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也許,我可以幫你
隆冬已過,本是初春時節,隻是外麵的天氣依舊嚴寒。顧卿霜坐在明紙糊好的窗前,欣賞著外麵透進來的銀白色雪光,這大概是今年冬天最後一場雪了,她在這宮中的日子,掰著手指頭都能數的清楚。
四個春夏秋冬,無數個日日夜夜,可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在煎熬著。
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雖然白暮秋將這屋子搞得比春天還暖,隻是她的心,自然是再也暖不起來了。她想要守護的人一次次讓她心寒,父親戰死,大哥還在戰場上拚命,而清風現下還不知過得如何。
門被輕輕推開來,伶兒帶著一陣冷風端著湯藥進來,徑直走到顧卿霜麵前,將藥碗遞給她,壓低了聲音:“小姐,東西給鬼醫鑒定過了,裏麵……催眠成分用的不少。”
顧卿霜微微蹙眉:“你確定,是在墨雲房裏發現的?”她微微喝了口藥,還是苦澀難耐,可心裏的苦,遠遠比這要強得多。
伶兒看如今顧卿霜憔悴的樣子,微微歎息:“小姐,不然,不然我們逃出宮去吧,天下之大,總有安身的地方啊。”
她為白暮宸付出了那麽多,卻隻換來如今任人踐踏的地位,再看溫如絮,不知此刻躺在白暮宸的床上有多安心呢。
顧卿霜抬頭看伶兒,從她眼中看出幾絲憤恨,苦笑出聲:“能去哪裏,天下之大,自然是處處為家,可是,顧家早已經散了。”
將藥碗放到幾上,她微微側了側頭靠在軟墊上。
伶兒半張了張嘴,可看她模樣,自是不必再提:“太醫說這藥吃了會犯困,我先扶您去榻上休息會兒吧,等下醒了再吃點東西,這樣身子恢複的才好。”
顧卿霜搖了搖頭,她此刻心係的隻有家人:“墨雲找到了嗎?”自從縱火案被指證之後,她就好像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見蹤影,或者不知是去哪個宮裏當差了。
伶兒搖頭:“奴婢去各個宮裏都看過問過了,倒是真沒找到墨雲。”
顧卿霜歎氣:“罷了,罷了……你先把從墨雲房間裏找到的東西收好,以備不時之需,這幾天你要去當差還要來照顧我,已經太過勞累,先回去休息吧。”
伶兒愣了下,接著輕咬嘴唇,眼睛裏淚珠兒在打轉:“小姐是不是覺得我不如俐兒?”這些天,她自是用盡一切努力的幫助顧卿霜尋找線索,可依舊一無所獲。
顧卿霜支起身子來,看她略帶委屈的模樣認真搖頭:“伶兒,是我……覺得連累了你,你本該,你和俐兒都本該有個好前程的,是我非要讓你們跟我入宮。”
如今俐兒死了,伶兒也過著寄人籬下衣食不飽的日子,如果她早知道四年前那個決定會讓她付出如今這樣慘痛的代價,她寧願在清心觀過一輩子不與世俗的日子。
伶兒隻覺喉嚨之中湧動著一股動容,似乎馬上就要噴薄而出;“小姐……”
突然窗外一陣窸窣腳步聲,顧卿霜回頭看過去,隻見一個人影快速閃過,她看向伶兒,伶兒會意追了出去,可還未追到門口,門突然間開了。
白暮秋站在門口,微笑著看向伶兒:“真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主仆二人的談話了。”他抖了抖身上的落雪,緩步走進來。
伶兒先是驚訝了下,接著趕忙出門左右看了一圈,沒發現任何可疑的人,難道是已經跑了:“四皇子,您有沒有見過剛才有什麽人路過?”
白暮秋一邊往屋子裏走,一邊應聲道:“剛才的人是我,實在對不住,不小心偷聽到了二位的話。”他對著顧卿霜作了個揖,“還請姑娘責罰。”
伶兒鬆了口氣,隻要不是什麽別有心機的人就好,當然了,在她心中白暮秋絕不會是傷害顧卿霜的人,想要傷害她就不會平白無故救她於水火兩次,也不會冒著名聲被人誣陷的後果將她留在自己的寢殿之中。
顧卿霜早已穿好了鞋子坐在窗榻邊,可看到白暮秋這模樣,竟是忍不住笑了笑;“四皇子說笑了,我們,本沒有在商量什麽要緊的事。”
伶兒眼睛瞪大起來,剛才顧卿霜是,笑了嗎?她許久許久,都不曾見她如此真誠的笑了。她臉上露出寬慰:“小姐,我先去幫您做點東西吃。”
說罷,她福了身子轉身出了門。
她想,既然四皇子有能力讓顧卿霜在經曆過這麽大的苦難之後依舊笑得出來,她就放心讓她繼續留在這裏。
顧卿霜抬起胳膊想要給白暮秋倒杯茶,卻不想胳膊上的扭傷還是有些疼痛難忍。白暮秋趕忙過來輕輕摁下茶壺;“這是在我宮裏,你何必這麽客氣?”
