氣，他都舍得將它給你穿，我可看他經常穿這一件呢，聽竹南說，似乎是太後賞的，看來……”
顧卿霜蹙眉，望著伶兒的笑，自是滿臉不解：“看來什麽？”
伶兒半是驚訝半是疑惑：“小姐，您是真不明白我說的，還是裝不明白啊？四皇子多次舍命搭救，現下又把最寶貴的東西毫不吝惜地給你，這還不能代表什麽嗎？”
顧卿霜微微搖頭：“伶兒你究竟在說些什麽呀？這件大氅也隻是借給我穿罷了，這麽冷的天，我不陪你在這裏亂說了。”
推開門，她徑直往裏間走去。
伶兒扁扁嘴，有些沮喪，看來顧卿霜是在這宮裏爾虞我詐慣了，連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都不懂得了，不過仔細一想，她心中從來隻有白暮宸一個，哪還會容得下別人呢？不過若是讓她伶兒選，她寧願看著白暮秋給顧卿霜幸福。
被愛的人才永遠都是幸福的。
天色漸暗，風更涼了，天邊隻剩最後一線光。幾團柳絮隨著風一起一落，伶兒看了看白暮秋所在的屋子，眼中盛了些期待，跟著顧卿霜進了屋子。
解下大氅，顧卿霜小心翼翼的疊好放在一邊：“伶兒，一會兒你幫我送還回去吧，我累了，想先歇息一會兒。”她正要往窗榻邊走，結果看到幾上的三國演義，愣了片刻，拿起一看，上麵正是曹丕與曹植對峙的情節。
“伶兒，這書……是你看的？”顧卿霜並不看她，隻是往後翻了翻，便看到那首七步詩，剛才是白暮秋在這房裏，三國原本是皇子們從小研讀的，為何現在重新拿起，看來別有意圖。
白暮宸……白暮秋……
伶兒湊過來：“小姐，怎麽了？”她看到顧卿霜手上的書，抿嘴微笑，“這是殿下經常看的書呢，好像，還總是看這一頁，也不知道裏麵講了些什麽，能夠這麽讓人難忘。”
說完，她轉頭去幫顧卿霜煮茶喝：“小姐，剛才真是嚇死奴婢了，您和殿下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的，可怎麽辦，再說……皇上又是個不通情達理的，就怕那個蘭妃再說些什麽不切實際的話，隻怕太後也保不住您和殿下了。”
她轉過身本想出門拿些茶葉來，結果卻看顧卿霜坐在窗榻邊，臉色難看，正在直直的望著自己，眼神中有說不出來的東西。
伶兒愣了半晌，不知自己哪裏失言了，隻好放下手中杯盞，走至顧卿霜麵前：“小，小姐……是，伶兒說錯什麽話了？還是……還是您身體哪裏不舒服了？”
顧卿霜將手中的三國放到幾上，盡量讓自己顯得心平氣和：“伶兒，你和四皇子，認識多久了？是不是在我位分被廢之前？”她的猜測如果沒錯，那麽事情將會有些麻煩，宮裏不比從前府裏，想說什麽做什麽，有充分的自由。
伶兒愣了片刻，想到什麽雙膝一彎，地麵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她有些驚慌失措：“小姐，我，我不該背著您和四殿下見麵，伶兒知錯了，伶兒……”
“你錯不在此！”顧卿霜低吼道，氣血衝頂，她禁不住扶著桌子，腹部被牽扯的也有些疼痛起來，“無論從前還是現在，若是你與四皇子走得太近，給人落下口舌，你我還有幾條命去賠？你想沒想過，此刻大哥還在戰場上廝殺，清風在宮外擔驚受怕，若是你我再出什麽事，整個顧家，還有活路嗎？”
伶兒將頭埋得低低的，她確實不曾考慮到這一點，隻是，少女的心思泛濫起來，怎麽顧得上別的呢？她隻覺得，白暮秋是這世上最溫文爾雅的人了。
顧卿霜胸口不住起伏，身上的素淨衣服越發襯得她臉色蒼白起來，她隻覺喉嚨幹澀，嘴唇微微一動都是裂痕，四肢雖是冰冷的，內心卻如同火一般炙熱起來，熱的她目眩頭暈。
‘哐啷’一聲，幾上的一個小杯掉落到地上裂開來，白色瓷片滾得到處都是。伶兒迅速抬起頭，顧卿霜卻早已累得趴在桌上。
“小姐，小姐您怎麽了？”伶兒著急起來，原本就蓄在眼眶中的淚水迅速湧動，臉頰隻覺火燒一般的疼，大概是被風吹久了，又讓淚水一衝，刺痛感慢悠悠的。
可她此時哪有心思管這些，用力扶起歪倒在一邊的顧卿霜，隔著衣服，竟發覺她渾身滾燙：“小，小姐，您，您怎麽了？殿下，殿下……”她聲嘶力竭的衝著門外喊著。
顧卿霜還抬起胳膊想要阻止她，結果腦袋已經暈沉沉的直不起來：“別，別……”她臉色越加沒了血色，昏沉之中，隻覺身子一輕，便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