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怎會是他?
轉眼就到了俐兒頭七的日子。
伶兒的風寒差不多痊愈了,倒是顧卿霜身子還弱一些,好在這段時間閑暇無事,平時多出去走走透透氣,精神好了許多。這天一大早她倆就開始忙活,直到傍晚時分,準備好東西,去祭奠俐兒。
除了國葬以外,宮中不許披掛白布祭奠亡靈,顧卿霜她們隻能找一個僻靜的地方,燒一些紙錢。
天氣漸漸回暖之後,從宮牆暗渠穿流而過的護城河道凝結的冰也化開了,偶爾還有冰塊順著河道飄向下遊。
顧卿霜和伶兒就在護城河邊上放了火盆,將點燃的紙錢放進去。
“俐兒,你能聽見我們說話嗎?你在那邊……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你?冷不冷?餓不餓?”伶兒一邊燒紙,一邊哽咽著喃喃自語,說著說著眼淚就嘩嘩地流了下來。
顧卿霜聽到伶兒說這些,也不禁紅了眼圈。她抿著唇,一言不發,因為不想說太多煽情的話,這些天她已經流了太多眼淚,現在她不想再哭了,她所有的悲傷和痛苦都化為了唯一的一股信念。
複仇!
“對不起啊,俐兒,我們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祭奠你。”伶兒抽抽搭搭地繼續說道,“他們說、他們說你是人犯,所以不讓我們收斂你的屍身,不讓我們給你建墓……”
伶兒正在抽泣,顧卿霜忽然聽見一聲腳步聲響,不由得驚覺地扭頭喝問道:“誰?!”
身後的柳樹後麵應聲走出一襲銀白色的身影,也不掩飾和躲閃,走到她們主仆二人跟前來。
白暮秋!
怎麽是他?顧卿霜心裏想道,多少有些不安。
“靳王殿下!”伶兒抬起頭來,眼淚汪汪地看著白暮秋,卻不像顧卿霜那樣帶著幾番防備,反倒是比看見尋常常見的一些人還親切些。
“你怎麽會在這裏?”顧卿霜自認為她們找的地方已經很隱蔽了,幾乎不會有人到這個地方來,能在這裏碰到,如果不是特別的巧合,那麽就是有意為之。
她下意識地覺得白暮秋是在跟蹤她們,或者說,監視她們。
“聽說你們今天來祭奠俐兒,一場相識,我也來送送她最後一程。”白暮秋的聲音就像他的名字一樣,秋天的日暮時分,懶洋洋的光灑下來,慵倦而又透著一絲涼薄意。
“聽說?除了本宮和伶兒,沒有人知道我們今天的行程,你是聽誰說的?而且我們也不熟吧。”顧卿霜冷言冷語地答道,並沒有放下對白暮秋的戒備,反而更加懷疑起他來。
白暮秋並沒有立馬替自己辯解,倒是伶兒嘟囔著說:“小姐,是、是我跟靳王殿下說的。”
“你?”顧卿霜有點意外地看向伶兒,大概在她的印象之中,她們跟白暮秋還沒有熟到這種地步吧?可是伶兒說得這麽認真,又不像也不可能是在開玩笑。“你跟他認識?”
“奴婢從地牢裏出來的時候,那些侍衛別提有多粗魯,奴婢自己又不能走路,幸好半道上遇到了靳王殿下,是他把奴婢送回雲夢宮的。”伶兒解釋道。
顧卿霜沉吟片刻,看向白暮秋說道:“即便如此,跟俐兒又有什麽關係?你借機接近我們,究竟有什麽企圖?”
“皇後娘娘認為,臣弟對你會有什麽企圖?”白暮秋也不惱,一臉淡定地反問道。
“你打什麽主意自然隻有你自己知道,本宮也不好妄加揣測,但就算我們不是敵人,也算不上是朋友吧?還請靳王不要插手本宮的私事。”今晚本是為了俐兒頭七祭奠,顧卿霜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與人發生衝突,更無心去糾纏這些朝中爭鬥。
當初白暮秋爭奪皇位,在她這裏敗了一筆,如今他重回京都,與自己麵對麵較上勁,也不是什麽稀奇事。所以從一開始,顧卿霜就對白暮秋保持著警惕之心。
但沒想到伶兒接下來一句話,卻讓顧卿霜聽懵了。
“可是小姐,靳王殿下救過你的命啊!”
顧卿霜隻覺大腦裏的思維一滯,有好半晌都轉不過彎來。她木然地開口,斥問道:“你胡說什麽?”