顧卿霜輕抿了下嘴唇,有些無能為力的感覺:“四皇子過來,是有什麽事嗎?”她倒是希望可以早日還了他的人情,因為自己對白暮宸的保護,所以更不想多虧欠任何一個人。
她了解那種痛苦,所以不想讓別人煩擾。
白暮秋略一沉吟,接著抬頭看著她:“我,派人去了宮外,將你弟弟清風安頓好了,你放心,他現在暫且在我宮外的一個朋友家住著,所以……”
顧卿霜不等他話說完,扶著小幾下地,撲通一聲跪倒在了他麵前:“四皇子大恩大德,卿霜無以為報,他日若能替您做點什麽,必定萬死不辭。”
眼淚流出來,不知是感動還是什麽,她體會過了人世間的最艱辛,自然明白雪中送炭的情誼。
白暮秋可不是為了得到她的這種感謝,慌忙蹲下身子想要扶她起來:“顧姑娘,你這是做什麽?這本身就是舉手之勞。”
顧卿霜搖頭,這怎麽可能是舉手之勞,清風雖說已經是庶民身份,可宮裏與顧家有仇想要殺掉他的人不在少數,白暮秋能在此刻伸出援手,自然是冒了萬般的風險。
“四皇子,究竟,您為什麽要這麽幫我?”顧卿霜早就想把這個疑問問出口,他們素昧平生,怎會一次又一次不計後果的幫她?
白暮秋眼神似乎躲閃了一下,接著輕笑道:“若顧姑娘一直這樣跪著,讓外人見了不知該如何想呢,再者,你即便不是皇後,可也是北胤肱骨之臣的千金,就這樣跪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豈不失了身份?”
說著,將她用力扶起,坐到塌邊。
這樣的時候還能調侃著自己,顧卿霜想,此人該有多麽寬廣的胸襟:“肱骨之臣?”她失笑,笑容裏滿是苦澀,“隻怕白暮宸是弓藏狗烹。”她對他,或許不能說是恨,因為她清楚地知曉,不久之後,他也將變作自己這般的可憐人。
似是沒有料到,她會直呼皇帝名諱。他記得當年她剛入宮時,在遠處瞥見她一眼,那時她笑得明豔活潑,看向白暮宸的眼神也是那樣含情。
如今再看她臉上飽經風霜,卻依舊倔強不服輸,不知該是怎樣的遭遇能讓她變作如今這幅堅韌模樣。他隻覺心中微動,喉嚨間微微湧上些什麽。
“四皇子,”顧卿霜的聲音讓他回了神,“這兩天,多謝您的照顧,卿霜無以為報,所以不敢多做叨擾,更何況父親命喪北夷,我不能坐以待斃。還望四皇子莫要繼續留我,他日,我必定雙倍奉還今日之情。”
她是一定要走的,大哥還在戰場上拚命,她不能任由賊人將她顧家陷害至此而不作為,她必須要知道,父親究竟是誰陷害致死,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衝著她顧家來的,她一定要揪出幕後黑手來!
看她眼神堅定,目光如炬,白暮秋知道自己攔不住,可他心中,本身也有想要清楚的事情:“也許,我可以幫你。”
顧卿霜訝然,眼神中藏著疑問,他一次又一次的幫她,難道真的沒有任何目的嗎?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白暮秋莞爾:“這一次顧姑娘大可安心,因為我的幫助,是有代價的。”代價,其實隻不過是自己心中的一個疑問罷了。
“什麽代價?”顧卿霜認真聽著,如今他終於肯說自己的目的了嗎?可救了她兩次命,又幫了她這麽多次,究竟是什麽樣的目的能夠讓他這樣的付出?
白暮秋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當日的問題,顧姑娘,我並無冒犯之意,隻是想要問清楚,當年清心觀一案。”有些東西,他想調查清楚,而有些東西,他隻是想要確認,“據我所知,顧姑娘從小便在清心觀修行?”
顧卿霜有些僵住,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在杜妃故居見到白暮秋彈琴時,他也是如此說,可當時,她的確氣得不行。
如今看他‘窮追不舍’的模樣,不禁猜想,難道其中真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
“這便是值得靳王殿下一次又一次救我的代價?”顧卿霜眼神中藏著疑惑,她看不清白暮秋眼中究竟藏著什麽,隻是清楚,這個人一定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