“奴婢沒有胡說!小姐你忘了,那日寢殿大火,你衝進去救溫如絮,差點在裏麵喪命,是靳王殿下把你從火場裏救出來的啊!”伶兒生怕顧卿霜不相信似的,著急地一股腦說道。
顧卿霜一片空白的腦海裏倏忽燃起大火,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晚在寢殿大火之中,周身都是逃脫不開的火海,還有壓在她身上的橫梁。濃煙在四周彌漫,火光衝天而起,死亡的絕望將她緊緊包裹,在她幾乎快要放棄的那一刹,是那個熟悉的身形衝到自己麵前,抱起她往外跑,她甚至還記得有坍塌的石塊和木料砸下來,他用身體護著她,將她帶離火海。
沒錯,這一切都沒錯,但是,她以為的那個人……卻錯了嗎?
白暮秋看見顧卿霜怔怔地看著自己,也並不移開目光,兩人四目相視,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
“你……是你救了我?”顧卿霜喃喃地開口,言語間明顯還是不敢自信的聲調。
白暮秋不置可否,像是要讓顧卿霜自己去想。如果話是從他口中說出來,顧卿霜自然會毫不猶豫地認為這是他的謊言,但這話卻是從伶兒嘴裏說出來的,伶兒總不會為了一個白暮秋來騙她!
“為什麽?”顧卿霜心裏基本上已經確定了,既然伶兒這麽說,看來那日的確是他將自己從大火中救出來的,但是她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人命關天,哪有那麽多為什麽?”白暮秋不以為意地答道。
顧卿霜當然不會相信他隻是隨手救下一條人命,當時火勢之大,隨時都可能丟了性命,而他們無親無故,他竟然舍命相救……任誰想來,都覺得不合常理。這個白暮秋,打的到底是什麽算盤?
在顧卿霜冥想之間,白暮秋已經從他隨身攜帶的一隻袋子裏掏出了蓮花燈,他將中心的燭芯點燃,然後將蓮花燈順水漂流而下。
“這座宮墳已經埋葬了太多東西,早些離開未必不是一種解脫。”白暮秋望著那隨著水流緩緩而去的蓮花燈,用自言自語一般的聲音低低說道。
顧卿霜低頭看到他的側影,水麵上的粼粼波光投影在他臉上,竟讓人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悲愴。
白暮秋與俐兒不過幾麵之緣,無親無故,他的悲傷自然不全是因為俐兒之死,大概對於俐兒,他也是有些惋惜的,但是在他臉上,更多的是對於他說出口的那句話的歎息。
顧卿霜甚至有一刹那在想,說出這樣一句話的人,真的會有心爭奪皇位嗎?不過這些她定然不會說出口,隻覺得心裏有點亂,便借口時辰已晚,帶著伶兒匆匆離開。
不知為何,顧卿霜心裏有些不安,她總覺得白暮秋的出現會給她的生活帶來某些變數,她如今在宮中的地位本就不比從前,實在不想再多生變故。她想要維護好現狀,保護好顧家,保護好她應該保護的那些人,遠離白暮秋是不會錯的。
雖說知道當日從火場裏將自己救出來的人是白暮秋這件事對顧卿霜產生了不小的衝擊,但她既然下定了決心要跟白暮秋劃清界限,也就強迫自己不去多想,轉念想到蘭妃為了激她而說的那番話上。
蘭妃不是什麽善類,說那些話也沒安好心,這些顧卿霜都很清楚,但如果蘭妃說的是真的,那麽大哥劫獄、太後受傷之事,其背後主使,恐怕跟甄雨薇就脫不了幹係了。
為了求證,顧卿霜特意讓伶兒去太醫院那邊打聽了,寶月的確曾去抓過藥,說是主子近來有些打不起精神等等,所以要了一些提神的藥材,伶兒照單要了一份,又托人到宮外打聽,這方子裏麵有幾位藥材的確可以起到防止眩暈的作用。
伶兒把這些告訴了顧卿霜,這下子,顧卿霜基本可以確定了蘭妃所言不虛,但幕後主使究竟是甄雨薇,還是西太後本人,她還無法下定論,畢竟清風那邊調查到的關於墨雲的事情,也牽扯到西太後,如果當真是西太後一心想要置自己於死地,那她著實就應該當心了。
如今後宮大權旁落,她在宮中行事,再比不得從前了,想要調查太後更沒有那麽簡單。
就在顧卿霜尚在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一籌莫展之時,更壞的消息傳入了京都。
北胤與北蠻邊關之戰,首戰不敵,北胤軍隊損失慘重,如今退守關內,雖然尚可堅守城門,但北蠻氣勢洶洶,大有要破軍入境之勢,形勢岌岌可危。
顧卿霜聞聽此消息,手中的茶盞險些拿捏不住,幸好來報信的宮人告知顧清寒安全無虞,正與諸將一同守城,顧卿霜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下來半截。
但此戰北蠻士氣大增,若是不加遏製,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白暮宸原先忌憚顧家勢力,有意培養親信將領,加之顧玄武稱病,白暮宸便沒有讓其領兵,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朝中諸多大臣上書要求顧玄武掛帥出征,白暮宸心裏縱百般不情願,但也知道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隻好頒旨讓顧玄武再度出征北伐。
沒想到,受傷未愈的溫如絮卻在這時候要求隨軍出征。